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時,他家離學校非常近,又是四層樓的老舊透天厝,他父母就分租了幾個房間來補貼家用,但只限女生,那時同校的康宜嬉和心瑀都是他家的房客。
“對,宜嬉學姊幫我很多,把她空着的公寓借給我住,她父母親就住在公寓一樓,他們人都很好,說有需要可以幫忙照顧稚娸,他們家還有個小朋友,是學姊大哥的女兒,跟稚娸是同學,放學會一起走回家,夠安全了吧?”
心瑀儘可能說得理直氣壯,以免自己又不小心承諾他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最後弄得不歡而散。
其實,他父母一直對她很好,把她當女兒一樣。
還是房客時,他父母就對她像一家人了,也因爲怕他父母受到打擊,所以儘管他們都離婚一年了,她先前還是住在他家,也沒讓他的家人知道他們離婚的事。
她會毅然決然帶着稚娸從他家裡搬出去,是因爲聽到他和他的女朋友講電話,他說不忍心叫她搬出去,說她一直都是家庭主婦,說她沒有謀生能力等等,聽到的時後,她真的很難過。
她一廂情願的認爲兩個人還有機會而留在他家裡,但事實並非如此,她已經造成他的負擔了。
於是,她向他父母坦白兩人已離婚,也表明自己要搬走。
可是,他父母不但不答應她搬走,他爸爸還裝病留住她,最後變成許瑞陽搬出去,她才告訴自己要絕情一點,不然走不了。
現在她好不容易搬出來了,也開始了新生活,她不懂他爲什麼還要來干涉她的生活?
“你不要跟我說這些,馬上辭掉工作,你只要專心照顧好稚娸就可以了。”許瑞陽心煩的說。
“不可能。”心瑀很堅決。
他彎起嘴角看着她。“那就把稚娸交給我,我來照顧,那我就不會管你要不要工作了,要不要工作都隨便你。”
“不行!”她拒絕,“你不可以把稚娸帶走,稚娸說要跟我住!”
許瑞陽眯起了眼。“我只是口頭上答應你,我們共有監護權,我也可以跟稚娸住,這是我的權利,也是義務。”
心瑀慌了。“那你再婚之後呢,稚娸怎麼辦?”
“那時候再說。”他勾起嘴角。“到時候也可能把稚娸帶着跟她一起住,她會喜歡稚娸的。”
心瑀更慌了。“不,不可以……”
“爲什麼不可以?”他很挑釁。
心瑀眼眶紅了。“我纔是稚娸的媽媽……”
許瑞陽盯着她。“所以你這個媽媽要爲了賺錢丟下她?”
兩個人在爭執時,有人過來了。
“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嗎?”一道男音沉穩地問。
心瑀轉眸看到吳悠,她一時愣住了。
怎麼又是他?他好像才從外面回來……
“沒有,沒事!”她連忙道。
吳悠蹙眉看着驕陽下臉色蒼白的她,她眼裡還含着淚水。“你臉色很不好,身體還不舒服嗎?”
她腦袋停了下,片刻纔會意過來,連忙說:“沒、沒有啦,真的沒事。”
許瑞陽懷疑的望着他們。
身體還不舒服?“還”是什麼意思?他們是什麼關係?難道她這麼快就另結新歡了?
“你現在要回家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吳悠進一步地問,從頭到尾,他沒把眼光放在許瑞陽身上。
他原本是可以直接把車開進公司的停車場裡的,但因爲看到她才停下來,在他看來,那個男人齜牙咧嘴的在欺負她,而她像是不知道如何還擊。
“不不……不用了……了啦……”心瑀不自覺的結巴了起來。
許瑞陽越聽越火大。
她在結巴些什麼?這傢伙連她住哪裡都知道嗎?
然而,他們已經離婚了,她要跟什麼人交往,他沒有立場過問,尤其還有第三者在場,他不會笨到現在質問她。
“今天就先談到這裡,改天我再找你談!”他語氣不佳的說。
“不要再來找我了,你走吧!”心瑀巴不得他快點走。
她以爲他只是說說而已,不會這麼容易放過她,直到見他真的走向車子,上了車,她這才鬆了口氣。
“你好像很怕他。”吳悠盯着她。
“不是怕,是……唉……”心瑀嘆了口氣,終於坦白說:“他是我前夫,他父母都對我很好,雖然離婚了,但我不想跟他惡言相向。”
“前夫嗎?”他挑起眉。“還來公司找你,有重要的事嗎?”
“也沒有。”心瑀秀致的眉蹙緊了。“他不希望我出來工作,希望我好好照顧稚娸,但我不肯答應他,所以他很生氣。”
吳悠不置可否的微揚起嘴角。
原來是一個離了婚還想操控前妻生活的男人,如果沒有人幫她,她很有可能會一直被她前夫操控。
“那個,我—— 我走了,公車快來了。”心瑀落荒而逃,在心裡哀號了一聲。
天啊!她怎麼會跟他說這些?隨便把私事跟外人講,她真的是大嬸了耶,太悲慘了。
心瑀滿意的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湯—— 咖哩雞、煎鱈魚、紅燒豆腐、燙青菜和西紅柿蛋花湯,都是稚娸愛吃的。
幾年的主婦生活,原本是廚藝白癡的她跟婆婆學會做一手好菜,現在自己辦一桌都不成問題。
看了看時間,她拿起鑰匙準備去接女兒。
雖然稚娸一再說不必去接她,可她還是想去接她,傍晚的微風正舒服呢,母女倆從學校一路散步回家多好啊!
可是,大門一開,她就愣住了。
吳悠扶着稚娸從電梯裡走出來,他還揹着稚娸的書包。
“怎、怎麼了?”她緊張的看着他們。
“她被摩托車撞倒,對方逃走了。”吳悠簡單的說。
心瑀瞪大了眼。“被摩、摩托車撞到 ”雖然沒有心臟病,但她感覺自己快要心臟麻痹了,女兒是她的一切!
“不要緊。”吳悠很快的說,“你別緊張,我看過了,只是擦撞,因爲跌倒膝蓋和手肘有些擦傷,還沒到要去醫院的地步。”
她還是很慌,像只無頭蒼蠅。“可是……她爲什麼不能自己走?”
怕自己母親會緊張致死,稚娸揚了下眉,用中氣十足的肯定聲調回道:“是真的,範心瑀小姐,我沒事,只是嚇到又很餓纔沒辦法自己走。”
“真、真的嗎?”心瑀的淚險險涌出。
“真的!”吳悠和稚娸兩個人異口同聲,又同時笑了出來。
“笑什麼?”她吸了吸鼻子,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們。
“看,我真的能自己走。”稚娸逕自扶着傢俱緩慢的走進屋裡,鼻子朝餐廳的方向動了動。“好香哦!我好餓。”
吳悠也很自然的跟着她走進客廳,把她的書包放在沙發上,認同地說:“確實很香。”
稚娸眼睛一亮。“那叔叔跟我們一起吃吧!”
他一點也沒想要拒絕的意思。“好。”
“啊?”心瑀看着他們,愣愣地說:“可、可是,沒、沒什麼菜……”
“這樣就夠了。”吳悠已經走到餐桌邊,看着那幾道家常小菜,微笑說:“怎麼剛好都是我喜歡吃的菜。”
心瑀愕然的看着他。哪那麼巧啊?
稚娸也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她對母親猛眨眼睛。“範心瑀小姐,幫客人盛飯啊!”
心瑀真的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總之就變成這樣了,他們三個一起在她家裡吃晚飯。
如果早知道這樣,她就會多炒兩個菜,冷凍庫裡有她上星期滷的豬腳,滷得香噴噴,色香味俱全,應該拿出來退冰纔對……
不過,他實在很捧場耶,竟然吃了三碗飯,喝了兩碗湯。
“我們範心瑀小姐的手藝很好吧?”稚娸暗示什麼似地說:“像她這樣的賢妻良母很難找了。”
“閉嘴閉嘴快閉嘴!”心瑀急促的命令女兒,臉紅到耳根去。
跟人家說什麼賢妻良母啊?像在推銷她似的……
幸好,他看起來像是一點都不在意。
或許人家根本沒聽進耳裡,也沒放在心上吧,她可以不必窮緊張了。
“叔叔,你可以教我數學嗎?”
心瑀纔要開始洗碗盤就聽見女兒這麼說,她立即衝出去。“許稚娸,不要耽誤人家的時間,媽教你……”
女兒很不給面子的說:“範心瑀小姐,你數學很爛好嗎?”
“哪、哪有?”心瑀又是一陣結巴,她轉身逃進廚房裡。“那個,我去幫你們準備茶。”
洗好碗,她端出一壺自制的冰鎮檸檬茶。
檸檬是店長分給她的,店長很大方,店裡要大量用到的檸檬都是一箱一箱的進貨,還叫她和巧麗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一點都不吝嗇。
“果然,叔叔的頭腦很棒。”稚娸對吳悠的講解功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喝茶吧!”心瑀幫他們各倒了一杯茶,融洽的氣氛令她不自覺的放輕鬆了,不再緊繃着神經。
如果有時間,她想烤個蛋糕給他們配着茶……
八點多,吳悠起身告辭。
“我該回去了,家裡還有個小傢伙等我回去餵飯呢。”
“小傢伙?”稚娸眼睛一亮。“是什麼?寵物嗎?”
他微微一笑。“一隻漂亮的黃金獵犬。”
“不是小傢伙嘛!”稚娸興奮的喊,“我好想看!”
吳悠回以微笑。“想看嗎?一點都不難,只要走到我家去就可以了。”
心瑀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會走進吳悠家裡。但她總不能讓稚娸單獨跟他回家吧?她不是信不過他,而是信不過自己女兒。
稚娸從小就愛動物,一直想養只寵物,可是家裡姑姑對寵物的毛都過敏,以至於她不能實現願望。
所以,她到吳悠家裡看到狗兒,一定會興奮到忘形不想走,她是跟去負責提醒女兒回家的。
“哇!好漂亮哦!牠叫什麼名字?”進門沒多久,稚娸就跟溫馴的黃金獵犬玩了起來,一點都不怕牠。
“牠叫多多,養樂多的多,吳多多,今年三歲,是位小紳士。”
稚娸輕撫着狗兒的頸子。“哈哈,吳多多?真可愛。”
心瑀從小怕狗,不太敢靠近吳多多,所以她左看右看,參觀房子。
上回來沒發現,原來他家的設計這麼古典,讓她有時空錯置之感,而半開放式的空間看起來也寬敞很多,難怪可以讓他養一隻那麼大的狗狗。
擡頭看,天花板上是銅製的仿古吊燈,角落裡擺着復古的銅製電扇,客廳裡的傢俱以紅色爲主,豔紅色沙發、紅色茶几下是一張超大的橘紅色地毯,看過去的餐廳是以黑色爲主調,同樣走復古風,一點都不像他的人。
不過,這是一間維護得很好、很乾淨的老公寓,非但沒有油漆斑剝的狀況或黴味,反而還有種古老的韻致。
事實上,這個社區的公寓都有二十年以上的歷史了,但房價依然只漲不跌,就因爲當初建造的建商很有信譽,用的都是真材實料,禁得起時間的考驗。
她很喜歡這個鬧中取靜的人文社區,託宜嬉學姊的福,她和稚娸才能住在這麼棒的地方,真的很厲激她.
“這是我姑姑留下來的房子,她很喜歡殖民時代的上海風情,所以把房子佈置成這樣,她過世之後,我沒動過房子裡的東西。”
心瑀恍然大悟。“我就覺得這房子不像你的。”
他微笑了。“我的房子應該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