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顧爽年齡不大,看容貌更是比她們這些二十來歲剛剛踏入社會的應屆畢業生還要細嫩,但顧爽雖然看上去柔弱,畢竟也已經是管理着這麼大公司的老總,對員工雖然總是和顏悅色的,但在這些女孩子們面前還真沒說話這麼隨便過。
顧爽這麼一問,幾個女孩子都有些驚訝,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家老總怎麼突然想起來和她們聊這些小女兒的話題。就連大膽的胡青青也沒了注意,眼珠子骨碌碌轉着看過旁邊的小姊妹們,終是沒敢開口。
眼看着顧爽第一次親民就這麼遭遇了尷尬,霍梅青自然不能讓自家老總冷遇,笑笑道:“能有啥,還不是菸酒茶,或者還有些過年用的食品啥的。”
“霍姐,你這麼說就太籠統了。”胡青青一見霍梅青加入談話,膽子大了些,立刻笑嘻嘻問道,“霍姐剛剛談的男朋友呢,讓霍姐和咱們透露透露禮單如何?”
霍梅青顯然沒想到自己來圓場子卻引火燒身,擡眼看了看顧爽,見她也很好奇地看着自己,於是咧咧嘴,大方大方道:“你們也知道啊,我只是剛認識,還沒上門呢,哪裡談及送禮啊。倒是青青厲害,我剛纔可是聽見了,人家送的還是茅臺呢!”
胡青青臉圓圓的,有點兒小嬰兒肥,身材卻非常好,而且,皮膚特別細膩,也算是一枚美女。據說男朋友家庭條件不錯,有一家小公司。這不,男朋友過年上門準備了兩瓶茅臺兩條中華,還給丈母孃準備了一件羊絨大衣,把老兩口哄得笑口常開,胡青青在小姐妹們面前也覺得倍兒有面子。
有了霍梅青爆料,其他幾個也跟着嘰嘰喳喳說開了。不多會兒,大家就都坦白了。也難怪胡青青膽氣壯,說起來,她男朋友送的禮物算是最高檔的了。
顧爽和幾個小姑娘說笑了一會兒,這才心情愉快地回了家。
剛轉過屋角,就看到自家小院外面停着兩輛車,一輛是顧彬的沃爾沃,另一輛卻被顧彬的車子擋住半拉,只能看出是輛黑色的三廂轎車,還是大衆牌子的。不過就顧爽對於車輛的一知半解,還真沒辦法光憑半拉車側臉判定是什麼型號。
德國大衆這個牌子,國人都知道,自從以一輛桑塔納進入國內市場後,就真的應了這個‘大衆’牌子,當真是滿地開花,成了最普及的車牌子。顧爽認識的人當中,開大衆的就有好幾個。比如鄭卓然的輝騰,比如陳飛的帕薩特。
這兩個人也算常客,沒什麼大不了的,顧爽也沒往心裡去,徑直繞過兩輛車子直接進了家門。
門一打開,房間裡歡樂滿堂的情形讓她有那麼片刻的恍然。
顧爸顧媽自然已經接了來,不過,此時顧媽並不在客廳,聞着廚房裡散發出的香味兒,再看客廳裡也沒有周老太的身影,顧爽就知道顧媽媽和周老太下廚做飯去了。
而沙發上顧爸爸和陳飛坐在那裡,中間坐着小包子寶寶,正比手畫腳地和姥爺爸爸說着什麼,逗得兩個人都哈哈大笑。顧彬顯得有些不合羣,卻也坐在稍遠些的沙發上。
一看到顧爽進來,顧彬立刻站了起來,對上顧爽的目光後,顧彬的目光就先傳遞過一個無奈的信號來。
不等這姐弟倆交流什麼,顧爸爸已經看到了進了門的女兒,笑着道:“小爽回來啦!”
“嗯,爸,您一路上累不累?家裡都安頓好了吧?”顧爽也立刻笑着迴應父親。
陳飛這時走過來,很自然地接過顧爽脫下來的大衣,掛到玄關的衣架上,笑着道:“外邊很冷吧?看臉都凍紅了。”
“嘿嘿,是麼,”顧爽被這熟悉的話語鬧得有些無措,乾笑兩聲,隨意地搓了搓臉,藉着去廚房幫忙的引子,和顧爸爸打了個招呼,溜過客廳,直接進了廚房。
一進出房門,就看到顧媽媽和周老太,一個站在竈旁正揮着菜鏟炒菜,一個則手腳利索地在旁邊收拾着食材。而鍋子裡做的菜,顧爽不用看都知道,是顧媽媽的拿手好菜,焅大鵝。是一種鄉土燒鵝肉的做法,先把鵝肉塊放在熱鍋裡翻炒,直到焅盡水分,鵝肉塊表面也變了顏色,再另外熗鍋,放蔥姜爆香,放入特製的大醬炒一會兒,加入鵝肉稍稍翻炒,添足湯,大火開鍋五分鐘後,細火慢燉,兩個小時。最後做出來的鵝肉,不腥不羶,鮮香濃郁。而且,在農村燒土竈的話,還可以在鍋邊貼上面餅子,到時候,就着麪餅子吃鵝肉,非常美味。
“小爽回來了。”周老太擡頭看到了顧爽,笑着道。
“阿姨,”顧爽對周老太笑笑,又蹭到顧媽媽身邊,湊近鍋子吸吸鼻子,感嘆道,“媽媽怎麼知道我饞鵝肉了?一來到就做鵝肉給我吃?”
顧媽媽和女兒完全沒有客氣,伸手拍了顧爽一巴掌,笑嗔道:“別裝樣子了,我還不知道你,天天吃着你阿姨做的好菜,看這滋潤的!去去去,別在這裡添亂,這裡有我和你阿姨就夠了。你去外屋和他們爺仨說着話等開飯吧!”
被顧媽媽毫不留情地攆了出來,顧爽不情願也沒辦法。只好不清不願地又從廚房裡蹭出來。聽着客廳裡顧爸爸和陳飛、寶寶的笑聲,顧爽默然地選擇上樓。
回到房間,轉了個圈兒,覺得自己實在是沒事可幹,乾脆進衛生間洗了個澡,換了身家居的舒適衣服,把頭髮吹乾,聽着下邊顧媽媽吆喝吃飯了,這才磨磨蹭蹭地走下來。
一下樓,就看到陳飛正幫着顧媽媽從廚房裡往外端菜。因爲焅大鵝量很大,用的是一個大湯盆,看樣子還是比較滿,陳飛小心翼翼地往外端,顧媽媽在後邊舉着兩塊毛巾追上來,擔心道:“小飛,那塊毛巾墊着,別燙着手!”
陳飛自然地笑道:“媽,沒事兒,您不用擔心。”
眼看着陳飛端着湯盆已經到了桌子邊兒了,寶寶從衛生間洗完手衝了出來。小東西還不知道害怕,朝着陳飛就衝了過去:“爸爸,姥姥和奶奶做了什麼好吃的,好香啊……”
“寶寶!”
幾個人同時驚呼,陳飛眼疾手快之下,湯盆側了側,終於避開了寶寶,放在了桌子上。只是陳飛的手從湯盆的沿兒拿開後,顧爽眼尖地看到已經通紅一片--那可是剛剛出鍋的油湯啊!
顧媽媽衝上來,一把將惹禍精小包子摟進了懷裡,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檢查寶寶有沒有被燙到,一邊兒又是念佛又是安慰的一同忙乎。顧爸爸也聞聲跑了過來,一迭聲地詢問。
顧爽就看到陳飛滿眼的關切看着寶寶,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將寶寶讓給兩位擔心的老人。
看到這裡,顧爽也是一陣心酸。
那種情況下,陳飛扔掉湯盆,完全可以不讓自己燙到,他卻爲了躲寶寶燙了自己的手。--這算不算父子天性啊!
陳飛還是真心疼寶寶的……
她沒有說話,悄悄地回了房間,拿了一瓶太歲水下了樓。
樓下,顧爸爸顧媽媽已經檢查確認過寶寶沒有受傷了,顧媽媽咕咕噥噥地埋怨着顧爸爸沒看好孩子,一邊兒用抹布打掃着餐桌上灑出來的湯汁。顧彬則和周阿姨從廚房裡往外端着其他菜品。獨獨沒見陳飛。
顧爽略一注目,就聽到衛生間裡傳出來的水流聲。想想剛纔一家人對寶寶的關切,再聽着那流水聲,顧爽默了片刻,徑直朝着衛生間走去。
果然,陳飛正默默地在用涼水衝着燙傷的手……
站在衛生間門口,顧爽突然發現,自己曾經熟悉的那個活力飛揚的男人、嘻嘻哈哈的男人、萬事不愁敢拼敢幹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蛻變的深沉了、沉默了,身上那股子熱情四射的活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憂鬱和輕愁,還有,原來陳飛的身體屬於不胖但絕對很結實的那種,可此時顧爽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居然那麼清瘦!瘦的,他伏在洗手檯上的身子,薄薄的,褲管和毛衣都鬆垮垮的,更加重了他身上的寂寥。
顧爽從心底裡涌上來一股酸澀……究竟是命運弄人還是怎麼的,偏偏弄出這麼多事情來!
在婚姻突變,被趕出家門的時候,顧爽都沒有感受過的無力感瞬間充滿了身體,她一時腿軟,本能地往後靠了靠,碰到了衛生間的門,發出了哐噹一聲響。
“小爽?你怎麼了?”陳飛聞聲回過頭來,一眼看到顧爽臉色不好,急忙關切地問道。
這聲詢問將顧爽從那股無力中拉了回來,她迅速地站直身體,垂了垂眼,不敢看陳飛關切的目光,將手中的瓶子揚了揚,轉移話題道:“你的手……我拿了一些冰水來,給你冷敷。”
爲了防止太歲水變質,顧爽平日將太歲水放在自己房間的小冰箱裡。這麼說,倒也沒有什麼破綻。
聽顧爽這麼說,陳飛眼中一亮,立刻笑着道:“不礙事……嗯,用冰水冷敷一下就好了。”
“嗯。”顧爽沒有多言,拿着太歲水來到洗手檯旁,取了一個小盆子,將太歲水倒進去,讓陳飛把手放進去浸着。
剛剛顧爽隔得遠並沒看清,只看到陳飛的手背上被燙紅了。此時近距離一看,纔看到陳飛幾乎整個左手手背都紅腫了起來,有些地方已經開始發亮,顧爽知道,這是要起水泡了。
燙傷一旦起了水泡,就容易潰破、感染,之後還會留下難看的疤痕。雖說陳飛可能不在乎疤痕,但弄得嚴重了,也要遭好多罪。
太歲水有點兒少,倒進盆子後只是淺淺的一層。陳飛的燙傷面積較大,即使他反着手,也還有好多燙傷的地方浸不到水裡。顧爽看了看,又匆匆跑回房間,從藥箱裡拿了脫脂棉和西瓜霜噴劑、血果粉末,又去廚房拿了一瓶芝麻油。
她這一番出出入入,終於驚動了家裡人。
顧爸顧媽一問,才知道陳飛的手燙傷了,稀里嘩啦地又都跑到衛生間詢問。
忙乎了一陣子,還是顧彬招呼爸媽和寶寶離開,讓顧爽給陳飛處理傷口敷藥。臨出衛生間的時候,顧彬又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顧爽已經拿着脫脂棉走到陳飛身邊,用脫脂棉沾着水給陳飛冷敷了。
涼涼的太歲水敷在手背的燙傷處,顧爽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地清理着表面殘存的湯漬,然後又換了乾淨的脫脂棉沾了太歲水敷上……
身邊的女子站的如此之近,近的兩人的身體緊緊挨在了一起,隔着並不太厚實的衣服,能夠彼此感受着對方身體的溫熱,呼吸間就是她清淡的氣息。陳飛個子本來就高,此時顧爽又垂着頭給他清理手背的傷口,自然比她低的多。就這樣垂着眼睛,陳飛就看到顧爽的後腦和半個臉頰,還有沒被頭髮掩住的小巧的耳朵。她的皮膚一如他記憶中的那麼細膩,清瘦卻流暢的臉頰線條,粉紅色的耳珠……不,比他記憶中的更細膩,更如瓷如玉,更美……
這一刻,陳飛都有些不敢呼吸了,只怕眼前這一幕只是他心心念念之後的一個美麗的夢境。他深怕因爲自己的呼吸過重打破了這個如此美好的夢。
曾幾何時,他和她是天下最親密的愛人,夏日他們相伴避暑,沒有空調,或許只有一片西瓜;冬日他們相依取暖,沒有暖氣,或許只有一牀棉被和彼此身體的溫度……
可,那個時候,他們卻是那樣快樂,哪怕一片西瓜,都能吃出蜜樣的甜來……
那個時候,他們是那樣滿足,那樣無所畏懼,月底赤字,哪怕只有一碗熱熱的清水面,他們都能吃出滿漢全席的滋味……
這個人就在身邊,就在自己眼前……可,他卻不敢輕易碰觸,不敢再張開手臂將她擁進自己的懷抱。
顧爽的一縷髮絲滑落,垂下來,遮住了顧爽的半邊面頰,同樣也遮住了她的視線。顧爽一隻手託着陳飛的傷手,一隻手拿着脫脂棉,實在不方便弄頭髮,微微測了測頭,看那意思是要把頭髮甩開。可無奈頭髮太過順滑也是麻煩,她甩了一下,竟沒有甩開,反而使得更多的髮絲垂落下來。
陳飛終於鼓起勇氣,伸出右手,將她的頭髮輕輕撩開,並小心翼翼地別在了她的耳後……這個動作,他並不是第一次做,可唯有這一次,是那麼讓他激動,激動地心跳都幾乎停止了,手指不可控制的細微的抖動着。
顧爽心頭顫了顫,手下的動作也跟着一頓,卻終是沒有回頭,繼續給陳飛清理傷口,然後把用麻油調的西瓜霜噴劑塗抹在陳飛的燙傷處,這才終於輕輕呼出一口氣,直起腰來,一邊兒收拾着東西,一邊兒垂着眼睛,也不看陳飛,囑咐道:“我只是給你做了冷敷,吃完飯,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別感染了,冬天傷口難收口。”
說完,沒有絲毫停頓,拿了剩餘的藥品與陳飛擦肩而過,匆匆出了衛生間。
看着顧爽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陳飛身體一軟,差一點萎頓在地,終是用手支撐住了身體,好一會兒,纔將情緒平復好,垂了眼睛掩去眼中的傷,默默地走了出去。
“小飛,手怎麼樣了,嚴不嚴重啊?”顧媽媽一直掛着這邊,看到陳飛走出來,趕忙關切地詢問。
陳飛擡起眼睛,勉強扯了扯嘴角,搖頭道:“媽,不礙事的。小爽已經給我上過藥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顧媽媽明顯鬆了口氣,又招呼陳飛,“快來,快來吃飯,要不飯都涼了。”
陳飛答應着,緊走幾步,來到餐桌旁,坐在相鄰的兩個空位上坐下。
陳飛剛一落座,寶寶立刻伸着小腦袋湊過來:“爸爸,你的手疼嗎?寶寶不乖,害爸爸燙到……”
兒子這麼貼心,陳飛心情稍稍好了一點兒,擡手摸了摸寶寶的腦袋,寬慰道:“寶寶不用擔心,爸爸的手不疼了。”
“嗯嗯,寶寶給你呼呼吧,呼呼就不疼了。”寶寶說着,也不管陳飛答不答應,咕嘟着小嘴兒湊過來,拉着陳飛受傷的手,呼呼地吹起了。吹了幾口,寶寶擡起圓溜溜的眼睛看向陳飛:“爸爸還疼嗎?”
“呵呵,不疼了,寶寶呼呼就不疼了。”陳飛笑着道。
寶寶得了這句話,立刻笑眯了眼:“嗯嗯,呼呼就不疼。”
顧爽也放下東西走了過來,看到寶寶纏着陳飛,伸手將寶寶抱過來:“寶寶聽話,讓爸爸吃飯。媽媽餵你吃好不好?”
寶寶搖搖頭,很驕傲地舉舉手中的勺子:“媽媽,我長大了,可以自己吃飯哦。”
“呵呵,好,寶寶長大了,寶寶自己吃!”
在一家人的笑聲裡,寶寶爬到自己的特製的高腳餐椅上,像模像樣地吃起飯來。
雖然出了一個小小的意外,難得的一頓團圓飯,一家人吃的還是非常愉快。顧爸爸、顧彬和陳飛本來要喝一杯,還是顧媽媽攔着,說陳飛的手受了傷不能喝酒,顧爽沒有說話,直接去廚房弄了一杯果汁來,放在陳飛的面前。
紅色的果汁,因爲並沒有分離果肉,所以很濃稠,喝在嘴裡,還有一些果肉的顆粒,肉肉的彈性十足。陳飛垂着眼睛,掩去心中的悸動……這果汁何其熟悉啊……正是一杯杯果汁將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一頓飯吃的很愉快,吃完飯,陳飛的手也沒有多痛了,寶寶拉着他的手和姥爺、舅舅玩騎馬打仗的遊戲……
平日裡寂靜的小樓,在這個下午,充滿了陣陣歡笑聲。
鄭卓然停住車子,看着並排停在那裡的沃爾沃和帕薩特,眉頭微微一蹙,隨即恢復了一貫的淡然微笑,從後備箱拎下兩個袋子,走進了顧爽的小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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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媽來了,肚子疼得厲害,先發上這些……爭取明天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