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死”這個字眼,成了楚昊不再逃避的某種必需品了。像是生病了需要吃藥。他覺得這不是軟弱。
那時候他看着段柔爲了那個人而痛苦,看着易零落一日比一日更甚的瘋狂,察覺着來自自己身心的疲憊,他會想到它。但是他從來不去實踐它。不是因爲尊重,而是……沒有資格。
楚昊想,或許他變得冷漠了。
“我等你。”
易零落笑了笑,好像很有把握。
楚昊回頭看她進屋,瞟見那面鏡子。鏡子裡那個人是誰?
坐在窗口抽菸的,面無表情的,沒有知覺和痛覺的,一具軀殼而已。
他想起他白天出門的時候,那時候天上尚有陽光,他走出門,像是被陽光灼燒了翅膀的鳥。
楚昊閉了閉眼,聽着天空傳來的悶雷聲。天氣總是難測的,但是在這個世界上待久了,反而會覺得,人心比天氣更加難測。
“唉,有什麼好掙扎的?”
楚昊笑了笑,翻身下來,往易零落的房間走去。
也許是巧合,他進門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大雨,風大得吹起易零落房間的窗簾,窗簾後是她灰白的臉。她聽見楚昊的腳步聲,側過頭對他笑。她的笑意還是一如往常,只有面對他的時候,她是真的在笑。這讓楚昊有點慌張,他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面對她,要怎麼跟她坦白自己的想法。
“易零落。”
他叫她。
楚昊從來不會親密地叫她。從他們認識到現在,他都只會喊她“易零落”。易零落也從來不強求他用親暱的稱呼。他們都覺得這樣的相處方式最自然。
這麼久了,兩個人也都習慣了。
易零落就坐在窗臺上看他。窗外的雨飄進窗臺,落在她的髮梢,落在她的指尖,落在她的腳上。
楚昊頓了頓,他其實應該猜到,易零落如此肯定他會來,不是因爲肯定他心裡有她,而是因爲,易零落比他更清楚,他需要她。
當初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所以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伸手圈住她,聲音溫柔而無奈,“在下雨,怎麼坐在窗臺上?感冒了怎麼辦?”
他溫柔的時候,真的會以假亂真。
易零落順勢倚在他的手臂裡,用手圈住他的脖子,笑着道:“抱我下去。”
她的身體柔軟而輕。
楚昊抱她下窗臺,像是抱着一隻貓。
“楚昊。”
其實易零落最開始叫他的時候,是叫的“楚”,但是楚昊讓她改掉。她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麼,卻還是乖乖改掉了。過了很久之後,易零落才知道,那是因爲“楚”是楚昊姐姐的專屬稱謂,就連段柔,也只是偶爾叫他“阿楚”。
“楚”是他的禁忌,沒有人可以輕易觸碰。
易零落沒有多想,畢竟連段柔都沒能那樣叫,楚昊也算是沒有偏心。每次叫楚昊名字的時候,易零落總是習慣性地笑着,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而高興。最初的時候楚昊還會因爲這個打趣她一番,後來倒是越發的沒有心情。
對於他而言,易零落是一個意料之外的變數,是他始料不及的命運。出現得猝不及防,攪亂了他所有的軌跡。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會一直縱容她。
或許是因爲他始終認爲,生命裡有那麼些無法預料的人和事存在,是一件挺不錯的事。
他低頭微笑着看她。累積已久的壞情緒突然間就煙消雲散了。67.356
此刻他只想看着她。
易零落的眼睛也在微笑。她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就那樣吻了他。
這是這麼久之後,她第一次主動吻上他。她的吻也像小貓,輕輕的,癢癢的,跟他往日的索取不太一樣。綿長而溫柔,跟她自己也不太一樣。
楚昊突然就不想要與她談了。
他想要擁有她。再一次。
“易零落……”
他在易零落呼吸的間隙喊她,聲音低啞。他什麼都不用說,易零落會知道他的想法。易零落的呼吸依舊平穩,她也什麼都沒說,只是閉上了一直睜着的雙眼。
楚昊抱着她,將她慢慢的放在了牀上。他感受到她的體溫,然後他開始吻她,先是輕柔的,然後開始奪取。
掠奪她的每一寸呼吸,每一寸肌膚。
有時候楚昊會覺得,自己真無恥。
他們在彼此的溫度裡沉溺,一直到兩個人都累了。然後他們抱在一起躺在牀上。兩個人都在顫抖。黑色的天偶爾閃過一道閃電,落在兩個人沒有表情的臉上。
楚昊心裡想笑,爲這冷漠的一幕。
擁抱之所以溫暖,是因爲擁抱的時候,你看不到疏離。
有的,只有或冰冷,或熱烈的,身體本能的體溫。
易零落開始說話。
“楚昊,其實我知道,你又打算去保護她吧?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寧佑天放了你,現在你又要自己撞上去。”
楚昊用手指一寸寸遊過她的肌膚,感受着她脆薄的皮膚之下緩慢流動的血液。他笑,像冬眠的蛇。冷血動物。
楚昊喜歡她的聰明。她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
“那天我去‘幕府’接她,雖然我進去的時候,寧佑天已經離開了,但是她的衣服還可以看得出有刻意整理的痕跡。她讓我帶了絲巾,系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脖子上,有很深的掐痕。”
“你的意思是,寧佑天打算殺她?”
楚昊的聲音透着冷意,澆得易零落滿身冰涼。
“我不知道,也許吧。但是他最終不也沒有殺她嗎?或許他心裡也還有她。”易零落刻意這樣說。
楚昊卻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沒有太大的翻涌。
易零落落寞地笑了。
“那些都不是你的錯,”她的聲音有些低,像是從幽遠的空谷傳來了,“每個人的幸與不幸都是註定的,她帶給你的和你帶給她的,其實是等同的。它維持了你們註定的命數。”
“你不是命運論者。”楚昊笑她。
“誰知道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信了。”易零落笑着,擡頭看着他的眼睛,“你也並非不信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