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卓然想要陪同，卻被顧爽拒絕，讓他在Ｂ超檢查室門口等檢查報告。
單胞胎變成雙胞胎，她自己也糊塗着擔心着呢，實在是不知怎麼和鄭卓然說，只好託給報告書，想必上邊會有清楚的描述，就讓鄭卓然自己看吧。
Ｂ超檢查本來就需要很強的尿意，所以檢查完出來之後，許多人會急急忙忙找廁所。所以，顧爽這麼表現也沒引起鄭卓然太多疑惑，又關切地囑咐了幾句小心地滑之類的，就乖乖地在檢查室門口等待了。
顧爽找到洗手間，釋放了腹中的急迫之後，站在洗手檯的鏡子前，看着鏡中的人腦子卻茫然了。
果真是單卵雙胞胎嗎？她怎麼總是覺得，那位Ｂ超室的檢查醫生有些言猶未盡的意思呢？
從Ｂ超室前等待的人羣能夠看得出來，這裡的Ｂ超醫生每天至少要給幾十名孕婦做檢查，這麼的的基數，單卵雙胞胎應該也不少見，這位醫生不應該連確定是否是雙胞胎也要半天吧？更何況，上一週的檢查寫的非常清楚：單活胎！難道，真的只是像那位檢查醫生說的那樣，之前的單活胎結論只是因爲孕期時間太短沒有區分開來？
想來想去，也絲毫找不到頭緒，更沒有答案。最後，顧爽擡手耙了耙頭髮，對着鏡中的人暗暗說一聲：不會有事的！加油！
然後，挺直了腰板兒，慢慢地走出洗手間。
等顧爽回來，鄭卓然已經拿到了Ｂ超檢查報告，遠遠的，顧爽就看到鄭卓然低頭捧着一張紙看得認真，即使他低着頭，顧爽仍舊能夠看到他臉上滿滿的都是喜色。
顧爽心中發苦，看來鄭卓然已經看到了雙胞胎的結論，所以歡喜不已。可，萬一，這個雙胞胎有什麼問題呢？那對鄭卓然的打擊肯定比之前更重！
頓了頓腳步，顧爽還是走了過去：“卓然……”
“嗯，爽爽，雙胞胎？居然是雙胞胎呵呵……”鄭卓然擡起來，興奮地朝顧爽晃了晃手中的檢查報告，伸手將顧爽抱進懷裡，然後笑道，“呵呵，爺爺要是知道，一定高興……我這就給爺爺打電話！”
說着，鄭卓然就掏出手機準備撥打電話，卻被顧爽伸手阻住。
對上鄭卓然疑惑的目光，顧爽心中暗疼，若是真的有問題，鄭卓然一個人就夠了，何必再讓老爺子跟着大喜之後大悲。
她微微一笑，搖頭道：“你怎麼這麼急啊！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去詢問一下專家，確定了情況回家再給老爺子一個驚喜不更好嗎？”
只希望有喜，不希望有驚！
“嗯嗯，好好！”鄭卓然正喜不自勝呢，也沒注意到顧爽眼中的深意，連連點着頭，然後，愈發小心翼翼地扶了顧爽，道，“走，那咱們這就去找陶醫生看看！”那位婦科專家姓陶。
顧爽柔順地依着鄭卓然的手臂，隨他走出影像樓，心中卻微微苦澀，鄭卓然此時如此歡喜，若真的有什麼問題……
唉，有沒有問題眼下也不知道，暫且如此吧。
一路走回陶醫生的辦公室，鄭卓然欣喜地將檢查報告單遞了過去。
陶醫生結果報告單，目光在單子上一掃，立刻咦了一聲：“單卵雙胞胎？”
鄭卓然笑的傻傻的，“是啊，沒想到……很意外，呵呵！”
顧爽顧不上理會鄭卓然的傻樣兒，忐忑着開口道：“陶大夫，剛剛Ｂ超室的醫生說，單卵雙胞胎最初可能分辨不清楚，在60天之內分化完全就算正常……我們這個算是正常吧？”
陶醫生目光仍舊盯着Ｂ超報告單，點點頭道：“確實如此。單卵雙胞胎也有發育稍早一些的，四十天左右就能夠清楚地分辨出來。但在60天內分化完成也算正常……嗯，一般來說，分化的越早越好……”
顧爽心頭一跳，連忙再問：“那，我們這個……”
“哦，你們這個……應該沒有問題，目前來看都屬於正常範圍之內。”陶大夫終於從報告單上擡起了眼睛，看了看鄭卓然，又看向顧爽，“進來吧，我給你做個檢查！”
說着起身走向旁邊的檢查室。
產科檢查室裡是拒絕男性進入的，顧爽就回頭對鄭卓然道：“你去……把這塊西瓜處理掉吧，我很快就好了。”
鄭卓然不疑有他，拎着顧爽花十五塊錢買的半隻西瓜出去了。
顧爽轉回頭，暗暗地吸了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這才慢慢地走進檢查室。
顧爽懷過寶寶，也陪着朱莉做了許多次孕檢，所以她知道，早孕期間一般都不需要做婦科檢查，一般要到臨產之前，纔會做產道檢查。顯然，此時陶醫生叫她進檢查室，並非是真的要檢查，只怕是有什麼事情要和她說明。
果然，顧爽走進檢查室的時候，陶醫生根本沒有戴手術手套，這就說明，她的猜測對了。
“顧女士，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我想我應該向你說明一下。”陶醫生開門見山，顧爽也就安靜地點點頭，準備傾聽。
“你上一週做的Ｂ超檢查我看的很清楚，單活胎很明確，胎心也只是一個搏動音……但是，這一次卻檢查出了單卵雙胞胎，胎心搏動也出現了變化，對於這種情況，我行醫近二十年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我也不敢確定，你肚子裡的胚胎是否屬於異常。但單卵胚胎異變會出現幾種情況，一種自然是好的，成爲兩個或者多個獨立健康的胚胎，將來就會生出健康的雙胞胎或者多胞胎。而另外更多見的，則是分化不完全，後果就是……生出來的是連體嬰兒！”
連體嬰兒？！
就是那種或肢體或軀幹，甚至頭部相連的孩子？這些孩子不說分體手術極困難，術後極難存活，即使能存活，大部分也會成爲殘疾兒……
顧爽覺得手腳冰冷冰冷的，她幾乎都不知道怎麼從檢查室裡走出來的，也不知道怎麼走出的門診大樓。
眼看着即將到家了，車子已經駛進了小區大門，顧爽猛然醒過身來，然後握住鄭卓然的手道：“卓然……”
鄭卓然被顧爽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踩剎車，將車子停下來，然後握住顧爽的手，道：“你的手怎麼這麼冷，是不是不舒服？”
顧爽反手將他的手掌握住，緊緊地，然後儘量地放鬆自己的表情，道：“卓然，我們先不要把雙胞胎的事情告訴爺爺和家裡人好不好？”
“爲什麼？”鄭卓然終於從歡喜中醒過身來，注意到了顧爽的不對勁兒。
顧爽暗暗吸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個微笑道：“也沒什麼，我只是想再等一段時間，再確定一次……嗯，我總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哈哈……傻姑娘，這有什麼不敢相信的，不就是雙胞胎嗎？向北不也生了雙胞胎兒子？……”聽顧爽這麼說，鄭卓然放鬆下來，又覺得很好笑道，“好吧，好吧，那就我們倆人偷着樂幾天。等到再確定一次，再告訴他們……嘿嘿，咱們倆的兒子，自然咱們自己個兒先樂個夠……對了，你說，會不會是龍鳳雙胎？嗯，有寶寶了，最好不是倆小子，不是龍鳳雙胎，倆姑娘也不錯……”
鄭卓然說着說着就有些跑題了，顧爽垂下眼睛，掩下眼中的一絲難過。
龍鳳雙胎也罷，倆兒子倆女兒都好，只要不是連體兒……
不過，顧爽還是擡起頭來，對鄭卓然微微一笑，迴應地點頭：“嗯。”
“好啦，閨女兒子老婆，我們回家咯！”鄭卓然親親顧爽的臉頰，很豪邁地大喊一聲，重新啓動車子。
回到家，家裡人自然詢問，鄭卓然都樂滋滋地回答很好，很好，家裡人也跟着高興。
周老太一個勁兒地給顧爽夾菜，“來，小爽啊，嚐嚐這個雞肉丸，是用咱們自己個養的笨雞雞脯肉剁了做成的，又香又嫩還有營養……還有這個，是你最愛吃的牙片魚，今天一早讓曲春去水產批發市場買回來的，新鮮着呢！”
鄭老爺子也笑着點頭：“嗯，多吃點兒，現在你是一人吃兩人用，不多吃點兒不行！”
顧爽對兩位老人笑笑，順從地接過周老太夾來的菜，努力地嚥下去。嗓子眼兒裡卻彷彿堵了一大塊棉花團似的，每吃一口飯，都很費力。
終於，吃完午飯，鄭卓然要坐下午的飛機飛回蘭城。
鑑於顧爽的身體狀況，就不用她送機了，顧爽也沒堅持，把鄭卓然送出門，然後就自己回了房間。
關上房門，顧爽的身體都彷彿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樣，軟軟地順着房門滑了下去，癱坐在地面上，眼睛裡澀澀地疼，卻沒有一滴眼淚。
連體嬰兒！連體嬰兒！連體嬰兒！
陶醫生的聲音似乎在她耳邊不斷重複迴響，每一聲都彷彿能化成一把利爪，狠狠地在她的心上撓出幾道血淋淋的口子。心，生疼生疼的。腦子，卻彷彿木了一般，根本沒有任何思維。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腳步聲直到她的房門口才停下，然後，就聽到周老太悄聲道：“沒有動靜了，估計是睡着了。”
錢萍的聲音隨即響起：“太太雖然年輕，但最是沉穩了，前幾天不過是剛剛懷孕還不適應，慢慢地就好了。”
“嗯嗯，這孩子最懂事了，四年前我初見的時候，還一個人帶着寶寶，二十多歲的女孩子還帶着一個剛剛滿歲的孩子，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卻能一點一點兒積攢起現在的這份家業……”周老太欣慰的聲音慢慢地說着，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樓梯盡頭。
顧爽捂着嘴巴，依靠在房門後，眼淚終於無聲地滑落，滂沱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