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沁,別這樣。”邢天野從來沒有意識到,原來這個跟了他十年的徒兒竟然這麼倔強,以至於今天會以死相逼,逼他放手。這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局面,他的手微微抖着,喉嚨如同被火燒着,乾燥得難受。
“師父……我求你,放我出去吧,我不要再呆在陵水了。”小沁一邊說,手裡的劍又逼進皮膚多一些,更加新鮮的血腥味,在邢天野的鼻尖縈繞着。她的臉滿是血污,眼淚和血跡混雜在一起,連臉上的表情都看不太清楚。
“小沁,你受了什麼委屈跟我說,我保證,一定會爲你主持公道。可是,你不能這麼想不開,把劍放下。我們有事,就好好商量,好嗎?”邢天野的喉嚨乾啞着,一雙眼睛熱切地看着小沁。
“我沒……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小沁一邊哭,一邊抹着臉上的淚水。雖然他口口聲聲地說着要爲她報仇,可是他再也不會自稱師父了,即使是在這個時候。
“把劍放下,好不好?”邢天野緩慢地向前,可是倔強的小沁搖搖頭,一步步地退後。他越上前,她離他就越遠。
“放我出去!”小沁咬着牙道。
“我不會讓你走的,小沁,外面很不安全。你乖乖地留在陵水,我纔會放心啊。”
“讓我走!”小沁搖搖頭,可是邢天野立在他的面前,始終沒有讓開位置,也沒有下達命令。
“啊!”她尖叫一聲,猛地揮起劍,削下了她的小指頭。濃烈的血腥味,立馬席捲邢天野。就這麼一瞬間,他臉色蒼白,全身都在發抖,一股股寒氣從心底冒了出來。
“噗通。”邢天野單膝跪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大腦不斷地轟鳴着,冷汗一滴滴地往外冒。
“開門……否則……我殺了你們王爺的好朋友……”小沁哆嗦着,把劍架在邢天野的脖子上。小指的血順着劍身,滴落在邢天野的脖子,濃烈而新鮮的血腥味離他這麼近, 他只覺眼前一片朦朧,什麼都看不清楚。
“轟!”一扇門轟然打開。
邢天野只覺眼前有一個黑影越走越遠,直至完全不見。他倒在地上,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夜色漸漸褪去,旭日東昇。在第一縷陽光照到玲瓏大殿的時候,一輛馬車“噠噠”地來到了門口。守門的侍衛一見是陌生人,喝道:“來者何人?”
馬伕下馬,回稟道:“是容夫人,還請大哥通報一聲。”
原問的母親在除夕這一天,通過容成子的幫助,順利越過容國的邊界,到達玲瓏大殿。
容夫人被接進去後,直接送往原問所住的地方。
“行了,你出去吧。我母親就要來了,沒空招呼你。我昨晚跟你說的, 你可記得了?”原問的聲線雖然柔,可帶着幾分咄咄逼人。
小秋息眨了眨眼睛:“記住了。”
“嗯, 我教你的妝容,你一定不要記錯步驟。好了,回去教顏蝶陌吧。我原本以爲,她會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想不到一幅畫卷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也沒有多喜歡萬祁陽嘛, 喏,我只能幫這裡了。”
“謝謝原先生。”小秋息畢恭畢敬地道。
蒙着臉的原問,眼睛微微一彎,笑道:“這大殿啊,就你和浮生最懂禮貌。退下吧。”
“是。”秋息退下了,隨行的宮女還帶走了不少胭脂水粉。
一夜沒睡的原問,掀開面紗看了一眼鏡子,鏡中的人憔悴不已。淡淡的眉毛,如同煙柳葉,一雙杏眼雖大卻無神, 嘴脣也沒有什麼光澤。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教別人女爲悅己者容,自己卻是這副模樣。”
自言自語罷,她乾澀地笑了一聲。
“容夫人到。”此時,外面一聲通傳,門“吱呀”一聲便開了,一個拄着柺杖的老太太走了進來。
原問眼中帶淚,轉過身:“母親!”
老態龍鍾的容夫人一見女兒一身黑紗,面容還這般憔悴,眼淚就下來了,她一把摟住原問:“我可憐的孩兒……”
房間內,傳來母女倆隱隱約約的啜泣聲。立在不遠處的萬祁陽,聽了聽,便離開了。他來到花園的時候,正巧小秋息就在前面不遠處,急匆匆的模樣似乎很忙碌。
“秋息。”他喚了一聲,秋息的腳步頓了頓,轉過身來,表情明顯吃了一驚。
“王爺哥哥。”
“什麼事這麼慌張?”萬祁陽皺着眉頭道,整個玲瓏大殿,就小秋息最不會隱藏表情了。
“額……沒有。”
萬祁陽的眼睛瞥了一眼旁邊的宮女:“提着的籃子,裝的是什麼?”
小秋息低下頭,支支吾吾地道:“回王爺哥哥,沒什麼。”
“我看看。”說罷,萬祁陽的手就要撩開蓋在籃子裡的布。
小秋息一見,小小的身軀趕緊擋住了:“王爺哥哥,這是我和浮生的玩具,沒什麼好看的。”
化姐姐說了,這件事情要保密,特別是對王爺哥哥。她低着頭,因爲撒謊,臉都紅透了。
萬祁陽收回手,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們去玩吧。可是不要忘記了,今晚是除夕宴,可不能遲到了。”
“是,秋息知道。”她乖巧地點點頭。
“去吧。”萬祁陽的話剛說話,如釋重負的小秋息禮也忘記行一個,急匆匆走了。
“王爺,要不要屬下跟着去看看?”在旁邊站着的香老大問道,畢竟今天這個小丫頭有點可疑。
“無礙,可能又是小王妃搞什麼小動作罷了。隨她去吧。”萬祁陽搖搖頭。
“王爺,這是過年的活動名單。您看看,這些活動都是大家提出的,本意呢,是想熱鬧熱鬧。”香老大遞過一個帖子道。
萬祁陽接了過來,今年的花樣,真是夠特別:“老鷹捉小雞?”
香老大幹咳一聲,點點頭道:“ 這是化姑娘提出來的,說是……要拿我們的戰鷹做遊戲。”
胡鬧。萬祁陽皺着眉頭道:“你們答應了?”
“啊,是的,”憨厚的香老大點點頭:“沉大和瘦鬼他們舉手投票同意。”
萬祁陽的額頭冒出一條黑線:“就算化姑娘提出跳崖,他們也會非常同意。”
“那王爺,這……”香老大爲難地道。
“既然你們都定下來了,沒必要掃興,確保戰鷹和人員安全就行了。”萬祁陽將帖子遞回去道,看來今年這個年會過得頗有意思。
“ 是,王爺。”
“退下吧。”
香老大點點頭,便要回軍營去了,還沒有走幾步,萬祁陽忽然把他叫住:“路香香。”
“王爺,有何吩咐?”
“除夕之夜,你們鷹隊的人若想回家一趟,本王會準的。”本來萬祁陽打算等他們開口,不料直至今天都沒有人要告假。鷹隊的人是後面招的, 他們不像那羣小匪無父無母。
香老大一聽,眸光一閃,一個壯漢子眼圈當即就紅了:“謝王爺關心。我們這羣兄弟一直混跡山野,四海爲家,沒有家人。所以……”
萬祁陽聽罷,嗯了一聲,低聲道:“那就在這裡好好過一個年吧。”
“謝王爺。”香老大轉過身,腳步匆匆地而去,途中還時不時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萬祁陽順着花園一眼,準備去看一眼顏蝶陌,不料正撞上她花園另一側跑出來。他趕緊一閃,躲在了牆角處。
很快,白信和高雲鶴也跑了過來。
“他們行色匆匆,發生了什麼事?”萬祁陽立在藤架下,望着他們跑向門口,心裡隱隱約約有着不詳的預感。
“邢天野回來了,沒帶回小沁。”影子悶悶地道。
“ 板蛇抓到了嗎?”萬祁陽一聽,聲音冷了幾分。
“還沒有。”
“把他們的窩端了。”
“可是,那些人都是皇后的眼線,此舉會不會太過招搖?”
“不招搖的話,她會太驕傲。”萬祁陽眼眉一冷,眸內寒光更盛。
“是,”影子沉沉地嗯了一聲, 繼而道:“ 小沁現在離開了陵水,往蜚國的方向去,要不要攔下?”
“除了蜚國, 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你去通知容非子,畢竟蜚國現在還是容國接管,讓他給小沁提供必要的方便。他會願意的。”
“好的。”影子翻涌一下,就從萬祁陽的衣袖上消失了。
萬祁陽一甩袖,往玲瓏大殿的正門奔去。
“ 小沁,小沁……”陷入昏迷的邢天野,被守在陵水邊界的侍衛送了回來。
顏蝶陌一見他脖子都是血,嚇得魂飛魄散,差點沒哭出來:“天野哥哥會不會死?”
高雲鶴立馬爲他把脈,他毫髮無損,那血不是他的。
“如何?”白信皺着眉頭道,好好的一個人,一點外傷都沒有,臉色怎麼會蒼白成這樣。
“心脈凌亂,受了大刺激。”高雲鶴一邊說,一邊將針紮了進去。邢天野渾身抖了一下,身子一軟,整個人就平靜了不少。
“未來幾天會發高燒,等燒退了,就沒事了。”高雲鶴搖搖頭道,邢天野內力渾厚,可是心魔太過強大。這是他第二次見他崩潰,第一次是因爲顏蝶陌在他面前吃肉。
此時,萬祁陽已經來門口,見邢天野毫無血色的模樣,便大概知道了什麼事:“先送到東中殿,讓他好好靜養。”
“是。”宮女們領命,帶着人就進去了。
“師弟,邢天野似乎無法忍受血腥之氣。”白信不敢確定,卻又有點懷疑。
“是的,這是他的致命點。我會想辦法爲他除掉的。”萬祁陽輕嘆一口氣,這麼多年來,邢天野一點也沒變。
“爲何?”高雲鶴皺着眉頭道。
“他吃過肉,”萬祁陽手一揮,設置了一個屏障:“他孃親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