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深灰的天空裡,只有幾顆稀稀朗朗的星星,看起來有些蕭然。天空之下似乎有一層不易被看清的霧,讓天空有了種虛幻感。
耳邊是海浪的聲音,它們不辭疲倦,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海岸。
傅慕旋雙膝曲着,雙手放在膝蓋上,撐着頭好像在看天,目光卻不知到底盯在了何處。
明天,她就要嫁給雷勝瑞了。
“你很緊張?”宗禮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後,他手上拿着一張薄毯。
傅慕旋很自覺地接過薄毯,鋪在了草地上,再重新坐下。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宗禮也坐下來。
宗禮沒有拒絕。
等到宗禮坐下之後,傅慕旋纔開始說話,“不知道,我不太清楚自己有沒有準備好。”
宗禮笑了笑,“有沒有準備好,到了明天就知道了,何必爲了明天的事,耽誤今天的好心情。”
他說得不無道理。
傅慕旋也相信,換做是他,他是會這樣做的。這大概也是爲什麼她去到宗家,總感覺大家都非常淡然的樣子。
因爲他們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才能在每一個時刻都淡然處之。
“我做不到。”
傅慕旋很肯定地說道。
宗禮欣賞的,就是她這樣毫不隱瞞的態度,還有這顆看似沉於執念,其實十分清醒的七竅玲瓏心。她總是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優勢和缺點。
“聽從自己的心。”宗禮說得意味深長。
傅慕旋陷入了沉默。宗禮所想,何嘗不是她所想,她也想着,要聽從自己的心,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越是臨近最後時刻,她越是容易動搖。
雖然她心裡清楚,她最終還是會做下決定。她還是對自己的動搖耿耿於懷。
“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你自己清楚你再做什麼就可以了。”宗禮也擡頭看着天空。
看這個樣子,明天不是一個好天氣啊。
這邊兩個人一派和氣,身後卻有一道目光一直凌遲着他們。
厲墨池在兩人身後,看着兩個人並肩而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仔細想想,他好像也很久沒有跟她一起坐在院子裡看星星了,上一次,似乎是在十多年前的小時候吧。他們結婚的時候,她雖然日夜期待着,他卻因爲種種原因,總是找藉口不陪她。
現在好了,有別的男人陪了。
厲墨池幽黑的瞳孔深深地絞着她的背影,好像要將她的樣子刻在腦海裡。
明天,就看明天了。
他當然不會那麼容易就把他的女人交到雷勝瑞的手裡!
厲墨池的目光泛着冷意。他的手緊緊地捏住茶壺的手柄,好像巴不得就這樣把它捏碎一樣。
“你在做什麼?還沒送出去?”
敢這樣跟他說話的,除了小寶這個小鬼,沒有別人了。厲墨池轉過身,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他蹲下身,拿過小玲手裡的托盤,將手裡的茶壺和茶杯都放在托盤上,然後交到小寶的手上,“我懶得動。”
說完他就踱步進屋了。
小寶費勁地端着托盤,看着他瀟灑離開的背影,又探出頭看了看院子,恍然大悟。他大笑起來,“原來是吃醋了!”67.356
哈哈哈——
厲墨池腳步頓住,臉色發黑。小寶的笑聲還在耳邊,他握緊拳頭,對從廚房探出頭來的莫叔和小玲視而不見,直直走到沙發上坐下,拿起報紙的時候險些將報紙撕成幾半。
嘶——
兩人倒吸一口涼氣,憋着笑縮回了頭。
小寶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的人會有些什麼反應。他想象着厲墨池暴怒的樣子,得意地彎着嘴角。
“姐姐,小叔。”捉弄人歸捉弄人,走到傅慕旋和宗禮身邊時,他立刻收住了笑意,一臉乖巧地道。
宗禮從小看着他長大,自然看得出他乖巧背後的得意。心裡暗暗地笑了笑,宗禮默不作聲地接過他手裡的托盤,放在了自己的身邊。
小寶也十分自覺,直接坐到了他們倆中間,享受了一下左擁右抱的舒服待遇。
傅慕旋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卻還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笑着喊了一聲“小鬼”。
瞧瞧,瞧瞧,還是他好,想抱姐姐的時候就可以抱,纔不像那個膽小鬼!
女人都要跟別的男人結婚了,他卻還是一點急切都沒有。只知道吃醋有什麼用!
傅慕旋不知道小寶的心路歷程,還以爲他只是太過喜歡自己,才一直粘着自己。
“小寶這麼粘我,不怕你媽媽吃醋?”傅慕旋故意打趣他。
誰知小寶卻一臉認真,“姐姐跟媽媽不一樣,媽媽不會吃姐姐的醋的。”
傅慕旋當然知道徐可兒不會吃醋,一個面對那麼多冷酷的保鏢都面不改色的人,心性之淡然堅定是很明顯的,她也只是隨口說說,誰知道小寶竟然會這麼嚴肅地回答她。
“小寶很喜歡姐姐,姐姐一定要記得。”
他圓圓的大眼睛裡沒有一點玩味,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告知傅慕旋他的心情。他突如其來的認真讓傅慕旋一時有點不知所措。
宗禮將小寶抱在懷中,“喜歡就喜歡,說得這麼認真,怎麼,當真想娶了姐姐不成?”
他順利地化解了有些僵化的氣氛。
傅慕旋笑了笑,彎起的眉眼很是好看,“真的嗎?小寶想娶姐姐?那姐姐要不要等你長大?”
小寶嘟着嘴,“明明姐姐明天就要嫁給雷勝瑞了。”他始終不肯改嘴,對雷勝瑞的看法也始終沒有改變,儘管這些天看來,雷勝瑞對姐姐確實不錯。
壞人始終是壞人!
小寶就是這樣一個原則分明的人!
“姐姐始終是要離開的。”宗禮淡淡地對小寶道。
小寶悶聲點頭,“嗯。”
“不過姐姐會記得你的。”傅慕旋捧住小寶的臉,十分認真地道。
小寶看着她的臉,終於還是咧開了嘴,“嗯。”
傅慕旋鬆開手,握住宗禮遞過來的茶杯,再次看天,“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是美好的一天。”
“當然,我要看姐姐成爲最美的新娘。”
小寶大聲地道。
傅慕旋也笑,眼裡卻染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複雜,如同頭頂蒙上了一層灰的天空。
宗禮看着她,目光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