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溫孤雪束手無策,對着趴在身上的某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卻見慕容長歡忽然動了一下手肘,嚇得他立刻閉上了眼睛,繼續挺屍裝死。
胸口處砰砰直跳,彷彿幹了什麼壞事兒被人抓了個正着似的,心下頓時涌起一股莫名的心虛。
心虛之外,又似乎透着幾分隱隱的欣喜。
頭一回,他跟她靠得這樣近,靠得這樣緊,靠得如此親密無間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種錯覺來,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相依相偎,生死與共
腦海中依稀還在迴盪着掉下懸壁的那一剎,慕容長歡那一句義正言辭的拒絕,還有那一聲鏗鏘有力的呼喝
“要死就一起死”
在溫孤雪的身邊,從來就不缺少與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但那些人願意爲他賣命,全是爲了一個“義”字,慕容長歡卻不一樣。
她跟他之間,即便多有瓜葛,感情卻是沒有深厚到可以生死相交的地步。
溫孤雪一點兒也不懷疑,如果要用她的命去換他的命,慕容長歡定然是不肯的。
所以在生死攸關的那一刻,慕容長歡寧死也不願放手的信念,纔會讓他覺得意外,有種特別的震撼
不爲別的,就爲慕容長歡發自肺腑地想要他活下去的那一縷溫情,就爲她不是出於理智的考慮,而僅僅是遵從本心的反應就足夠讓他覺得寬慰了
儘管她口口聲聲說不會領情,可實際上,他的付出並沒有全然白費,她的心裡一直記着他的好,只是不曾做出任何迴應。
不是因爲她不想,而是因爲她不能。
她心有所愛,忠於另一個人,所以纔會毫不留情地拒絕他,不給他任何的機會,哪怕只是一星半點兒的希冀,也不願施捨給他。
一開始,溫孤雪以爲她是對自己無情。
直到剛剛那一剎,他才知道,這個女人看似無情,卻最是念情。
但凡別人給過她任何一絲溫情,她都會銘記在心,即便無法給予對方希求的迴應,也不曾將其拋諸腦後,視之爲理所應當。
她一直都記着他的好,所以在那樣的生死關頭,纔會緊咬着牙關不肯鬆手,哪怕會賠上自己的性命,也要竭盡所能拼力一搏
而她之所以不肯接納他的感情,大概也不僅僅是爲了花非雪,而是她知道自己無法給他他想要的那種感情,便索性在一開始就斷了他的念想,不願讓他陷得更深,傷得更重。
這樣的她,看起來冷血寡情,然而比之那些看似多情實則自私自利的涼薄之人,卻要好上太多太多。
這樣的她,又如何能讓人捨得鬆手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慕容長歡再有什麼動靜,溫孤雪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撐開一絲眼瞼,偷偷地瞄了眼趴在身上的那個傢伙。
只見慕容長歡緊緊皺着眉頭,像是在夢魘,嘴裡囔囔着吐出幾個字節,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溫孤雪豎着耳朵聽了一陣,也沒能聽清楚,不由緩緩坐起身,將慕容長歡扶了起來,靠到一邊的樹幹上,繼而俯身貼過去,將耳朵湊到了她的嘴邊。
這才斷斷續續地聽清楚了她說的話。
“不要死不要死溫孤雪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一串虛弱的字節,氣若游絲般,彷彿風一吹就散開了,但是聽在溫孤雪的耳中,卻像是有千鈞之重,一下一下敲擊在他的心頭上,鑿刻出了深深的印痕。
此生此世,再也無法磨滅。
在聽到“溫孤雪,活下去”這六個字的那一瞬間,彷彿有朵嬌妍的鮮花在心底剎那綻放,於平靜無波的水面上揚起一層又一層激盪的漣漪。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在別人看來或許無足輕重,可在溫孤雪的眼裡,卻是他聽到過的這個世間最爲動人的一句情話。
突然間,有什麼東西在那一剎瞬間就釋然了。
溫孤雪一直以爲,自始至終都是他在主動,他在付出,而那個女人從未給過他一星半點兒的溫情,有的只是冷漠而無情的拒絕。
但是現在他才發現,其實她早就已經給他迴應了,哪怕那樣的迴應並不是他想要的,卻是她盡力能給的最好的了。
所以,他又有什麼資格再苛求她
她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他,故而不曾愚弄他的感情,他卻步步緊逼,只爲心中的渴求而不惜給她施加重重壓力這樣的他,太過自私了。
一時之間,溫孤雪看向慕容長歡的視線漸漸地變得溫柔了許多,英俊酷雅的面龐上,略顯剛毅的線條隨之一絲絲地軟化,宛若春風裡的雪梨花,沐浴着初陽,綻放出最爲無瑕的華美與絢爛
緩緩俯下身,一個輕淺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慕容長歡光潔的額頭上,虔誠得彷彿在舉行神聖的儀式。
像是在告別,又像是在迎接。
告別那一段求而不得的過往,告別那個自私而又偏執的自己,告別那種沉入深淵般的寂寞與孤獨然後,再以一種全新的目光,重新審視自己的情感,重新梳理他們之間的關係,重新編排他與她之間未曾說完,並且永遠都不會說完的故事。
等到慕容長歡恢復知覺的時候,溫孤雪已將兩人的衣服整飭妥當。
然而一念及剛剛那會兒兩人都是衣冠不整的模樣,就算沒有泄露春光,慕容長歡還是覺得有點兒尷尬原本她是打算等衣服烘乾了以後馬上就穿回去,卻沒想到溫孤雪這麼早就醒了過來,也不知道在她昏睡的時候,這傢伙有沒有動什麼手腳。
這麼想着,慕容長歡便忍不住拿眼角的餘光多瞅了他兩眼,像是在探察什麼蛛絲馬跡。
在她偷偷遞過去視線的那一瞬,溫孤雪恰好也在偷偷地打量她。
電石火光的一剎,四道目光不經意間相遇,便又觸電般迅速分了開。
溫孤雪原本就有些赧紅的臉一下子變得更加滾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