隨着杜雲玲生女的消息傳開,北疆也傳來消息,大軍收回平州、泰州所有失地,一雪前恥。
蕭崇烈接到八百里加急塘報喜上眉梢,這比他原本做過的預想要好很多,尤其這還是在各方勢力不停給蕭景暄使絆子的前提下。他興奮欣喜的同時,又不得不深深忌憚蕭景暄想方設法控制住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下令給蕭景暄讓他繼續打下去。
畢竟這樣的好機會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遇到的,還有什麼比草原主動挑釁卻慘敗而歸更能揚大羽的國威和朝廷的尊嚴?僅僅滿足於收復失地實在太暴殄天物,怎麼着也要再往前進一步。哪怕是越過草原界碑一尺都可以,這代表着巨大的政治意義。
所以蕭崇烈迴文簡單而明確,讓蕭景暄無論如何也要打進草原的地盤,哪怕只佔據了一步都行。
當然他不會這麼好心地任由蕭景暄在北疆發展勢力收買人心。歷來朝廷控制出征的武將,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糧草,只要卡死了輜重,再厲害的武將也只能認栽。
這些彎彎繞繞蕭景暄自然清楚,但不管怎樣,看到蕭崇烈發消息讓他繼續打下去,他還是滿意的。雖然蕭崇烈不同意他也會繼續打下去直到打進草原王庭,但有蕭崇烈的名義支持,還是能幫他省掉不少麻煩的。
繼續打就打吧,反正最後不管結果怎麼樣,倒黴的着急的都不是他。留在北疆對他而言也未必是壞事,畢竟打打殺殺比勾心鬥角還是簡單點的。
他無聊地瞪着遠處那片郁郁青青的呼蘭草原,琢磨着什麼時候找人談談。
身後傳來迅捷而穩定的腳步聲,他轉身回望,來的人是皇甫望。
這個他少時結識出生入死的同袍面色尷尬地看着他,自覺地在他三尺之外頓住腳步,眼神隱隱帶着懊喪和頹然,神情卻很平靜,衝他深深一彎腰,“王爺。”
蕭景暄看他這幅神情就知道自己讓他去查詢的消息不盡如人意,不過他也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就算沒辦好事也不至於表現得這麼明顯,他該不會是一無所獲吧?
他隨意的猜測其實正中紅心,下一瞬皇甫望就低下頭,沮喪地道:“王爺,末將無能,沒能查到有關於巴特爾大汗王的任何有用訊息。”
蕭景暄默然,沒想到自己竟一猜就中,哭笑不得的同時又深感驚異,他對皇甫望的手段有信心,能讓他一無所獲的人絕對是高手,難怪伊勒德有恃無恐。不過這場戰事持續至今都不見這位大汗王的蹤影,到底是不在意沒興趣還是相信伊勒德一人就足夠擺平還是另有隱情?
“一點信息都沒有?”如果真是一片空白,那他真的要懷疑皇甫望是不是故意的了。
“呃……有。”皇甫望神情不大自然,飛快地擡頭瞅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是想笑又不敢笑,眼見蕭景暄目光鋒利面沉如水,他咳了咳,努力維持正經嚴肅的神情,飛快答:“據說他的相貌極爲出色,與您一樣……好看。”
蕭景暄默然,現在他算是真正意識到皮
相的巨大作用,原來他征戰馳騁打打殺殺,留給人的印象還不如一張臉深刻,該誇他的容貌太有特色還是該氣他的手段和行動還不夠?
相貌出色?和他一樣?
以草原人的口味和喜好,他們並不怎麼喜歡漢人的秀雅溫潤,看中的也是粗獷剛猛型的。
和他一樣?這麼說這位至今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的巴特爾大汗王很有可能並不是草原人?這樣還能成爲草原的大汗王並以“巴特爾”爲名?真是讓人無法不好奇注目。
做了草原的大汗王,卻沒留下任何有用的身份訊息,甚至連基本的真實姓名都沒留下來,能隱藏得這麼完美,還真是個棘手的對手。
不過這樣纔有意思,不是嗎?
等他打到王庭,他就不信這人還能躲着不出地裝神秘,不掀開他那層狐狸皮,他就不姓蕭。
樺月城,皇宮某處。
“阿嚏——”響亮的噴嚏聲,黑衣男子苦着臉揉着自己發癢的鼻子打着哈欠,滿臉午睡初醒的慵懶,明亮的眸子彷彿蒙着一層細紗,淡去平日的鋒銳之意,卻更顯瑰麗如水晶,
不知道誰在念叨他,不過現在這時候,估計也就是那兩個人。
不是蕭景暄就是伊勒德。
至於和鳴,他倒是希望她念着他,可惜那女人向來一根筋,說走了就絕對不會回頭來看看他們這些被她扔下的倒黴蛋。
又想到那個無情的小丫頭,他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目前的情況沒出息得很。
“主子,伊勒德向您求助數次,您真的不管他的死活嗎?”詫異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花不語端着一盞新制的蓮心茶走到石桌前放下托盤,不明白主子明明很看重伊勒德的朋友之情,爲什麼還要這樣袖手旁觀?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也該爲自己的行爲負責。”黑衣男子漠然置之。
早在伊勒德動手之前,他就曾再三勸告他考慮清楚,蕭氏皇族不是他想象中那麼軟弱無力難以還擊,他偏偏不信這個邪,既然不見棺材不落淚,自己又何必多事?
他不是伊勒德的爹媽,沒義務給他收拾爛攤子,何況伊勒德現在早就成年了,就算是他爹媽都沒義務再爲他操心。他幫了是好心,不幫也是理所當然。
做錯事,哪有不付出代價的道理?
“求人不如求己,讓他自己放手去打吧。”他淡而無所謂地吩咐,神情平靜如水色琉璃,眼眸清亮如碧水如明鏡,明澈得照見微塵。
在這樣的眼眸前,沒人可以隱瞞。
花不語爲他斟了盞茶雙手遞上,垂下眼瞼遮住眼底的笑意。
主子說不管,卻還是直接告訴伊勒德自己不會出手斷了他的念想,讓他盡最大的力拼死一搏,就表明他會保住他的命。其實主子還是很心軟。
“笑什麼?”黑衣男子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別以爲他沒看見她在偷笑,敢笑話他,皮癢了是吧?
花不語眼觀鼻鼻觀心,
沉默。
“看這天氣,快下雨了吧?”黑衣男子伸指拂去落在衣上的嫣紅花瓣,眼神裡透出幾分凝重。
他向來不喜歡下雨前的那段時光,壓抑而陰沉,像將整個天地都籠入無形的罩子裡,呼吸都嫌狹小而憋悶。
“應該是大雨。”花不語看着天空上翻涌而來的雲,嚴肅答。
“叫你送的東西都送去了?”
“主子放心,屬下按照您的吩咐,沒讓和鳴小姐知道。”花不語收斂心神,知道幾位主子都對和鳴的事無比在意,和她有關的事必須小心回答,說錯話可就成了罪過了。
“鬧脾氣的小女孩最難哄。”黑衣男子皺了皺眉,神情煩悶而無奈,語氣聽得出滿滿的嫌棄,偏偏就是和他的行動形成了鮮明的反比。
花不語冷汗直冒,對他的睜眼說瞎話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就算是臉皮再厚也點不下頭說不出贊同的話。
估計普天之下,也只有面前這位敢將和鳴那種強到變態的女霸王看成小女孩,就算是和鳴她親爹都不會這樣看待她好嗎?
這寵愛之意,氾濫於言表啊。
“盯緊那個姓白的,如果她敢動手,就殺了她。”黑衣男子腳下不停地進門。嗓音淡漠而冰冷,聲音不高,卻震得身邊花樹飄搖,最高處的一朵梔子花,突然粉碎。
嘩啦啦的雨聲宛若高低錯落的歌謠在耳畔奏響,一聲聲一滴滴空階滴到明,穿透夢境喚醒沉眠於夢的人。
林逐汐睜開眼睛,躺在軟榻上懶得動彈,靜靜地聽着外頭的雨聲,感覺那樣的清涼的雨水似乎沁入肺腑,驅走了所有的燥熱和煩悶,內心只餘下一片平和。
她怔怔地看着帳頂的深綠色的鳳尾竹葉紋,回想起剛纔奇怪的夢境,身體發懶不想起牀。
今天杜雲玲的女兒洗三,她親自去送了份中規中矩的賀禮,看了看那個粉嫩可愛的小女孩,稍微坐了會兒就回來,杜婉馨也親自出面去看了那個孩子,她和杜婉馨打了照面,看她的神情,似乎這兩天精神不大好。雖然杜婉馨的精神向來不好,但今天比平時還要顯得精神萎靡,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太熱中暑了。
她在猜測,外頭執素捏着封信箋進來,神情平靜,眼眸卻極明亮,眼見她醒了,執素神情一鬆,臉上也帶出歡喜的笑容,快步上前來屈膝行禮,低聲道:“娘娘,有信來了。”
林逐汐一怔,直到那封信遞到面前,她的頭腦還在發暈,呆呆地接過信,知道這封信的機密程度估計也和八百里加急差不多了。
這種明顯違制的事,如果讓人知道,她肯定沒好果子吃。
她摩挲着微微粗糙的信封,想到千里之外的北疆的寒月冷風,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歸來。
北疆苦寒,他回來時,會不會更加冰冷淡漠?該不會真的空靈如月光不食人間煙火吧?
“娘娘,另外還有一件事,杜仲身死,請您接下來的日子裡千萬小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