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野花(萬字)

現在城市裡出租車難打,有些出租車司機就也跟着矯情起來,遠遠地剛到小區外的街口,出租車就停下了不願意往裡走,司機的理由是,道窄不好挑頭,他不樂意倒着出來,說什麼不吉利。蘭溪真想學着華妃娘娘罵他一句:j人就是矯情!轉念又想,還是算了吧。人在社會各有各的難處,得饒人處且饒人。

蘭溪給了錢下車,不由得回頭看去。

從月慕白那裡出來,月慕白要送,蘭溪卻婉拒了,堅持自己打車。月慕白不放心,一直開車跟在出租車後頭,蘭溪其實都知道。看出租車在街口就遠遠地停了,月慕白的車子就也提前挑頭離去。

蘭溪只能遠遠看見那輛奧迪a8的尾燈,黑色的車身早已融入夜色去,就像一個孤寂的靈魂。

蘭溪嘆了口氣轉身獨自走向小街。街兩邊的梧桐在夜風裡颯颯地響着,老住宅區的街燈偶有一盞不亮的,街面便忽明忽暗,彷彿這樣踩着步子走過去像是走回片段的時光記憶。

當年在師大第一次看見月慕白,他遠遠地一襲白衣立在球場外,蜘蛛和尹若都在大呼帥哥。她便舉着相機衝過去,卻在他轉身回眸的剎那,忽然停住。

之前離着遠,只能遙遙地望見他的背影,可是隻是一個背影卻已經帥到讓人驚呼。實則她剛一看見那背影時,早已心臟狂跳。那麼像那個傢伙——可是那氣質卻又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她確信那定然不是那傢伙本尊;卻還是忍不住爲了接近這個背影而跑過來。

卻哪裡成想,就連他的面容也彷彿有那個傢伙的幾分影子——相似的眉眼,卻鑲嵌在截然不同的氣質裡,於是她就愣在他面前。

於是心底就生出一份奢念,一如當年的想望:如果這世上還能多出來這樣一個人,如果不用跟自己的姐妹去爭……如果他不是個愣頭青的小痞子,而是能帶給她安定的穩重男子……

那一刻彷彿魔法呈現,上天真的就派了這樣一個男子,一襲白衣、目光溫柔地出現在她眼前。

她確知,剛上大學的那個季節明明是初秋,可是她卻彷彿在那一剎那,看見無數粉紅的櫻花,從他鬢邊飄散。

她就義無反顧地一頭栽進了單戀,爲了追尋他的身影,她不顧一切一往無前。其實一直忘了停下腳來問自己一句:你這樣追逐的,究竟是那個白衣男子的背影,抑或是7年前的遺憾?

所以也正因爲如此,她的心底其實並不求月老師的迴應,而情願自己這樣單戀下去——原本只因爲,她彼時暗戀的原本不是月老師這個人,而只是月老師的軀殼吧?

許許多多事情,是需要歲月和閱歷才能幫着心靈找到答案的。她當時不懂,此時豁然明白了,便更覺對不起月老師。

也許這件事從頭到尾,月老師都沒做錯過什麼。錯的,一直都是她。

想着這些事,蘭溪覺得胃疼,極想抽菸。可是已經到了家門口,便打死都不敢。蘭溪在一棵梧桐樹下彎腰蹲下來,雙手捂住自己的胃。

蘭溪頭頂的街燈恰好是壞的,樹影婆娑便將她嚴嚴實實都裹在黑暗裡。來來回回走過的人都沒有人留意到她,沒人能彎腰問一下她是否需要幫助。

小街上卻忽然亮起一柱燈來,燈影明晃晃地直射過來,照得蘭溪頭疼。蘭溪眯着眼睛擡眼去看,就見眼前強光里人影一晃,一個人走過來不由分說就將她打橫抱起來,轉身幾步就上了車子!

那光太刺眼,蘭溪又毫無防備,便驚得叫起來,“唉你誰……”

還沒喊完呢,眼睛就適應了光線,看見月明樓一雙鳳眼閃着寒芒彎腰過來給她扣安全帶,蘭溪就不敢繼續喊完了。

“你繼續喊呀。”他給她扣完了安全帶,還故意挑釁,“最好喊得你家裡人都看見,你是跟我在一起呢。”

蘭溪非但不敢喊了,還緊緊抿住嘴脣。

他這才展開長眉,若有似無地一笑,“胃又疼了?”

蘭溪抿着脣,只能用力點頭。

他嘆了口氣,“又忘了吃飯?”

蘭溪心底一顫,偏轉過頭去,不想回答他——她胃疼是小時候落下的毛病,飢一頓飽一頓、冷一口熱一口地慣了,胃就造反了。這毛病她當年在他面前犯過幾次,沒想到他到現在還記着。

“給你媽打電話。”他冷不防又來一句。

“嗄?”蘭溪沒反應過來,扭頭盯着他。

他沒說話,只勾着手指頭,指了指車子上的時鐘。蘭溪看了就嚇了一跳,“哎呀快10點了!”

她喊完了才明白他的用意:他是讓她打電話跟她老媽請假。老媽10點的門禁,也是從青春期那會兒就定下的;原來他也還都記着。

蘭溪便使勁搖頭,“總裁我要回家。”

“吃飯。”他甚至都沒看向她,態度倨傲又慵懶。

蘭溪咬着脣還是搖頭,“總裁沒事的,我家裡有飯,我上去吃。”

他這才扭頭過來,大驚小怪地盯着她,然後慵懶地笑,“杜蘭溪,我是說讓你陪我去吃飯。”

蘭溪好懸咬了自己舌頭,“總裁……”

“公事。”他依舊不冷不熱地,彷彿很疲倦,“打電話。或者我替你打?”

蘭溪趕緊掏出自己的電話來嘀嘀嘀地按下按鍵去。賀雲已經跟老媽說了在跟總裁交往,如果月明樓這麼打電話過去,賀雲和老媽怕都會多心……電話很快接通,蘭溪飛速說完,又飛速將電話掛斷。彷彿怕被老媽的耳朵聽見她身畔多了一絲呼吸聲。

他的蓮花跑車就轟然一聲,跟個火箭似的竄出去了。也沒見他吸取了上回撞車的教訓,這回還在小區的窄道上就直接轟油門——蘭溪只能扭頭瞪他。

他的眼睛雖然在專注盯着前頭,而且大晚上的還卡着墨鏡,不過他還是溜出一線目光來瞥了她一眼,“忘了我從前是幹什麼的?再瞎操心,就把心擱家裡去別帶出來。”

蘭溪就悲憤了,忍不住反脣相譏,“那你上回怎麼還撞車了?”

他在不斷閃過車窗的光影裡呲出白牙來,“……上回之前消耗的精力太多,手都抖了。”

蘭溪就趕緊沿着皮座椅出溜下去,將身子都團起來——她可不想去具體知道,他所指的“之前消耗精力太多”是什麼意思……他,他故意惹她是不是?

結果竟然就選了個路邊攤。蘭溪還以爲總裁請吃飯,怎麼也得去海鮮酒樓啊。她就當今晚上打牙祭好了……坐進塑料桌椅裡,他將兩大碗紫菜蝦米調湯的小餛飩都推到她眼前,他自己只坐在紅彤彤的燈光裡抽菸。

“總裁,您不是說是要讓我陪您吃飯?”蘭溪瞪他,“怎麼兩碗都給我?”

“嗯。我吃啊,用眼睛吃。”他指着兩碗小餛飩,“你趕緊吃啊!你不吃,我眼睛怎麼吃得飽?”

攤子裡就他們一桌客人,人家老闆娘聽着都忍不住樂了。蘭溪造了個大紅臉,坐在塑料凳子上就跟下頭墊了個軟蝟甲。

小時候看83版的《射鵰英雄傳》,最稀罕的就是黃蓉身上的軟蝟甲。心想自己如果也能有一件,那可就天下無敵了。卻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自己反倒成了被軟蝟甲刺中的對象。

她就趕緊埋下頭去專心致志地吃餛飩。結果辣椒麪撒多了,辣氣直衝進嗓子眼兒裡去,咳嗽得她地覆天翻。

月明樓忍不住衝着她翻白眼兒,“杜蘭溪,你非要每次跟我出來吃餛飩,都噴我一臉吐沫星子麼?你是天生的噴壺麼?”

最後蘭溪竟然能在他那刻薄的話裡,穩穩當當吃完了兩碗餛飩纔出來。

月明樓付完錢瞅着她背影,只能嘆氣了。這麼些年他身邊的那些女人,吃飯的時候個個美得跟不食人間煙火一樣。就算吃炸醬麪,吃完了面頰上還是細嫩白淨的。倘若被他提出一聲微詞,定然是馬上放下碗筷去——可是你看那個女人,竟然將兩大碗都吃得乾乾淨淨,最後連碗裡剩的兩根紫菜都給舔着吃了,人家老闆娘連碗都不用刷了。

月明樓跟出來的時候,蘭溪正站在路邊打嗝。看見他過來,她越是想要控制卻越打嗝就越止不住。

小街幽靜,她的打嗝聲恨不能聲傳千里。月明樓叉腰瞪了她半天,這才把她的嗝給嚇回去。

蘭溪就尷尬得無所適從,朝月明樓擺着手,“反正離我家也不遠,就不勞總裁送我了。我自己這麼遛彎兒着回去就行,正好消消食。總裁88~~”

大步走了好幾步,卻沒聽後頭有車子發動的聲音。蘭溪扭頭去瞅,卻發現那傢伙叼着煙,兩手插在褲袋裡,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後頭。看她回頭瞅見他,也沒有任何的尷尬,就也停住腳步,跟她保留着之前固定的距離,站在原地抽菸。

香菸的紅火一點一點地紅,他的眼睛也不緊不慢地落在她面上,全無閃避。

蘭溪就差點一口氣噎着,險些又打出嗝來。用力忍住了,蘭溪趕緊問,“總裁,您這是?”

“我也消化消化食。”他就大大方方走過來,自自然然與她並肩站着,“誰說眼睛不需要消食?”

蘭溪就徹底被噎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時間也不早了,蘭溪怕媽擔心,就只好繼續開步走。他就與她並着肩,一起朝前走。月光從天上追下來,將他們兩人的影子一併篩在路面上,成雙。

“誒你等會兒。”

路過一間花房,院牆都是鏤空的鐵藝柵欄,裡頭隱隱露出扶疏花影來。月明樓就攔下蘭溪,他湊到牆邊去,伸胳膊進柵欄空當去。

蘭溪一看都驚了,跑過來扯着他,“誒!總裁,你別這麼丟人行不行啊!”

拜託,他現在是月集團的總裁,如果被人認出來大半夜的偷花,那明早上還不天下大亂啊!

他卻手腳靈活,一抖手腕,已經扯了一枝花兒出來。回頭瞅她,已是眉眼流光,“哎呀你嫌我丟人了?那算了,這花原本還想送給你呢,就不送了!”

蘭溪的臉騰地就紅起來,趕緊縮回手來,“不送就不送。誰稀罕?”

他也許從來不知道,送花的事情,其實是她多年來心中的隱痛。

知道他追尹若,最早就是從一朵花開始的。人家陳凱歌的《無極》是“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他跟尹若卻是“一朵花帶來的浪漫”。

高中的時候,每個學生都有自己的備品櫃子,集中都在體育館收發室那邊。每次上體育課,學生們就去換運動服去。是蘭溪首先發現了尹若的櫃子裡有一朵紅玫瑰。

她跟天鉤認識了之後,有回還特意問這事兒,“誒你那花兒,該不會是偷的吧?”

彼時的他坐在單車的後座上,長腿支在地上,眯着眼睛擡頭來看高高坐在單槓上的她,邪邪地叼着煙,“是啊,就是從人家花園裡偷摘的啊。你怎麼知道?”

“切,還用猜麼?”蘭溪忍不住撇嘴,“就知道你個小痞子,也沒那麼多錢。還有,人家花店裡賣的玫瑰都是把花刺修剪掉的,而你那個一看就是野蠻未褪的!”

他就笑起來,更眯緊了眼睛瞅她,“就跟你一樣野?”

“屁呀!”她也說不上怎麼就惱了,從單槓上跳下來踹他。被他躲過去,便一腳踹在單車上。單車支撐不住啪嚓倒在地上,他就心疼地嚷嚷,“唉,磕掉漆了!”

其實後來長大了一點才明白,偷花這事兒本身是不對,可是不惜偷竊來取得美人一笑,那又是多麼難得的用心。

“杜蘭溪,你真生氣了?”看蘭溪掉頭就走,月明樓從後頭追過來,用手背拍着蘭溪的手肘,“誒今晚上應該是我生氣纔對,你怎麼能給我掉臉子?”

蘭溪這才清醒了些。又忘了,他現在不再是小痞子天鉤,而是尊貴的總裁陛下;而她也不再是*恣意的小野丫頭蒲公英,她現在是人在屋檐下的悲催小助理杜蘭溪。

蘭溪就收起所有的棱角來,嘆了口氣仰頭望他,“總裁說吧,我又哪裡做錯了,還望總裁指正。”

“噗……”他就笑出來,拿花兒搖搖晃晃指着她,“你別逗我樂行不行?我要跟你發脾氣的!你逗我樂,可是我還是要發脾氣!”

“哦,總裁發吧。”蘭溪還能說什麼?認命唄。

月明樓緩緩斂了笑意,卻還是剩了一絲掛在脣角上散不去,“你,今晚上這麼晚纔回來,是跟我五叔出去了吧?杜蘭溪,你好大的膽子,怎麼不跟我報告,就私下行動!”

呃……蘭溪自知理虧,就垂下頭去,“可是總裁也不該這麼盯防吧?就算我是你的職員,可是下班之後的時間,我是有人身自由的。不管去哪裡,不管去見哪個人,也不用跟總裁打報告啊。”

“哼。”他恨得險些將煙都給嚼了,斜着眼睛瞪她,“那你不擔心我去哪兒啊?好歹你也是強抱過我的人啊,你不擔心我又跟別的女人一起出去啊?比如公司裡就有現成的陳璐,或者我到你們家樓下來等的時間長了,我也能碰上賀雲啊!”

蘭溪又被他的強盜邏輯打敗了,只能直眉楞眼地凝着他,“總裁的意思是,您自己送上門來被我盯防?”

月明樓彷彿惱羞成怒,也不說話,將那花兒叼在嘴上代替了香菸,然後擡步率先就走,也不管蘭溪在他背影裡傻成了根木頭。

蘭溪沒轍,只好嘆了口氣跟上來。兩個影子一前一後地走着,睡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終究是他更從容些,沒回頭只說,“我五叔帶你去了‘閒月居’。”

“哦?”蘭溪自己倒是愣了一下。還以爲總裁要追問她去了哪兒呢,原來他早知道啊。蘭溪皺了皺眉,“叫‘閒月居’麼?我也沒注意看,還以爲是間農家樂……”

“農家樂?!”

月明樓霍地停步,轉頭回來望蘭溪。也不知爲何,他的眼睛忽然之間宛如點燃了兩把火,亮得晃人,“哈哈杜蘭溪,我服了你了。可惜了我五叔一片心,竟然成了對牛彈琴!”

彈琴?蘭溪就瞪他,他怎麼知道月老師爲她彈琴了呢?

“還聽不懂,是吧?”月明樓笑得越發愉快,在月光街燈下就轉身面對着杜蘭溪,一步一步倒着走,邊說,“杜蘭溪你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就小資不起來,頂多只能當個小太妹啊、村姑之類的。我看你跟我五叔是徹底沒緣了,我勸你趕緊徹底死了那份兒心吧!”

蘭溪就更頹了。這樣一來,她隱約也能察覺是怎麼回事了。月慕白一向清風明月、閒雲野鶴,於是那“閒月居”八成就是月慕白按着自己的這份心意營造的一個別居。一定是重要的人才能有機會造訪那裡,她有幸登門,卻拿那裡當成了農家樂……

她與月老師,果然註定是不同的人啊。

看她凝神沉思,他才停下腳步,毫不意外地等着蘭溪自己撞上他的胸膛來。蘭溪驚得想要跳開,他則伸手扯住了她的手,“……其實杜蘭溪,難道你還不明白,咱們兩個纔是絕配?”

月色那麼一蕩一蕩地落下來,滌盡了他眼中的笑謔,只留下一清二白的情感。

蘭溪就向後跳開去,彷彿被燙着了一般,急吼吼甩脫了手,“總裁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跟總裁之間的差距,那是雲泥之別,我們怎麼可能是一類人?”

蘭溪閉了閉眼睛,“或者說,就算我們小時候,在性子上有那麼一點點的近似;可是早已時過境遷,今非昔比。總裁別再開我這樣的玩笑,不然我會覺得自己更加自卑——身爲小人物,我匍匐在社會底層,生活得雖然不算容易,但是也好在心如止水;我從不想好高騖遠,否則只會讓自己的心失去平衡。所以總裁就送到這裡吧,謝謝您,晚安。”

轉身一步步走回家的方向去。

他跟她是絕配?如果是真的,那7年前他與尹若的感情,又算是什麼?

“杜蘭溪!”看她就那麼走了,月明樓急急追上來,忽地伸手,扯住了她被風吹亂了落在肩上的長髮。他就輕輕扯着,挨着她的脊背,低低說,“那天公司新員工入職,這些事兒原本人力資源部主持去做就好了,輪不到我管。我恰好從大廳過,看見那幾個新員工都站在接待臺那等着人力資源部的員工來領人——結果我就站住了,腳上就跟釘了釘子,再也動不了。”

蘭溪心底一跳。他說的那一剎那,其實她也有感覺。那時跟幾個新員工一起站在豪華氣派的大廳裡,只覺着眼睛都看不過來,當她擡頭盯着頭頂掛着的巨大水晶吊燈時,忽然只覺那一小幫人都忽然一靜。

旁邊的同事還用手肘捅她,蘭溪也趕緊轉身回來。順着大家的目光去望總裁專用電梯那邊,卻只來得及看見一個模糊的背影,修長的黑衣男子隱入鎏金的電梯門裡去。周遭的同事就都低呼起來,“帥爆了!”

可惜她沒來得及看見他相貌,心裡只隱約有一點想法:堂堂月集團的總裁,怎麼會如此年輕?

“其實我那時就想說:蒲公英,你的頭髮長長了,真好看。”

蘭溪的心一下子就軟得不可收拾,就像蒲公英那些柔軟的白色的冠毛。

卻還是要狠下心來說,“可是如果我當時就看見了總裁的話,那我一定當時就走了。那麼就沒有後來的辦理入職手續,就沒有被總裁欽點進總裁辦的事,更不會讓我媽高興得四處宣揚……”

“所以,註定你這一回就註定跑不了了。”他嗓音沙啞下來,手指微微用力扯住她的頭髮拉向他。

就在此時,小街盡頭傳來一聲試探的呼聲,“蘭溪,那邊的是你麼?”

蘭溪心內便轟然一聲,連忙向前緊奔幾步,跟月明樓拉遠距離,邊迴應着,“媽,是我。您怎麼站在這兒?”

劉玉茹目光謹慎打量了一眼月明樓,這纔回答,“你說你加班,我看時間這麼晚了,就出來迎迎你。咱們這條道黑,路燈壞了不少,物業一直說換也還沒換。”

劉玉茹說着走過來,目光又望向月明樓去,“蘭溪啊,那位是?”

蘭溪便皺眉,扶着媽的手肘,還是撒了個謊,“是我同事。我們公司管理可人性了,規定晚上加班的話,都得有個男同事把女同事給送到家門口的。”所幸街上光線不好,隔着這個距離看過去,月明樓只是個影綽綽的輪廓,並不能看清面容的。

“是這樣啊。”劉玉茹儘管還有懷疑,卻也點頭,“那謝謝人家啊。”

蘭溪便擺手,“我到家了,謝謝啊!拜拜。”

蘭溪一邊說着一邊暗自用勁,想趕緊推着媽離開。卻沒想到,那邊廂響起了腳步聲,卻不是遠去的,反倒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劉玉茹聽見聲響也停了步,轉身望過去。月明樓的面容在燈影裡便粼粼層層地亮起來,一直走到劉玉茹面前,他正正經經給劉玉茹鞠了個90°的躬,“伯母您好,晚輩是月明樓。”

他要幹嘛啦!蘭溪急得險些蹦起來,在媽身邊跟他拼命擠眉弄眼,示意他趕緊走吧。

劉玉茹也一愣,扭頭盯了女兒一眼,便連忙陪上笑臉,“我沒聽錯吧?竟然是月總裁?”

月明樓微笑,“伯母別這麼客氣,叫我小樓吧。我家裡的長輩都這樣叫我。”

“那怎麼敢當?”劉玉茹語氣客氣,卻着實並不熱絡,“總裁就是總裁,員工就是員工。真是沒想到,蘭溪下夜班,竟然要驚動月總裁親自送過來。”

劉玉茹說着又盯了蘭溪一眼,“月集團的福利好,這是整個鵬城都知曉的;只是沒想到,月集團的福利竟然好到這種程度,真是讓我這個老太婆都被驚嚇着了。下回月總裁再派發這樣大的福利,可一定要讓蘭溪提前打電話通知我一聲,不然我再這麼冷不丁地撞見,沒有心臟病都能嚇出心肌梗塞來了。”

蘭溪就一閉眼——她老媽是什麼樣的嘴茬子,蘭溪能不知道?縱是她爹杜鈺洲那樣的,被她老媽當年指着鼻子一罵就是半個小時,罵出的詞兒都不帶重樣的。

月明樓倒只是淡然一笑,“伯母說得對,都是我來的少,才讓伯母措手不及——晚輩知錯就改,日後常來常往,伯母看習慣就好了。”

他他他竟然還敢蹬鼻子上臉!她老媽心臟病還沒嚇出來呢,蘭溪自己先下的快要心臟病發了。

劉玉茹也沒想到他能順杆就爬上來,便也瞪大了眼睛朝他多望了一眼。

蘭溪趕緊趁機解釋,“媽,我是總裁辦的嘛,我們辦公室的晚上加班都是陪着總裁加班……我們辦公室女的多男的少,總裁這才親自出馬。”

“是麼?”劉玉茹依舊沒有放鬆,“我怎麼記着你跟我說過,已經從總裁辦調離,去了你們ceo身邊做事?”

蘭溪瞪着老媽,真是被她打敗了。

月明樓跟蘭溪對了個眼神兒,便也陪着笑,“伯母沒記錯,只是就算她工作臨時調轉,我也離不開她……”

蘭溪真想跳過去把他打暈算了!這節骨眼,他胡說八道什麼啊!

劉玉茹就也笑了,“是啊,我也聽說了,月總裁好些工作只派給我們蘭溪做。離了蘭溪,還真不適應,是吧?”

蘭溪慶幸老媽這回終於也說一句正常話了,趕緊用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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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樓卻一挑眉。

劉玉茹掏出電話來,滴滴按了幾聲。老人手機的聲音就是大,於是在這樣寧靜的夜色裡,電話那邊的聲音也聽得清楚。劉玉茹原來是打給賀雲,“小云啊,月總裁來了。你趕緊下來,送送月總裁,啊。”

蘭溪手指就一冷。

月明樓也挑高了眉毛,詢問地望向蘭溪來。劉玉茹放好電話微笑,“小樓啊,我早聽說你跟小云的好事了。原本想約個時間請你和慕白一起吃個飯,倒是沒想到今晚上先撞見了。那我跟蘭溪就先回去了,讓小云陪你好好聊聊。”

“媽……”蘭溪扯着媽,也不知道是如何說。

反倒是月明樓卻輕輕地笑了,雙手插在褲袋裡,“杜蘭溪,回去吧。今晚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早見。”

賀雲很快下來,趿着拖鞋,長髮半溼着,遠遠地見着月明樓就笑了,柔聲輕喚,“明樓,你來了。”嬌羞小女兒般,滿臉的光彩。

蘭溪便垂了頭,轉身攥緊了媽的手臂,“媽我好睏啊,回去吧。”說着還大大打了個呵欠。

一路走回家去,劉玉茹幾次欲言又止。

蘭溪便也裝了鴕鳥,進了家門就趕緊鑽回房間去。

劉玉茹半晌纔在外頭問,“杜蘭溪,你們總裁,我看着怎麼那麼眼熟啊?”

蘭溪捂着被子頓了下才回答,“當然眼熟了!媽你不是在電視和報紙上都見過他麼?”

劉玉茹這才走開去。蘭溪卻更睡不着了。要是讓老媽想起來他是誰,那就更糟了……

賀雲很快就回來了,進了門就將蘭溪的被子給掀開,“杜蘭溪,陳璐到你們公司上班,你怎麼都沒告訴我?”

蘭溪搖頭,“姐,告訴你怎樣,不告訴你又怎樣?總裁都不敢得罪的陳家,姐你就敢得罪了?”

“是麼?”

賀雲彷彿想着什麼事,“孫倩雯這個人,你平時跟她怎麼樣?”

蘭溪一聽,腦仁兒都大了,“姐你怎麼又提到孫倩雯?你又要幹什麼?”

賀雲冷冷一笑,腦海中回想起在德國的時候,她被陳璐的表姐罵,月明樓等一行從外頭走廊經過,賀雲擡頭望過去時恰好看見孫倩雯脣邊一抹譏諷的微笑……賀雲就聳肩搖頭,“沒事。只是恰好歐洲同行過,就順便打聽一下。”

興許是賀雲提到孫倩雯的緣故吧,蘭溪隔日醒來,腦子裡還都刻着孫倩雯三個字。一直有個問題盤桓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當初月明樓出差歐洲,是孫倩雯打電話來告訴她說,賀雲已經成爲了月明樓的公開女友……可是月明樓回來後又說,“誰說我跟賀雲交往了?”

這其中,定有岔頭。

梳洗完畢,叼了個包子,蘭溪就往外衝。

到了公司,蘭溪一邊忙着手頭的工作,一邊忍不住望了孫倩雯那邊一眼。從進總裁辦到現在,孫倩雯對她還是不錯的,孟麗總是給她找麻煩,孫倩雯有時還幫着她。

忙着忙着,蘭溪忽然覺得不對勁,連忙上上下下看了自己的辦公桌一下。此時才發現,就在檔案夾旁的角落裡,悄然立着一個礦泉水瓶,而水瓶裡靜靜綻放着一朵花兒!

那花兒一點都不規矩,反倒有點像是早市上賣的黃瓜,還頂花冠刺兒的。蘭溪卻驚得手裡捧着的一疊文件險些都掉到地上——這花兒,分明是昨晚上月明樓偷摘來的那一朵!

可是怎麼竟會,出現在她辦公桌上?!

“總裁好!”陳璐忽然起身,大眼睛忽閃忽閃朝蘭溪背後躬身。

蘭溪嚇得也趕緊起身,扭頭去看。月明樓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背後,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角落裡那小花瓶上。

“內花兒挺好看的啊。”他滿臉正色地出聲,“誰摘的呀?真有眼光。”說完就走開了,雙手插着褲袋,腳步休閒自得,“啊你們都坐吧,別這麼緊張,我來找你們丁主任說點事兒。”

總裁身影消失在丁雨辦公室門內,蘭溪這才咬牙切齒一下。

孫倩雯也看見那花了,就偷笑着彎腰過來,“蘭溪,你怎麼買這麼一朵花啊?也沒說讓花店給你修剪修剪?多扎手啊。”

蘭溪只好苦笑下,沒敢多說。凝眸去看那花,果然是賣相差了太多。花莖不直,花瓣邊緣還有些打蔫兒,葉子的形態也太多太亂,更何況那些刺兒——也有點像她自己吧,身在這滿是美女的總裁辦裡,怎麼都顯得有些不合時宜,有點野。

下午茶時間,正好在茶水間又跟孫倩雯遇見。兩人捧着咖啡看外面的街景,孫倩雯便笑,“蘭溪你說,總裁早上到咱們辦公室幹嘛來了?是不是特地過來看陳璐啊?”

“啊?”蘭溪張了張嘴。

“總裁都把陳璐弄到總裁辦來了,看來兩家的家長都默許了他們的事兒了。”孫倩雯聳肩,“月家的老一輩人最討厭辦公室戀情了,這回如果不是兩家都默許了,陳璐能進總裁辦來?”

“哦……”蘭溪只垂下頭去喝咖啡。

孫倩雯覷着蘭溪,“蘭溪,你好能忍啊。陳璐和她表姐當初那麼欺負你,現在還要你天天來帶着她……要是我,早就辭職不幹了。到哪兒不是一樣工作啊,何必受這活氣?”

蘭溪就忽地擡頭盯了孫倩雯一眼。

孫倩雯自覺失言,趕緊解釋,“啊,我的意思是,蘭溪,我都忍不住替你打抱不平。總不值得爲了這麼一份工作,就這麼苦着自己。”

蘭溪就笑了,緩緩將杯子拿下來,“小倩,你多慮了。我從前也辭職過的,可惜沒能走成;既然決定留下來,那我就已經做好了任何準備。更何況,我根本就不覺帶着陳璐的這件工作是什麼爲難。我能承擔得起來,而且我有自信能完成得很好。”

蘭溪轉了轉杯子,淡然一笑,“更何況就連主任都說過,相信我一定能做好。”

“呃,是麼。”孫倩雯就笑了,“其實蘭溪我當然也對你有信心。一個陳璐有什麼好擔心呢?放心,日後如果她再敢欺負你,我也會幫你。”

“不會的。”蘭溪含笑搖頭,“我自己有把握。”

身爲助理,蘭溪最打怵的就是陪老闆去開會。有些會開得真是讓人摸不着頭腦,只想悶頭就睡過去;可是會後還往往有招待酒會,立馬還得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笑靨如花。

其實這樣的工作,如果讓孟麗去更好,她肯定能如魚得水。可是月慕白還是讓她陪着他一同去。

孟麗也不客氣,“行了杜蘭溪,我也不跟你爭。我知道你月總關係不一般,月總跟總裁可不一樣。”

蘭溪笑了笑,“孟麗你既然明知道如此,對我說話還不小心着些麼?不怕我在月老師面前吹吹風?”

孟麗面上果然垮下來。

月慕白坐進車裡,便察覺蘭溪脣邊掛着笑,“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

蘭溪吐了吐舌,“不好意思月老師。我剛剛其實狐假虎威了。”蘭溪便將剛剛警告孟麗的話說了。

月慕白也愉快地笑起來,目光寧靜落在蘭溪面上,“其實你剛剛的笑,真的像一隻小狐狸。很可愛。”

蘭溪趕緊藉着咳嗽避過月明樓的目光去,“咳咳咳,月老師,您這是要我主動辭職麼?”

月慕白輕輕嘆了口氣,“我自然記着你那晚在‘閒月居’對我說過的話。我說過我不爲難你,可是我也保留通向未來的希望。”

好不容易熬過整場會議,會後的招待會上,月慕白去跟商界朋友打招呼,蘭溪卻看見了一個讓她意外的人。

張夢佳一襲水粉色小香風連衣裙,娉婷立在龐家樹身畔,略微歪了頭,笑着向蘭溪打招呼,“蘭溪,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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