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臘月,就有了過年的感覺,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似乎也多了喜氣,萬壽節的喜氣似乎傳染到千家萬戶,即使已遠離京城,依然看得出比平時熱鬧不少,似已提前開始過年。
林逐汐一路上緊趕慢趕毫不停留,住店趕路補充資源三部曲不斷循環,晚上趕路時便思索起以後的落腳點。
如今這座大陸上,大羽和沉玥兩個國家一明一暗,一顯一隱,共同主宰天下。沉玥神秘莫測,世人對其瞭解爲零,連最基本的皇帝姓名都城位置都不知道,她自然也沒想過打主意。反正她這種小人物,和沉玥也不可能生出任何聯繫。
大羽採用州府制,全國劃分成十九州,州下設府,府下有縣,秩序分明。
林鈞居住的鹹安城和林逐濤所在的清洛城同屬連州,並稱連州雙明珠。鹹安城位於靈荊河邊,氣候溫和便於居住,一年四季溫暖如春,靈荊河水系發達支流衆多,又直通東海,便利的水陸交通帶來當地商貿的繁榮,是有名的貿易大城。清洛城則是千年古城,和帝都樺月城同爲八大古都之一,兩百多年前還是一代強國慕國的都城,和樺月城卻是截然不同的風格。樺月城古老厚重,如一卷滄桑史書;清洛城秀雅浪漫,如一幅水墨丹青的寫意畫。
她想去連州,但肯定不能去這兩座城,不如四處走走邊走邊找,遇到自己喜歡的地方再考慮定居。
她並不擔心右相府會找到她,反正林逐淵不會將自己略懂易容的事說出去,他們肯定會尋找以自己本來面目出現或容貌近似的,就算自己從他們面前經過,他們也未必會懷疑到自己身上,但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行事總不會錯。自己還是不要露痕跡爲妙。
這匹馬是她在市井上買的,自然比不得皇宮大內裡的那些寶馬良駒,腳程不過中上,爲安全計,她走的是官道,但這個季節,即使是官道上也沒多少行人,走得不算艱難。
一連好幾天風餐露宿啃乾糧,即使林逐汐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在看到前方有個小鎮時也露出歡喜神情,畢竟長途跋涉很是疲倦,能有個溫暖舒適的環境休息一下是再好不過的。她隨身攜帶的乾糧和清水也需要補充。她牽着馬悠悠進鎮,發現街上來往的人不比平時少,透着即將過年的喜氣。
林逐汐選了家不大但很乾淨的客棧入住,她剛踩着半黑的天色進門,滿臉堆笑的夥計已迎上來招呼:“這位公子裡面請,請問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林逐汐掏出一小錠銀子遞給他,淡淡道:“要一間上房,麻煩把飯菜送到房裡。另外要麻煩你喂一下馬,要上好的馬草。”
夥計連忙點頭,“好嘞,您放心,肯定幫您辦妥。”話音未落,他已殷勤地走到前面帶路,進門後夥計點上燈,悄悄地下去。
林逐汐看了看,牀鋪還比較乾淨,出門在外的環境自然不能和家裡比,已足夠讓她滿意。
不多時小二送來熱氣騰騰的飯菜,論味道自然比不過家裡廚子的精心烹製,但這樣寒冷的天氣,在外漂泊的人們能吃到這樣的熱騰騰的飯菜已足夠心滿意足。菜餚裡放了不少辣椒,她吃得直抽鼻
子,辣出一身熱汗卻覺得很痛快。果然運動過的人吃的就是比平時多,夥計送來的飯菜已相當於一個壯男的飯量,她竟吃掉八成,平時自己可吃不了這麼多。
不多時夥計來送洗澡水,順帶收拾碗筷。
林逐汐愛乾淨,仔仔細細洗完熱水澡換上舒適睡衣,再三檢查好門窗綁上鈴鐺,這才熄燈睡覺。
躺在牀上她卻暫時睡不着,抱着被子滾來滾去不肯消停。她在想自己以後要怎麼辦,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回想,她明白自己心裡依然放不下朔月。嘴上說着不想嫁給蕭崇烈,但她一遍遍捫心自問,如果沒有朔月,或者說,如果自己沒有心上人。皇帝下旨,家族授意,讓她嫁給蕭崇烈,她會不會答應並認命?
答案其實毋庸置疑,她會的。
可她跑出來又能怎麼樣?找他?姑且不論她能不能找到他,就算找到,她能怎麼樣?又該怎麼樣?
她什麼都做不到,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意,可她還是毫不猶豫地跑出來。
莫非女孩子在感情上都是這麼傻的嗎?
她有些黯然神傷,再想到四哥五哥得到消息肯定會有的恨鐵不成鋼,心頭又是一陣煩躁,她恨恨地閉上眼睛,睡覺了。
這一覺她睡得並不安穩,不停地做着各種光怪陸離的夢,夢醒後她什麼也沒記住。此時天邊已經大亮,林逐汐揉了揉隱隱發脹的額角,起身就着銅盆裡剩下的冷水洗了把臉略精神了些,又用青鹽擦牙,對鏡做好各種僞裝,收拾好自己的包袱開門下樓。
樓下大堂裡已零零星星坐有不少食客,林逐汐在僻靜角落裡坐下,要了一籠蟹黃湯包配小碗排骨海帶湯,抓緊時間填飽肚子。
酒樓裡三教九流聚集消息靈通,永遠不缺高談闊論的食客和眉飛色舞亂侃的八卦。鄰桌最近說得最興奮的就是萬壽節上的皇帝指婚。
原本只顧着埋頭吃早飯的林逐汐不由自主地放下碗凝神聆聽。
她意想不到的是這次皇帝竟只給一個兒子指了婚,而且還不是未娶皇子中最年長的蕭崇烈,而是五皇子蕭承昱。
而五皇子妃的人選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完全不是什麼預想中的大家閨秀,而是蕭承昱的大舅義安侯新認的義女江華悅。
作爲在樺月城裡混跡已久的正統的名門貴女,林逐汐一聽就知道這個從來沒聽說過的江華悅肯定身份低微,估計別說皇子正妃,連側妃都沒資格,頂破天也就是個侍妾的命。
蕭湛即使再不待見蕭承昱,也不可能給他指個平民女,而且還特意安排成蕭承昱外家的義女,這代表他白費了一個皇子正妃的位置卻完全沒得到任何妻族助力。哪怕有心不想讓他得到一門有力的妻族支持,義安侯府又不是沒有適齡未嫁女,絕不會用一個義女來打他的臉。
莫非還是真愛?
難道沸沸揚揚的指婚只是說蕭承昱一個人?
林逐汐滿腦子疑問不得解,又仔仔細細聽了一陣,卻沒聽到有關蕭崇烈或右相府甚至蕭景暄的消息。好像皇帝完全忘了還有兩個兒子沒
成親,又好像自己的確只是抱病在家休息。
林逐汐有點意外。
似乎也太平靜了些。皇帝爲什麼會忽略另兩個兒子的婚事?蕭崇烈提到的請婚到底是怎樣的結果?這會不會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驚喜到不敢相信,她一頓早飯吃得心不在焉,直到結賬時纔回過神。
出門後她在鎮上買了些可以長期保存的肉乾乾糧,又備上足夠的清水和基本的應急藥物,這才繼續趕路。
她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自己一個沒有自保之力的女孩獨自在外不安全,決定給自己找個靠山。在家靠親戚,出外靠朋友。現在她也只能去找朋友了。
她在連州的老朋友雖不多但也不少,其中和她關係好又最適合投靠借勢的,就是住在水越城的白慕雅。白家在城中頗有勢力,算是地方大族,白老爺爲人爽朗大方,廣結善緣樂善好施,在城中頗有名聲,當地上下也都樂意賣他幾分面子。
別說還有她和白慕雅的關係,就算她是個陌生的求助者,白家也會酌情給她幾分幫助。她若背靠白家,在水越城裡謀生,可以少很多麻煩。
心裡定下目標,趕路的速度都快不少,林逐汐策馬疾馳,決定必須在過年前趕到水越城,盤下店鋪安頓下來。
一路南下,氣溫漸暖,進入江南地界的第一天,她錯過了客棧,不得不加緊趕路,夜半時她纔在路邊的一戶農家投宿。開門的是個老漢,滿臉的皺紋笑成盛開的菊花,態度和善地將她迎進大門。
農家狹窄簡單但很乾淨,看樣子今年剛剛苫過屋頂,進門才發現人口簡單,只有老漢和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孫女。兩人的態度都很和氣,看起來很好相處。
林逐汐將馬安置好,跟着進了屋。祖孫倆正坐在一盞昏暗的油燈下吃飯,熱情地招呼她一起吃,飯菜簡單卻乾淨,老人滿臉笑容,不住給她夾菜。“山野小村,沒什麼好東西,吃,吃。”
林逐汐坐在滿是裂縫和黑泥的桌前,抱着碗發呆。這樣的飯菜比起右相府的珍饈佳餚根本難以下嚥,估計在右相府能做豬食都算好的,但她卻忽然覺得遠遠勝過右相府裡的山珍海味,大概勝的不是味道,而是這種發自內心的真誠和關懷。右相府裡勾心鬥角,一頓飯都吃得充滿爭鬥,能公式化地安安靜靜吃完都是奢求,這種家庭溫暖團圓做夢都不可能有。只怕他們也不屑一顧。
林逐汐搖頭失笑,心想自己或許真的不像大家閨秀,這種想法,在她們眼裡肯定很無聊且毫無意義吧。但她對自己還能感受到人間最平凡也最難得的溫暖團圓很滿意,這讓她感覺自己還像個人,而不是爲功名利祿迷失心魂的行屍走肉。
她心情不錯地低頭吃飯,連碗不是那麼幹淨都不計較了,誇了兩句飯菜香,老人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
吃飯時多聊兩句,林逐汐才知道老人的兒子兒媳在外頭幫工未回,他在家帶着孫女過日子。
農家自然沒有專門的客房,老人熱情地將兒子兒媳的房間收拾給她暫住一夜,被褥雖是舊的但都乾淨,林逐汐睡得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