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放心。”
離開他的懷抱時,蘇然伏在他的耳畔,嗓音幾不可聞——
“你也抱抱鬱郁吧!”
陸銘煜動作頓了下,垂眸看着站在旁邊的小人兒,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滿是不友善,可他卻生出一絲疼惜來。
見陸銘煜不應聲,蘇然隔着衣服掐了他一把,“聽到了沒?”
陸銘煜佯裝吃痛的“唔”了聲。
退出陸銘煜的懷抱,蘇然摸着鬱郁柔軟的發頂,笑吟吟的說:“叔叔要走了,鬱郁不跟叔叔說聲再見?”
“叔叔再見!”嘴上說再見,心裡卻想最好永遠都不要見。
陸銘煜彎腰抱起蘇鬱郁,“鬱郁長大了,馬上就要做姐姐了,不但要聽話,還要照顧好媽媽,等叔叔回來了,給你帶禮物好不好。”
說話時,伸手捏了下蘇鬱郁小巧圓潤的鼻尖。
動作看起來倒真有父親疼愛女兒的一面,蘇然的心湖像被什麼蕩了一下,脣角止不住的上揚。
冷不丁被捏了鼻子,蘇鬱郁小眉蹙起,對他所承諾的禮物表示不屑,輕哼了聲。
這還要他提醒嗎,不用他說,媽媽和妹妹,她自然會疼愛照顧。
蘇鬱郁無聲的反抗,陸銘煜也不甚在意,放下她,看了眼腕錶,“我走了。”
是日,蘇然發覺王敏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下午接鬱郁回家聽說坐過了站,她以爲可能是她不清楚路,結果晚飯蜜汁糖藕裡竟然放了鹽。
關心的詢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對不起,我老家出了點事兒,所以……”王敏紅了眼眶。
“那你趕快買火車票,回老家看看吧。”雖然具體沒說什麼事,但她看得出事情很緊急。
“可是先生走的時候叮囑我,一定要照顧好你們母女。”
“沒關係,我沒那麼矜貴,你放心的去吧,就算你不回去,心裡擱着事,你也工作不好啊。”蘇然很理解一個外鄉人的苦衷。
“這樣不好吧,先生若是問起來……”王敏小心翼翼的試探。
“只要你在他之前回來,我是不會說的,不過這種情況應該不會發生,一兩週內他不會回來,這段時間讓她處理好家事應該夠充足的。”蘇然遞上紙巾讓她擦眼淚。
“謝謝你,你是我遇到的僱主裡最好的一個。”王敏沒有接她遞來的紙巾,而是激動的握住她的手,言辭懇切:“最多一週,等我把家裡的事處理完了,我立馬回來。”
“……”
……
晚上睡覺前,給蘇安打了通電話,詢問父母的狀況。
“咱媽還好,就是爸火氣還沒消,我和媽都不敢提你,誰提跟誰發火。”蘇安在電話裡說。
蘇然感覺自己的心揪成一團,然後擰成了麻花的樣子,疼的她眼眶泛酸,聲音有些許哽咽:“哥……天氣漸漸冷了,我明天出去給爸媽買兩身棉衣寄回去,你就說是你在網上買的,爸若是知道是我買的肯定不會穿的。”
何止不穿,父親那暴脾氣,肯定會當場扔進垃圾桶的。
“不用寄,昨天咱媽悄悄的跟我說等她給鬱郁織好了帽子圍巾手套,讓我去江城看看你們過的好嗎?到時候順便捎回來。”
“對了,陸銘煜那小子對你好不好?”
蘇然揩去眼淚,聲音儘可能的愉悅:“當然好了,他還給我們買了房子。”
蘇安立即否定蘇然的說辭,“他那麼有錢買別墅都不爲過,若是真的對你好就應該和現在那位離婚。”
自欺欺人的話被蘇安戳破,蘇然心情再次跌入低谷,沒說幾句便倉促的結束了通話。
其實她心裡明白蘇安的話雖然不中聽,卻是大實話,她現在這樣跟着陸銘煜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等寶寶出生後,陸銘煜是否能像承諾的那樣愛她對她好,這還是個未知數。
就算他兌現承諾和她一直在一起,總有一天會被裴璟熙覺察發現,到時候……
她不敢往下想……
一週後,沒等到王敏回來,蘇然給她打去了電話,不是質問,而是出於關心的詢問,可打了幾次都是不在服務區。
想必是她老家那裡沒有信號的緣故。
吃過早飯,和往常一樣坐出租送鬱郁去幼兒園,結果中途蘇鬱郁流了鼻血。
蘇然趕忙讓司機調轉了方向,開去了兒童醫院。
說起來,鬱郁的體質一向很好,可最近一段時間隔三差五的生病,讓她不得不有所顧慮。
之前幾次都是在家附近的醫院就近治療,這次流鼻血可不能輕視,所以她讓司機開到了市裡最好的兒童醫院,掛了個專家號。
蘇然把女兒最近一段時間的身體狀況大致向醫生描述了遍,醫生開了住院單,讓鬱郁住院檢查。
經過幾天的化驗檢查,出結果的這天,主治醫生一進病房,蘇然就大腹便便的迎過去,“施醫生,聽護士說鬱郁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怎麼樣?沒什麼大礙吧!”
施醫生上下打量了蘇然一番,視線最終定格在她隆起的腹部,眉宇間隱着暗沉,“孩子父親呢?怎麼這幾天都是你一人看護?”
“她爸爸……她爸爸出差了。”
“工作再重要也不及孩子呀。”施醫生走到病牀前,摸着蘇鬱郁的額頭,感受體溫。
“是,你說的是,她爸爸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蘇然紅着臉撒謊,慶幸的是醫生背對着她。
鬱郁躺在病牀上輸液,聞言,立即睜開大眼,喜悅之色盡顯臉上:“媽媽,爸爸真的要回來看我嗎?”
很明顯鬱郁和她所說的不是同一個人。
蘇然硬着頭皮順着女兒的話往下說:“是啊,所以你要乖乖的打針吃藥,爭取爸爸回來時身體好了,讓他帶你去玩。”
“嗯。”蘇鬱郁重重點頭。
檢查完畢,醫生直起身子,轉過身,蘇然重複的問:“施醫生,鬱郁的檢查結果……”
“既然鬱郁爸爸這兩天就回來,檢查結果我到時候跟他說。”
心臟驀地揪成一團,一股不好的預感漫上心頭……
“爲什麼不能跟我說?”她的聲音有些許急切。
“蘇女士別激動,你現在懷着身孕,我就是怕說了後,你這副樣子。”
蘇然連忙正色,脣角扯出一抹牽強的弧度,“我不激動,你告訴我吧,你要是不說,我心裡一個想着這事,這不更着急麼。”
施醫生默了默,無奈的說:“那好,等下你來我辦公室。”
……
“什麼?!你說我女兒患有神經母細胞瘤!不可能的,一定是你們醫院搞錯了。”
“不會搞錯的,化驗結果都在這裡,你自己看看。”施醫生將病例和化驗單放在蘇然的面前。
伸手去拿,卻發現手抖得厲害,瞠大眼睛胡亂的翻看一通,除了病歷上診斷結果‘神經母細胞瘤——高危’幾個字赫然出現在眼前外,其他的醫學術語全都不懂。
蘇然感覺自己當頭被雷劈了下,整個大腦一片空白。
蘇然不置信的搖頭,丟下病例,一把抓住醫生的胳膊,央求道:“施醫生麻煩你再好好看看,沒準是和我女兒同名同姓的人得了這種病。”
她不相信她的女兒會如此不幸,得了這種連聽都沒聽過的病。
“你說的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因爲醫院的患兒裡叫蘇鬱郁的只有一個,就是你女兒。”醫生殘忍的否定蘇然的猜測。
“我希望你儘快接受這個事實,我們也好商量治療方案。”
醫生一句又一句的話強迫她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眼淚奪眶而出,掛滿了雙頰,她哽咽了下,讓自己的氣息儘可能的平穩:“要怎麼才能治好?手術嗎?”
“手術是必須的,但……這個手術和普通的手術有所不同,有一定的條件。”
“什麼條件?”眼淚在這一刻定住,心跳卻卻加速起來。
“目前的醫學水平,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骨髓移植,另一種是臍帶血……”
一聽能治好,立時眼波閃爍,“醫生不管用那種方法,請趕快治療吧。”
“蘇女士,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醫生蹙眉,“要想治好蘇鬱郁的病首先要找到與她配型合適的骨髓或者臍帶血,即便這樣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
心,再次墜入幽深的谷底,蘇然的臉色蒼白如紙。
醫生點頭:“對,所以你和家人好好考慮一下這個手術到底要不要做,請儘快給我答覆,手術越早風險成功率越高。”
……
蘇然不知自己如何走出醫生辦公室的,出了門靠在冷冰冰的牆壁上,許久才接受鬱郁得重病的事實。
她顫抖着手從包裡掏出手機,冰冷的指腹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在通訊記錄裡找到陸銘煜的手機號碼,毫不遲疑的點了撥通鍵——
這種時候能傾訴的人只有陸銘煜,他是鬱郁的父親,是她們母女唯一依靠的人。
漫長的等候音讓她的心一點一點的縮緊,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蘇然卻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煎熬極了。
“喂……”
手機接通的一瞬,聽到那道從地球另一端傳來的熟悉聲線,害怕、無助化作眼淚奔涌而出,嗓子發緊,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