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x年xx月xx日,程斌和蘇然領證結婚,第二年九月八日蘇然在市婦幼保健院產下一名女嬰,起名蘇鬱郁……倆人協議離婚,孩子由蘇然撫養……”
握着紙張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顫抖,陸銘煜額頭青筋暴起,眸底迸出懾人的寒光,似要將紙張穿透。
如果說,五年前蘇然向他提出離婚是對他的能力的否定,那麼此時擺在面前的這張紙對他來說絕對是赤果果的羞辱。
在她的眼裡,當年他竟然連一個沒文化的個體戶都比不上。
更令他憤怒的是,他們領證結婚的時間和他離婚的時間只相差一週,如此,他是不是就能斷定,她和他還沒離婚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一起了。
枉他當年離婚後,都不捨得埋怨她無情無義,而是恨自己一事無成,沒能力將她留在身邊。
蘇然,我以爲你離開了我會找到個更好的,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陸銘煜挽起脣角,可那笑意卻不曾到達眸底,這樣怪異甚至扭曲的表情,如同來自地獄的撒旦,陰戾危險。
下班後,蘇然和往常一樣去幼兒園接女兒。
四歲的蘇鬱郁被老師領出來後,嗓音甜甜的,很有禮貌的和老師說了聲“再見”,然後就抱着蘇然的腿撒嬌要抱抱。
蘇然彎腰抱起身體軟嘟嘟的女兒,臉上掛着衝溺的笑,聲音不自覺柔軟下來:“怎麼了?”
女兒平時很懂事乖巧的,像今天這麼粘人時,一定是有什麼原因。
“……我想爸爸了。”蘇鬱郁一雙靈動的大眼注視着蘇然醞釀了幾秒之後,楚楚可憐的說。
“不是都說好了週末才能去爸爸家裡的嗎?”蘇然故意扳着臉,作嚴肅狀。
“那媽媽打電話叫爸爸出來不就行了。”小丫頭鑽了蘇然說話的漏洞,那無辜的小眼神,似乎在說‘我又沒說要去爸爸家裡’。
蘇鬱郁的長相和蘇然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可是鬼機靈卻不知道遺傳了誰的,在蘇然的認知裡,她不是,而陸銘煜更不是。
當年的陸銘煜理科高材生的顯着特徵——木訥老實,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連說謊都不會,更別說耍小聰明。
陸銘煜……
一想到前幾天和他在電梯裡相遇被無視,蘇然就覺得一顆心堵得慌,隱隱的抽痛。
將女兒放下來,從包裡取出手機遞給她:“好,我說不過你,自己打給爸爸,看他有時間沒。”
蘇鬱郁沒有急着接手機,而是趁蘇然彎腰時,踮起小腳,柔軟的小胳膊勾住她的脖子,毫不吝嗇的在她的臉頰上送去一枚香吻:“媽媽,我就知道你最愛我啦。”
蘇然無奈的白了一眼女兒,心中暗道:今天若是不同意,豈不是被冠上後媽的頭銜。
都不用翻電話薄,蘇鬱郁一雙小肉手在屏幕上準確無誤的按下一組號碼撥通——
“爸爸……最近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和爸爸媽媽去電影院看《小黃人》……”
聽到這一句時,蘇然有一種被女兒賣掉還幫着她數錢的感覺,連連低聲呵斥:“鬱郁,你怎麼這麼不懂事,想看電影媽媽可以帶着你去啊,快把手機給我,爸爸工作一天很累的。”
蘇鬱郁立刻轉過身去,背對着她,掛斷電話之前快速的說了句:“好,爸爸再見,我和媽媽等你哦。”
蘇然帶着女兒來到影院時,程斌已經買好了電影票,手裡拿着蘇鬱郁愛喝的酸奶和爆米花,站在入口處等她們。
蘇鬱郁今天可謂是開心極了,在爸爸媽媽的陪同下看了一部剛上映的動畫電影,若是能在一起吃頓晚飯,她覺得今天就更加美滿了。
“爸爸,我想吃你炒的菜了,你不知道幼兒園的飯菜有多難吃。”
出了影院,蘇然準備從程斌的懷裡抱過女兒,就聽見她緊緊的抱住程斌的脖子說了這麼一句。
蘇然噙着淺笑,哄勸道:“鬱郁,爸爸明天還要起很早去市場採購食材,就讓爸爸回家早點休息好不好?”
“我不……我不……我就要吃爸爸做的菜。”蘇鬱郁撒嬌起來,誰都拿她沒轍。
“反正都沒吃晚飯,就一起吃個飯吧,餐館冰箱裡還有一些食材,我給你和鬱郁改善一下生活。”
知道蘇然不會答應,程斌便問蘇鬱郁:“想不想吃糖醋里脊?來,犒勞一下爸爸。”
“哥,你這樣會慣壞她的。”雖是責怪的話,語氣卻聽不出一丁點責怪的意思。
蘇然是典型的南方人,嬌小的身軀,肌膚白皙勝雪,偏愛甜食,最受不了麻辣。
所以,今晚程斌端上桌的幾個菜都是按照蘇然和蘇鬱郁的喜好做的,口味清淡。
餐館靠近中央的一張桌子,倆個大人面對面坐着,蘇鬱郁坐在中間方便照顧,吃飯中,蘇然突然問道——
“哥,你和趙小姐相處的怎麼樣?”
程斌拿着紙巾正給蘇鬱郁擦拭粘在臉頰上飯粒,聞聲,動作頓了下,而後淡然一笑:“不怎麼樣。”
“不會這個趙小姐也嫌棄你結過婚?”蘇然小心翼翼的問道,若真是這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五年前爲了不讓肚裡孩子被暗中監視她的人所懷疑,無奈之下她只好和剛從老家來江城的遠房表哥領證結婚,鬱郁出生後沒多久他們就辦理了離婚手續。
一個離異的外地男人,又沒有殷實的家底傍身,在這個現實的不能再現實的社會裡,想找個合適的對象結婚,猶如登天。
而程斌到現在還是單身,主要原因是她連累了他。
知道蘇然會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程斌連連解釋:“是我不想結婚。”
“爲什麼?”蘇然覺得程斌肯定是爲了不讓她自責才這麼說的,心裡越發的愧疚。
程斌擱下筷子,語氣尤爲認真:“然然,你真別太自責,不瞞你說,我對結婚沒什麼興趣,唯一能讓我感興趣就是……”程斌故意頓了下,在蘇然臉上浮現出不明所以的神情後,指着桌上的盤子,“做菜。等我攢夠了錢,到時候開一家高檔酒樓,然後將我的父母從老家接過來……”
看着程斌談奮鬥目標時的神情,蘇然忽然想起了陸銘煜承諾給她富裕生活時,也是這般眉飛色舞自信滿滿的神情。
他是有才能的,她相信他一定能夠成功,就算不成功,也不會消減她對他的愛。
可是,現實是殘酷的,你努力了並非有回報,當看着他因爲找不到投資人而徹夜難眠時,她心疼不已,卻又幫不上什麼忙。
直到那個人主動來找她……
現在他成功了,無視她,明明知道其中原因,卻還是覺得委屈,心有不甘。
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她,怎麼可以!
想到這裡,蘇然這幾年所受的委屈一股腦兒衝上心頭,鼻尖泛酸,紅了眼眶。
“媽媽,你怎麼哭了?”
蘇鬱郁清脆稚氣的聲音驚醒了兩個心思各異的大人,看着蘇然雙頰掛滿了淚水,程斌忙不迭的拿起紙巾,一邊替蘇然搽拭眼淚,一邊安慰——
“噯……好端端的哭什麼……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無須自責,我真的不想結婚……”
此刻的蘇然就像個外面受了欺負的孩子,沒人搭理還好,一聽到有人過來安慰她,淚水竟是無限倍的放大,將頭埋在程斌結實的身前:“他回來了……他裝作不認識我……他恨我……他恨我……嗚嗚嗚……”
程斌當然知道蘇然口中的‘他’是誰,可是一時間被蘇然的哭聲弄的大腦空白一片,想不到一句安慰她的話。
只能默默的佇立在原地,撫摸着她的後腦,支撐着她瀕臨崩潰的軀體。
外面冷風呼嘯,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路邊,車窗玻璃降到最底,冷冽的寒風灌進來,而駕駛座上的人似乎並不覺得冷,視線死死的盯着餐館內‘一家三口’圍着餐桌吃晚飯的溫馨畫面,尤其在男人抱着女人溫存的時候,眸底寒光乍現,柔和的路燈透過擋風玻璃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與之形成強烈的比對,越發襯得他面部表情陰冷幽暗。
蘇然一到公司,左未未就一路小跑而來:“蘇姐,經理讓你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知道什麼事麼?”蘇然微擡下頜指向經理室,輕聲詢問。
左未未搖了搖頭:“不清楚,不過你還是注意點,剛剛他出來的時候那張臉簡直就是黑旋風。”
站在經理室的門外,蘇然穩了穩氣息,敲門進去。
“經理,您找我?”
經理審視着蘇然,默了幾秒後開口:“你是不是得罪了迅捷什麼人?”
“嗯?”蘇然不明所以。
“跟我們長期合作的迅捷今天突然打來電話終止續約。”
“爲什麼?”蘇然驚詫的問道,其實她想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經理的聲音陡然拔高:“這還要問你了,人家指名道姓的說只要有你在,以後都不會再跟我們合作。”
蘇然震驚的望着滿目憤怒的經理,爲自己辯解道:“經理,您知道的,迅捷一直以來都不是我負責,我和他們的人根本不會有交集,更不可能得罪他們的。”
經理冷哼一聲,那神情顯然不相信她的解釋。
蘇然覺得莫名其妙,終止合約這麼重要的事,定然是由高層管理決定的,而她一個小小的銷售組長,又怎麼會認識哪個高高在上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