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鶴見她肩膀微微顫抖,再也不發一言。
沉大在暗處盯了許久,急得不行,這個書呆子整天磨磨蹭蹭,還不如直接綁了菩薩了事。
“你們在看啥呢?”有什麼東西,弄得沉大脖子癢癢的,他回頭一看,就看見了兩個黑漆漆的鼻孔正在他頭頂上。
“呸!哪裡來的老頭子,多少年沒挖鼻屎了!”沉大怒吼一聲,實在有辱斯文!
白信一個踉蹌,差點站不穩。他一臉晴天霹靂地轉過頭,只見那老人家笑眯眯地、和藹可親地望着他,一向冷靜鎮定的他,手抖了抖,遲遲才喊出那句:“師、師父……”
“啥?”七凌子白了一眼,直接忽略了他,擰着沉大的耳朵:“你是那女娃的手下是吧,一路上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們,那死肥鷹叫得那麼大聲,我想裝作沒發現你們都好難吶!”
那七凌子人老力氣大,他將沉大甩到了顏蝶陌的跟前:“女娃,我把這個賊給你揪出來了。”
七凌子望了一眼高雲鶴旁邊的鷹,流着口水,這東西烤着吃應該很肥吧?
“見過前輩。”高雲鶴點點頭道,七凌子滿意地點點頭,就數這個人模人樣的孩子最懂得禮數了。
此時, 在地上疼得直叫的沉大,捂着腰大喊:“死老頭,待會兒我再跟你算賬!菩薩,玲瓏大殿有難,咱們趕緊回去吧!”
那七凌子一聽,趕緊往高雲鶴旁邊的巨鷹背上一跳,用蘭花指捋了捋它的毛,嬌聲嬌氣地道:“我也去。”
說罷,那雙老眼對衆人拋了一個媚眼。
衆人傻眼,白信早知有這時,心裡恨不得把剛纔那句師父收回。
“給我滾下來!”沉大一見,這個老怪物跟着去那還得了!。
“不滾!哼!”七凌子在鷹背上一手叉着腰,再用另外那隻手點了點那兩隻大肥鷹:“你再吼我,我就吃了它!還有它!”
“你!”沉大怒火中燒,提起劍就要打起來。
“回去。”此時,顏蝶陌轉過身來,冷聲道。
沉大一下子閉上了嘴,點點頭,菩薩肯回去,真是謝天謝地。
“不行!”萬泓淵一聽,急了。
“哎喲喂,這不是太子?”沉大瞥了一眼,啥時候站這兒的。
“是我救了你,你得跟我走!”那雙劍眉,有着前所未有的倔強。
“ 行。”不料,顏蝶陌點了點頭。
沉大欲哭無淚,這夫妻倆變臉的速度,一樣一樣的。
顏蝶陌把寒穿劍遞過去,道:“殺了我,我就不欠你了。”
“孃親!”萬泓淵急道,這都是什麼歪理!
“做不到?”顏蝶陌收回劍,那就免談。
她身影翩躚,落在鷹背上,一個輕輕的轉身,將七凌子一腳踹了下去:“上來。”
“嗯。”高雲鶴點點頭,一躍而上。
“ 你這女娃!咋那麼沒有禮貌!啊?起碼踹輕點!哎喲!我的老腰!”
七凌子的聲音,在越來越大的距離中,顯得越來越小。
高空之中,顏蝶陌在高雲鶴的身後用內力穩住他,除了內力的傾注,兩個人一直都沒有交流。
流雲身邊過,心傷怎奈何。
他按捺住心裡那亡國的悲憤和一切疑問,只輕輕問道:“見到顏將軍和夫人了嗎?”
她望着前方,低聲道:“魂移動得太快,沒看見。”
而且,都是白骨,如何相認?
她眼圈一紅,轉而道:“謝謝你能來接我。”
“不必。”高雲鶴輕聲回道。
“ 王爺會怎樣?”
“ ……”這下,到高雲鶴不敢回答了。
“說。”
“他身邊沒有一個人,王妃應該明白。”高雲鶴長嘆一口氣。
“ 我真的很生氣……”她喉嚨發緊。
“他懂的。”
“……”顏蝶陌無話,他太好,好得她有愧。
此時,傾注在高雲鶴背部的內力,輕輕震盪了一下。高雲鶴低了低頭,轉移話題道:“王妃可是回過藍地?”
“你怎知?”
“你身上,有烏藍葉的氣味。”高雲鶴淡淡地道,那是一種瘋狂的植物。如今除了藍地,其他地方都已經絕跡。
“魚寶說,小萱不會回來。因爲,她是心甘情願的。”說這話時,顏蝶陌一點情緒都沒有,也許是高空之中,溫度太低,所以就算有情緒,也被凍住了……
“王妃可有發現?”
“世上之人,騙人的伎倆都大同小異,我知道離火生前的願望是什麼了。”顏蝶陌突然哽咽,心甘情願,妹妹心甘情願被挖心掏眼,和離火心甘情願地跳下那熾熱的鐵水池,有着本質的相同。
她要見她。
他要見她。
她以爲她可以見到姐姐。
他也以爲跳下去,就能見到娘子。
一切,都只是以爲。
“先毀劍,再回玲瓏大殿。”
“可王爺……”
“他會等我回去的。”顏蝶陌垂下眼眉,離魂劍不毀,對萬祁陽時時刻刻都有致命的威脅。
“去哪兒?”
“離火最後出現的地方。”
那破落的小客棧。
“王妃,如今皇城估計已經被魂佔據。你孤身進城,恐怕很難脫身。”高雲鶴極其憂慮地道,而且離魂劍和魂是互斥之物,彼此之間有着天然的感應。
這也就意味着,他們要想悄無聲息地進出皇城, 幾乎不可能。
“離魂劍在一天,祁陽就越危險。”她當然明白此時去有多兇險,正是這形勢如此危急,所以離魂劍更加不能存在。
高雲鶴不再說話,她要決定的事情,旁人很難說服。
隨着雄鷹的高速飛行,流雲被撕裂。那一絲一縷的白,飄在她衣袂裙角。
這天雖然高,風卻是溫柔的。她望着前方,眸中閃爍着星星點點,離火,我知道你來看過我,那一縷風,就是你,對不對?
那一縷讓她前所未有的風,讓她毛孔大張,身心輕盈的風,一定就是他。
他如此純良。即使成了一把劍,也是一把殺魂的好劍。
“祁陽,等我。”顏蝶陌撫摸了一下那劍柄,喃喃一句,再也無話。
飛鷹在皇城十里之外盤旋,原本這個地方是很僻靜的,雖然這個時候明月高照,夜色濃重,可這裡到處都有人。
顏蝶陌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地方悄悄降落,就遇到幾個平民急匆匆地走過來。
顏蝶陌設置了一個迷陣,和高雲鶴躲進了裡面。
只見那幾個布衣平民,走得飛快,誰跟不上了,都被喝幾句:“趕緊的,別磨磨蹭蹭,還要不要命了。”
“是是是。”
這幾個人走過去後,顏蝶陌皺起眉頭,看來皇城已經民心大亂。
“王妃,我們是走路還是?”高雲鶴瞥了瞥四周,這裡這麼多人逃離皇城,很容易被發現。
“ 一邊設置屏障,一邊前進。”顏蝶陌回道,若是不使用內力,太慢了。
“好。”高雲鶴應罷,兩個人便開始在地面急速行走。內力屏障的設置,讓內力差的人,根本無法察覺有兩個人在飛過,不消一會兒,兩個人無驚無險地到達了皇城城門外。
昔日裡,這個時候城門都會關上。而今天不僅僅大門敞開,而且有大批的平民涌了出來,每個人都是拖家帶口,行李多得不行。
“走。”顏蝶陌和高雲鶴兩個人飛身一躍,暗暗進入了皇城。
還沒等兩個人站穩身子,一股濃烈的泥土味迎面撲來。這熟悉的氣味,讓高雲鶴頭暈目眩,過往的場景,一幕幕襲來。
顏蝶陌見他臉色發白,便道:“不如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別,一起。”
“行嗎?”她皺起眉頭。
“ 行,走吧。”說罷,兩個人在皇城內左拐右拐,最後終於到達那家客棧。
黑暗之中,那小小的客棧,顯得更加簡陋而陰暗。
顏蝶陌提着手裡的離魂劍,緩緩地步入了客棧。高雲鶴在前面走着,正當他要推開客棧那破門時,她卻喊了一聲:“等等。”
“嗯。”
她深呼吸一口氣,道:“進去吧。”
“吱呀”一聲,那門打開了,這裡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只是更加地冷清。
“哪位客官?”一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顏蝶陌的眼皮跳了跳,呵,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是掌櫃。
只見那櫃檯上,一個人在背對着她們。從身形和聲音聽來,必定是那深藏不露的掌櫃無疑。
“王妃回來了,”掌櫃轉過身,將茶壺放在了桌子上:“要不要來杯茶?”
“咻!”顏蝶陌冷眉一橫,寒穿劍直奔而去,掌櫃輕輕一閃,一個飛身,跳到了她的面前。
“早聽聞王妃王爺情深似海,不知道王妃今天爲何和另外一個男子,黑夜造訪本客棧?”掌櫃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厚道,言語之間,得意和鄙視。
“我要毀劍。”她的話一出,掌櫃愣了愣,可很快又笑了起來。
“劍爲死物,不知王妃爲何非要毀了?”
顏蝶陌沉默,不願多作廢話。
不料,掌櫃又是一笑:“ 王妃似乎不太清楚你和這把劍的聯繫。若你知道,如何抉擇?還會這麼堅定?”
她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