樺月城裡葉銘檀發狠的時刻,江南別業裡林逐汐仍滿心歡喜地窩在蕭景暄懷裡聽雨。淅淅瀝瀝的雨聲清脆玲瓏如珠玉,打在窗外的芭蕉葉上,高低錯落宛若一支流麗的歌。
“這麼涼爽的好天氣,我都想睡覺了。”林逐汐懶懶地翻了個身,把大半張臉埋進寬大的袖子裡,語聲懶洋洋的像春夜池塘邊飄飛的柳絮。
蕭景暄放下手裡的書,看着火爐邊小貓咪似的縮成團蜷在他懷裡的女子,那份慵懶閒適的姿態,讓他覺得自己像養了個嬌氣的小姑娘,他好笑地揉着她的髮絲,溫和問:“起那麼晚還沒睡好?”
“這和是否睡好沒關係。”她嗅着他袖間淡淡的杜若冷香,心想自己嫁給他後這日子越過越清閒平靜,什麼事都不用操心,再這麼下去人都要頹廢了。與她截然相反的是他的忙碌,雖然他已儘量抽出時間來陪她,但他一天中的大半時間還是用來處理各種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的公務,他的書房裡閒人止步,來來去去的人雖是那幾個固定的面容,但次數非常頻繁,每次都是出入匆匆。
林逐汐雖從不靠近他的書房,但從那些來往不休幾乎將屋子淹沒的信鴿飛鷹,也能推斷出他信息網的龐大和事務的繁多。她好幾次都看到負責給他研墨的唐磊揉手腕。
也虧得今天下雨,他的事務處理也告段落,不然她肯定要閒得無聊睡覺去了。說起無聊,她忽然坐起身,從衣櫃裡取出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男式衣裳,款式寬大,煙籠霧罩般的淡紫色,配華光燦爛銀腰帶,“來,試試看,合不合身,不合適我再改。”
蕭景暄怔住了,有點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套簇新的衣服,他狐疑地瞅向她:“你什麼時候做的?”
林逐汐白他一眼,“當然是最近。”
他也反應過來自己問了怎樣的傻問題,撫着額頭苦笑,心裡泛起淺淺的酸,更多的卻是驚喜,喃喃自嘲道:“真是把我給驚到了,從小到大我都沒享受過這樣的好待遇。”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茫然問。
“我說,我很開心。”他若無其事答,接過衣服,順勢親了親她的臉頰。
他溫熱呼吸和清冷香氣拂過她鬢髮,微微有些癢,臉頰上觸感溫柔,輾轉俯就間氣息溫醇如杏花煙雨,拂不去的迷離香。她心懷一蕩,立刻不能自已地紅了雙頰。
“有話好說,不許動手動腳。”她努力維持住義正言辭的凜然姿態,目光卻滴溜溜如珠子般四處亂轉不敢對上他的眼睛。
他瞅着她臉上迅速佈滿的胭脂紅雲,脣角微彎,“我哪裡有動手動腳?”
林逐汐一噎,還真是,人家只動了嘴巴。
知道她容易害羞,他不再開口,徑直換起衣服。
衣服做得很精心很合身,針線整齊,針腳細密,想也知道費盡心思。他撫着絹紗光滑的布料,想到她在燈下做針線的樣子,只覺新鮮又違和。
林逐汐替他整理好衣袖,看盡眼前氣度清貴高華的身影和他眉目中的柔和,想到如今這樣出色的人屬於自己,她心裡便有無
涯的歡喜涌上來。
“很好看。你可以嘗試白色以外的顏色。你穿白衣服我總覺得冷得像冰霜,我總擔心會把你給凍沒了。”她撫着下巴仔細端詳。
“小時候是喜歡這顏色,但三弟死後我就只穿白了。”他淡淡解釋。
林逐汐眉梢微挑,“黑色也是祭奠。”
“可我不喜歡。”他毫不猶豫答。
林逐汐默然一瞬,“好吧,下次我會給你做套白色的。”
“不用,這身衣服很好。”他心裡溫軟如水,執起她的手拉她到身邊坐下。“來,我瞅瞅,扎到手指頭了沒?”
“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林逐汐氣結,狠狠踩了他一腳,悶悶的有些失落。
“我很喜歡,喜歡你對我上心。”他攬住她的腰,細細親吻着她臉頰,聲音低柔,字字拉出絲線般細韌的纏綿之意,她聽得醺醺然宛若喝醉了酒,春水漣漪般軟在他懷裡,扶着他的肩露出微微的笑。
溫熱的手指輕輕拂過她指尖,如初生的鳥羽刷過,細微的癢裡卻生出無盡的溫軟之意,聽見他聲音低沉,帶着些許嘆息,輕柔如落花,“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特意爲我做衣服,感覺挺新鮮的。”
嗯?林逐汐詫異地看向他,他注視着她,神情溫和,極黑的瞳仁晶瑩溫潤,飛光如水,似蒙着若有若無的霧氣。
“母親沒爲你做過嗎?”
“我母親和姐姐都不擅女紅,你別說讓她們做衣服,帕子都沒可能。她們拿起針來不把自己的手指戳得滿是洞就不錯了。”蕭景暄嘴角微抿,搖頭道。
林逐汐噗嗤一笑,笑完又發現不對連忙閉緊嘴巴,“沒關係,有我啊,以後我給你做。”
“做針線太傷眼睛也費力氣,還是算了,你這雙手,平日裡看看書寫寫字就很好。”他盯着她指尖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的幾個細小紅點,見慣宮妃以針扎爲刑罰的他直覺礙眼,起身去找熱毛巾和藥膏來給她敷手指。
手指早就不疼了,但沒有哪個女子能拒絕夫君這樣的關切,林逐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濃密的長睫在眼下刷一彎淡淡的弧影,如世外最寧靜的島嶼,飄浮在煙雲的盡頭。挺直的鼻樑下,微抿的脣如雪地新櫻,弧度優美而誘人,屬於他的無處不在的杜若冷香氤氳在她鼻端,靜謐安詳得像夏夜葡萄架下乘涼時做過的最美的夢。
手指清涼,微涼的藥膏薄薄地敷了一層,她呆呆地看着他鄭重的神情,他烏黑的眼眸裡波光輕盈,像潺潺流動的清溪,每滴水珠都折射出溫柔繾綣的光,那樣的光彩映入她的眼眸,她忽然覺得自己面對的只是個簡簡單單的鄰家少年。
她悄悄地踮起腳尖親了上去。
蕭景暄怔住了。
脣上溫熱柔軟的觸感真真切切的存在着,讓他清楚明白這不是幻覺,不過他仍想不通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熱情。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送上門的便宜不佔是傻瓜。他環住她的腰,低頭深深地吻了回去。
她面對他一直沒有抵抗力,脣齒相依的
纏綿裡她只覺他的氣息溫醇如一曲時光裡珍藏的佳釀,很快暈得七葷八素找不着北,抓着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漸漸什麼都不知道了,軟軟地靠在他懷裡由着他施爲。
帳簾垂落,細碎的珠簾碰撞有聲,晃開一色的迷離炫影,帳鉤叮噹直響,珠簾垂帳光澤流蕩,隔絕外界的紛擾風雨,紅羅帳裡隱約有人影起伏糾纏,徹底相融。
窗外雨聲漸大,淋漓打芭蕉,屋內沉水煙氣縈繞,幽魅如一曲歌謠。
浮沉間星火燦爛,日出月升,相依相偎的溫暖令人意亂情迷,等林逐汐一覺睡醒時只見眼前燭影搖紅,身邊蕭景暄穿着件薄薄的白紗袍,正靠在牀頭看書。
“餓不餓?”見她醒了,他撫着她光滑細緻的臉頰肌膚,溫和詢問。
林逐汐慢吞吞地爬起來,點頭。
蕭景暄眼疾手快地在她背後加了個柔軟的大靠枕,給她披上外袍,“你稍微等等。”
他很快拎着小巧的陶盅並碗勺回來,自己拖了個小凳子坐下,盛了碗熱氣騰騰的荷葉蓮藕粥,溫和地向她招呼。“來,嚐嚐。”
白瓷碗裡盛滿淺綠色的湯汁襯着乳白色的精選碧粳米和蓮藕丁熬煮而成的稠粥,色彩鮮明如畫,她淺淺地嚐了口,米粒和蓮藕都已經被熬煮得非常軟糯,清淡又爽口。
“是執素做的?”她心想味道和平常的有點不一樣。
“是我做的。”他老老實實答。
林逐汐的眼睛瞬間瞪圓,難以置信地盯着他,“你?”他居然會下廚?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
他不自在地咳了咳,耳根泛起薄薄的紅暈,努力維持着莊重神情。“我也只煮粥拿得出手而已。”
燒菜做飯他會,但也僅限於會,要說做的有多好吃是不可能的。
林逐汐用手臂擋住臉,笑得肩膀直抖,難得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卻偏偏是爲廚藝,她怎麼覺得這麼可愛又違和呢?
“那你以後經常給我煮吧。”她得寸進尺地要求,怕他不應,偷偷地斜眼瞟他的神情, 決定但凡他神情不對立刻降低要求,目光流眄生波,如水色流漾波瀾起伏,在人心裡也盪開層層漣漪。
他淡淡地瞅着她不做聲。
“偶爾煮好不好?偶爾我想吃宵夜了你煮給我?”她扒着他的手臂,語聲軟軟地和他撒嬌,明亮如星辰的眼眸映出他柔和的眼神,心裡密佈的歡喜幾乎要飛起來。
一勺熱粥趁機喂進她嘴裡,“好。”他答得乾脆利落,“只要我有空,你想吃我就給你煮。”
林逐汐心滿意足,笑得眯起雙眼,“現在什麼時辰了?”
“子時正。我讓執素他們都去睡了。”
林逐汐心想難怪這麼餓,“你吃了沒?”
“我不餓。”他淡淡答。
那就是沒吃了。林逐汐伸手去接碗勺,“我自己來吧。”
蕭景暄避開她的手,語氣堅決,“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裡,我照顧你就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