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那個公子言您準備怎麼辦?”
“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毀了他。”我看向屬下的眼神很堅決“那個人,絕對不可以成爲我們的阻礙!”
壽宴之前,我的確是這麼想的,不能用就毀了他;我對屬下下達的命令也是這樣的,給他有問題的酒,然後以叔父的名義把他叫到王府偏殿,剩下的···全都交給自己。
可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敢問太子,這世上應是能者居上還是庸者居上?”
不鳴而已,一鳴驚人。
公子言似乎總是在改變我對他的看法,當他鋒利起來時,他就像是高山上的冰雪,反射出刺眼的鋒芒。當所有人都咄咄逼人的逼問他和定山王造反一事時,他的回答卻震驚了所有人。
“仁義禮孝和國家百姓相比,究竟孰輕孰重?這個世界庸人最多,而自以爲是的人更多,或許他們現在唾罵定山王的不孝行爲,但是在下篤定百年之後,哪怕是十年之後,傲雪國百姓會感激他們的帝王是我身側之人,而不是其餘三位皇子中的一個。而我公子言在所有人都在否定定山王時卻選擇支持他,世人罵我如何,唾我如何?當權者謀的不過是國家之利,圖的不過是國富民強,定山王有這個資格,也有這個能力,而我公子言能夠慧眼識金,就算是後人史書撰寫,我公子言也是傲雪國的恩人,而絕不是幫助定山王不仁不義不禮不孝的罪人!”
我羨慕他!
我羨慕定山王,我羨慕宮晟天!
沒有人能夠理解我當時聽到這席話時心底產生的波動,沒有人知道我當時心底究竟雀躍着多大的欣喜。
我一直在尋找這樣一個能夠幫我理解我和我並肩作戰無畏風雨的人,如今他終於出現了,可是他卻······
整個宴會,我都在觀察公子言,他低頭品酒的樣子,他垂眸說話的樣子,他側首淺笑的樣子,我越看越覺得這個人真是的似乎就在我的手邊,我一抓就可以抓住。可是···
我看出了宮晟天對我傳達出的冷意和警告,也看出了他眼眸深處對公子言的佔有慾。但是那又如何?此時他是你的,並不代表以後他還會是你的。能夠說出那種話的人絕不會是固執守舊的人,所以,我有信心把公子言拉入我的陣營。
在赫連澈出現之前,我真的是這樣的想法,把這個人,變成自己的幕僚,夥伴。可是赫連澈出現後······
“澈澈?”
雖然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聽見了。
詫異的語氣,小心翼翼的關懷,不經意流露出的疼惜。我從不知道只是叫一個名字就會流露出那麼多的情緒,更不會想到,那樣一個淡漠敢爲,似乎只重天下事的男兒,竟然會有這般情長心態。
我覺得我又找到一個可以討厭赫連澈的理由了。
因爲他得到了,我想要得到之人的垂青。
他在害死了我的小叔叔,抹黑了我赫連皇族臉面之後,又得到了我想要得到之人的關懷。
赫連澈,果真你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果真,我應該除掉你。
計劃實施得很順利,公子言進了偏殿,並且按照我所料想的那邊運功化酒。可是我沒料想的,是我的態度。
“太子,請自重!”
我見過醉酒之後的男人,他們紅着臉,倒在地上,或是鼾聲如雷,或是滿嘴胡話,什麼禮儀風範,什麼禮義廉恥,都抵不過醉酒之後人性的爆發,抵不過那醜陋嘴臉的暴露。可是唯獨公子言,醉酒之後,有一種晚霞滿天,日照金山的美豔;有一種白蓮照水,月照山川的純潔。特別是當他用那種迷茫無辜的眼神看着我時,竟讓我想起了初生的羔羊,我的心竟忍不住酥軟了,竟有一種就想這麼保護他始終無辜迷茫一輩子的念頭。
這個念頭儘管只是一閃而過,可還是被我牢牢抓住了。我心底猛然升起一股衝動,讓我暫時擱淺了我心中一直存有的執念,抱着他去了我在叔父王府下準備的密室中。安置好之後,我又回到了宴會上,然後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火冒三丈的定山王。
“敢問赫連太子,公子言何時能和本王回去?”
蠻橫的語氣,不滿的眼神。宮晟天將他的不滿明明白白的表現在了臉上,可那又怎麼樣?我赫連睿怎麼會怕他?就算傲雪和中山赤焰聯手又如何?我密謀已久的計劃馬上就要實施,過了今晚,我就是最大的贏家。
嗯,我有這個自信。我也堅信會是這樣,可最後證明我錯了,這個世界上什麼東西都可以算計,什麼東西都可以密謀,唯有人心,不可算計,不可密謀。只可惜當時的我不懂,所以最後,纔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公子言拒絕了我。
在我拋出一切利誘之後,他還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我。
眼神堅定,語氣果斷,態度堅決。
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他都像雪山一樣冷冷清清,不喜不怒。
我很生氣。可以對別人笑的他,可以親切的稱呼赫連澈爲澈澈的他,爲什麼獨獨對自己這麼冷漠?不過,我也很欣慰,因爲他真的很瞭解我。知道我不會允許別人,碰他。
他是我的。
這個想法不知不覺成了信念,特別是在他不斷拒絕我之後,更成了我心底的執念。
我當着他的面欺辱段巖。我知道這樣子只會讓他更加討厭我。可是我按捺不住,我想把最醜陋的一面暴露給他看,然後,看他會不會發狂,會不會厭惡,看我會不會因此而放棄他。
可是他沒有。
平平淡淡,如閒花照水。我不知道該喜該怒,我只知道,我對他越發的愛不釋手了。
這樣子很危險。
我還有執念,還有任務,還有夢想。
我不能。
所以,我要毀了他。
即便我捨不得,我也不允許,他成爲別人的幕僚,別人的臣子,別人的男人。
他只能是我的。
不然,他只能屬於死亡。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真的不願意成爲我的人?”
“不願意。”
好吧。
不願意,那你就去死吧。
陪同我的叔父,去死吧。
儘管我的心中是如此的不捨,但我還是抱着他,把他手中握着的匕首,一點點插進叔父的胸口當中。我可以感受得到他的顫抖,也看得到他漸漸蒼白的臉頰,還有他身上忍不住釋放出的哀傷。
哀傷?
他可以爲了叔父而哀傷,爲何唯獨對我冷漠無情呢?
我鬆開抱着他的手,看着他像是頹敗的花朵一樣倒在血污中,看着他那雪山似得白袍一點點兒沾染上妖豔的顏色,看着他蒼白無力的躺在地上,眼神悲痛的看着對面的叔父。
這兩個人,一個曾經是我最敬慕的人,一個,是我現在最想得到的人。
可是他們都不願意屬於我,歸順於我,聽命於我。
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毀了他們。
“叔父,你會成爲西元的英雄。”
我知道叔父能聽到我這句話的意思。我知道盡管他寧古不化,但是西元在他的心底永遠排名第一。我知道他爲了西元,一定會選擇和我一樣,毀了公子言。
結局是,我真的猜對了。
可是我一點兒都不開心,因爲我看到他,被宮晟天抱在懷裡,靜謐的閉着眼睛,儘管身上血跡斑斑,但是我能看得出,他眉眼間暈開着一抹溫和。
是因爲宮晟天麼?
我的心微微有些疼痛,還有些不甘。
我對這個人終究是有些放不了手。儘管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我。可是執念這東西,真的不是說捨棄就捨棄的。儘管,我早就爲他安排好了死亡的道路。
可是,我不想讓他死了。
“告訴他,你選擇傲雪是爲了誰?”
宮晟天的聲音霸道中透着一股得意,震得我耳朵一陣轟鳴。可是最震撼我的卻是坐在他懷裡的身影,儘管眼神流露出絲絲窘迫,但是他的表情卻是寵溺中透着一股無奈。
怎麼可以!
他怎麼可以是宮晟天的男寵!
“我可以允許你有無數的女人,但是男人,只允許有我一個。”
公子言,我對你說的話,你都忘記了嗎?
我以爲你是天山上的雪蓮,不肯低下高貴的頭顱。沒想到你早已成爲他人的私有物。
“公子言,我不會放手的。”
既然你已經落入凡塵,既然你有七情六慾,那麼···我想不出什麼理由,讓你不屬於我。
計劃,繼續進行。
我以百姓爲籌碼,傲雪爲壓力,逼迫他低頭。可是我沒想到,他竟然會選擇審判。
不過那也沒有關係,審判大會的確我一人無法完全控制,但是叔父的那些手下們,對公子言心底存有恨意就夠了。
我有恃無恐,我鎮定自若,我堅定如初。
可我心底卻等待着他的華麗轉身,等待着他再一次驚豔我的眼球,等待着他再一次像是一根刺一樣狠狠地插進我的心口。
他做到了。
他成功的激起了巴登等人的疑心,成功的讓場內的人再一次對他刮目相看。我知道,他是有意無意的在指引衆人把懷疑的眼神放在我身上。畢竟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是我。我知道他這樣下去我會很危險,下場會很慘。可是我卻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動。因爲他,是如此的耀眼。
我一定是瘋了。
爲了得到一個男人,我竟然動用了傲雪的力量。要知道,那是我準備進入中原,和傲雪面對面應戰時取勝的砝碼,那是我能否長驅直入,將大秦和傲雪吞滅的關鍵因素。可是我爲了得到一個男人,現在就動用了他們。只爲了,讓宮晟天離開。
他離開了。
可我一點兒也不開心。
因爲我親眼目睹了他曾經對公子言許下的諾言,我也親眼目睹了監獄裡公子言倏然垂下的眉眼。
他很失望。
儘管他說無所謂,可我還是從他的身上嗅到了失望的氣息。
看着他背對着我,仰頭望着窗外的夜空。我的心很疼。
他那麼相信定山王,到頭來,終抵不過腳下的醉人山河。
我爲他感到不值。
可是他說他不在乎。因爲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命交付給別人。
他說那話的口氣是多麼的堅定,眼神又是多麼的驕傲。彷彿就算是全世界的人背叛了他,他也無所謂,他也依舊能笑着走下去,依舊能淡漠如仙的迎接着死亡。
“不管是生是死,我都接着!”
他早就猜到了這是一場騙局,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下場,可是他還是付了這一場精心準備的盛宴。
他究竟是爲了誰?
爲了誰可以把性命都拋到一旁?
難道是爲了宮晟天?
我心中升起無盡的怒意,胸口更是憋得難受。從段巖身上得來的歡愉感再一次在他面前擊得粉碎,似乎他總是能輕易地找到我的軟肋,然後一舉將我擊垮。
是的,我知道他能。
就像是當初他可以在衆人指責中昂然而立,可以讓我對他忍不住升起惜才之心,可以讓我在他的面前一點點撕去僞裝,將整顆心剖給他看!
可以讓我,在這四四方方的宅院中,最後選擇他。
我的陰謀被拆穿了。宮晟天沒有離開,一切都是幌子,他只是去了大秦,接着就又回來了。而我和大秦的交易,也被人告知了大秦的皇帝,作爲證物的,卻是那個我以爲早就找到了的鐲子。
真的很諷刺。
這個鐲子,就像是那個人一樣。
消失的莫名其妙,出現的也莫名其妙,但卻讓他,潰不成軍。
“孩子,父皇對不起你。”
但審判結果下來時,父皇來看了我。他覺得我落得今天的下場,有他一半的責任,因爲若不是他從小對我灌輸那樣的思想,我也不會偏執成這個樣子。
“可我不後悔。”我對着垂垂老矣的父親說道“父親,我是一隻雄鷹,一隻有抱負的雄鷹,我不滿足只在舊的領域裡飛行,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讓我的羽翼伸展到更遙遠的地方。我想讓西元,成爲第一強國。”
我一直是這麼想的,就算沒有父親的鼓勵,長大後的我,遲早有一天會把目光放到中原身上。
“對不起孩子,我沒能保護住你。”
我知道父親能理解我,就像是叔父,他也能理解我。
我的心一直是爲了西元而跳動的。
在那個人出現以前,在我的審判結果頒佈下來以前,在我決定去找那個人以前——
我的心,是爲西元跳動的。
可是現在,西元不需要我了。
儘管他們知道我是爲了他們,但是,他們還是選擇囚禁我。
我知道他們不忍心我死,可是囚禁對我來說,遠比死亡更恐怖。
我逃出去了。
我利用我培養的勢力,從宅院裡逃了出去了。然後一路北上,追上那個人。
現在的我,找不到不去見他的理由。
因爲現在的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對他說——
公子言,我可以完完全全屬於你。
心給你,身子給你,甚至連命,我也給你。
我的執念再也沒有西元,而你,就是我的信念。
現在,我的心臟爲你跳動,我的生命,爲了你而存在。
儘管現在的我,命長不多,但是,我想把它最後的時間,全都交給你。
“你恨我嗎?”
山崖邊,你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問我。
“不恨。”
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
“你是我的劫。”
我真的是這麼想的,你是我的劫。我一個邁不過去,也不願意邁過去的劫。
“赫連睿,你不該來的。”
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傷痛。我知道,他這麼聰慧,一定猜到了我的意思。
沒錯,我是來尋死的。
我是雄鷹,我的一生都在飛翔,如果我落下,那就代表我不能飛了,我要去見神靈了。
我也很想繼續陪他,化作一個陌生人,在遙遠的地方望着他;或者找一個地方蟄伏起來,等待東山再起。
可是我的驕傲不允許我這麼做。
我是西元最高貴的太子,我的身上流淌着西元最純正的血液。
我是雄鷹,我擁有的除了飛翔,就是死亡。
而現在,天空將我逐出,唯有死亡可以由我自己選擇。
我選擇,給他。
當羽箭朝他飛去的時候,我想都沒想就衝了過去。箭射在身上很痛,但是他抱着我的時候,真的很溫暖。
我們落下山崖,他想護着我。可我怎麼會同意?
我要把自己給你,完完全給給你,我不允許你,有半分的差錯。
我已經丟失了西元,不能再丟失你。
我護住了他。
而他,卻哭了。
沒有落淚,可是我能感受得到,他要哭了,因爲他的眼圈紅了。
他看着我,他的眼睛裡只有我。
我贏了。
可我又好傷心。因爲他,終於爲我撕下了僞裝。真實的他,原來那麼鮮活。即便是說着粗話,他依舊優雅貴氣的讓人驚豔。
“我···好···不甘。”
就算是贏了宮晟天,我依舊好不甘。因爲我,還是輸了這一輩子。
臨死前,我讓你下輩子等我。可你最後拒絕了。
因爲你說,我和宮晟天一樣,江山爲首,最後還是會拋下他。而他公子言那般高傲,怎麼允許被別人拋下?
就像是在監獄裡,即便是被人拋下,你依舊昂首挺胸,聖潔的像是一朵白蓮。
沒錯,我是雄鷹,我志在天幕。可我這一輩子,一個人飛太累了。下一輩子,我想有個人陪我。哪怕是怨我恨我害我,我也希望那個人是你。
你讓我喝下孟婆湯,你讓我走過奈何橋,你讓我不要在三生石上刻下你的名字。
你怕下輩子的我,依舊志不得滿,依舊無法完成心願。
可是沒關係。
我已經想好了。
就算下輩子我依舊志在天下,那我也要和你糾纏在一起。
你這一輩子,我這一輩子,糾纏到一半,我就不能不放手。
那麼下一輩子,你下一輩子,我下一輩子,就那麼糾糾纏纏,沒完沒了吧。
如果我再輸了呢?
沒關係,總有一世我會贏的。
我是雄鷹,我的心裡本應該只有天空。
可你卻像一片雲出現在我的面前。
從此以後,雄鷹愛上了雲,雄鷹的追逐不再寂寞,雄鷹的天空也不再孤單。雄鷹會一直追逐雲,直到老去死亡,否則雄鷹不會放手。
雄鷹的愛情儘管荒謬的可笑,但是雄鷹覺得···
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愛情。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我也想過,如果我一直恨你會是什麼結果。可是我不知道,因爲,我已經愛上了你。
公子言,三生石上刻下你我。
這輩子,我不能陪你。
下輩子,請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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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睿番外結束。
想看他的下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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