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善良是善良者的墓誌銘
習秋彤捂着臉躲進了護士站休息間。
整一下午,護士站的氣氛比較壓抑。女護士對習護士長的反常都挺疑惑。早上出去的時候還活蹦亂跳,回來就沉默的像臺壞掉的音響,怎麼問怎麼敲都不出聲。
這情況有點嚇人,也沒人敢關心她,萬一碰槍口,以習秋彤的脾氣一頓罵是跑不掉。
王曉武是下班來取筆記本的,40G的片兒可是剛下的,就怕他老孃手快給他刪了。着急,衆護士的勸他沒聽,伸手把休息室的門打開,一臉慘相道:“護士長,我的本兒沒怎麼樣吧?”
習秋彤靠牀邊坐着,側着臉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想說句話都心累。
王曉武以這麼多年與習秋彤共事的風風雨雨、曲曲折折表示,這種極度鬱悶的狀況只出現在她缺錢的時候。
“怎麼了?手頭不寬裕?要不我借你點。”王曉武的人性光輝最近太過閃耀。
搖搖頭,習秋彤特不想和人說話。
王曉武還要往跟前湊:“不是缺錢,那是又跟夏醫生吵架了?”
“我倆挺好的,沒吵架。”習秋彤嘆口氣答了。
“哎呦,那還有啥事兒是你不過去的?”王曉武呵呵笑笑逗她道:“你跟綠巨人是表兄妹,給鋼鐵俠打過工,葫蘆娃都管你喊姥姥,誰能把你怎麼樣啊?”
習秋彤還有點酸。
倒不是被兒子的矯情感動的,是一種面對現實無可奈何鬧的。
“好啦別貧了,早點回去吧,電腦在外頭抽屜。”習秋彤難以啓齒,這個局面總歸她已經無能爲力。
“到底怎麼了?你不說我就不走了。”王曉武最近太爺們了。
“真沒什麼。”
“那是怎麼了?”
“你煩不煩。”
回了頭,習秋彤凶神惡煞的。
王曉武愣着了。
紅彤彤五個手指頭印子,特別明顯,還有點嚇人。
“我靠!誰把你打成這樣了啊?我揍他去!”小五工作這麼多年,還沒遇到這操蛋事兒。
“你喊什麼喊!閉嘴。”習秋彤一把扯住他,煩的就是這種*激動的,硬是按住了王曉武道:“這事兒不准你亂嚷嚷,聽見沒?”
王曉武被她的反常嚇着了,愣着看她的臉道:“誰把你打了,還不能討說法了?”
“我自己打的自己……反正你別管了。”習秋彤吸了口氣兒,腦袋裡嗡嗡的疼。自討苦吃,簡直活生生的例子。她怎麼能那麼蠢,由着性子和人吵起來……
“啊?”小五不理解,下意識拿電話道:“那我管不了,夏醫生總該能管吧。”
“千萬別給她打電話!”
習秋彤說話大聲,嘴角扯的臉都疼。喊完就後悔,是徹徹底底的後悔,悔的腸子都青了。
就她下午的所作所爲,是沒什麼臉面見夏未嵐的。
老太太就算千般不對,萬般不好,總歸腦子裡還長瘤子。住了院就是病人,護士和病人是工作關係。上班時間,護士的任務無非是照顧好病人,和人瞎鬼扯什麼自由戀*的事兒。
這一扯不要緊,她挨一耳光也不要緊。主要是夏未嵐她娘,打完她轉身走的特別瀟灑,習秋彤捱了一耳光把勸住院觀察的事兒忘得一乾二淨。
十五分鐘後,老太太在醫院停車場,扶着汽車青着臉色嘔吐得停不下來,被保安發現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兒了。
不過一眨眼的事兒,夏夫人從生龍活虎就直接昏迷臥牀打吊針去了。專家教授圍了一圈,說什麼問什麼習秋彤已經聽不清了,她也不能解釋爲什麼老太太顱內壓升高暈倒,自己臉上頂着巴掌印。事情在有人要背黑鍋的時候,肖主任還算能扛住,發話叫習秋彤先回去,等老太太醒了再追究。
習秋彤茫茫然回了科室,枯坐等發落到現在。
現在還沒音訊,大概老太太還沒醒。
王曉武嚥了口唾沫,對於習秋彤敘述的她與某個病患的故事,他就算是純爺們也有點扛不住了:“我暈,你缺心眼還盼人醒來啊!這巴不得人病發的事兒,這會兒死了就是因病。醒來你還得了,不坐牢也得開除了。”
習秋彤鬱悶了大半下午,沒想到,心最歹的還是王曉武。
“這病人是夏未嵐的媽!”習秋彤急了,說出了又一層真相。
“……”
王曉武整個僵住,老半天動了動眉頭,歪着嘴笑了道:“別開玩笑行不行。”
“我沒開玩笑……”
“靠!”小五汗毛都豎起來了。
習秋彤不再說話。
也沒人能說什麼了,這又有什麼好說的?
窗戶外頭飄着大雪,冬季的天色陰沉暗淡,遠處馬路上下班的車輛一動不動堵在街上。這一切,彷彿是世界末日的無聲畫面。
王曉武唯一能給女護士做的事兒,他誠惶誠恐在休息室給夏未嵐打了個電話,說是有急診,女護士今晚要值夜班,讓她別等了,自己吃飯自己休息。
電話裡,夏未嵐的聲音還是那樣一如既往溫柔動聽,關心的叮嚀王曉武要照顧好習秋彤,至少不能忙的吃不上飯。晚上再晚下班,記得提前通知她,她怕習秋彤晚上回家不方便打車過來接她。
這女人是要多囉嗦?習秋彤腦子嗡嗡直響,心口壓着塊大石頭。王曉武還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和那女人聊起來了。習秋彤忍也忍不住過去把手機奪過來了。
“夏未嵐!”
“我在,小彤你不是在手術室嗎?”
“我……”
“怎麼了?”
“……”
“有事?”
“我想你了。”習秋彤此生最昧良心的一句話,但又是最真的話。
隔着電話,夏未嵐笑笑:“你下班回來就能見到我了,我以爲你今天不加班,我給你做了飯。”
“我加班,挺忙的……可能今晚回不去。”習秋彤咬咬牙,用盡力氣來說一個不怎麼高明的謊言。
“嗯。”夏未嵐流露出理解和關*:“那你忙。”
虧心事兒總歸是說不出口的,儘管習秋彤做出了很大努力,但畢竟這不是一場遊戲。如果可能,她腦子裡長瘤子也不願意發生這樣的陰差陽錯。
掛了電話,手心都是冷汗。
習秋彤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疲憊,彷彿等待死刑宣判的人是她。也許這本來就是一個錯誤,她不該上什麼醫@*小說?*wWw.*class12/學院,不該喜歡夏未嵐,不該八年後又和她糾纏不清,如果這些都沒有,老太太是生是死跟她壓根風馬牛不相及。
“這……我也不知道怎麼幫你了。”王曉武垂頭喪氣。
“你快下班吧,這不關你的事兒。”習秋彤感謝了自己那千瘡百孔的心,她總是在最糾結的時候就最清醒。老太太是不是被她氣的發病還不得而知,但參照因果,總歸還是一份孽債,她有責任。
“那你怎麼辦啊?這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就算跟你吵架的事兒沒關係,那她媽醒來硬賴着你怎麼辦?她不是恨死你跟夏醫生的事兒了嗎?”王曉武保留最後一些邏輯。
“醒了就算她告我,我都認。萬一醒不來……”習秋彤皺着眉頭,神情猶豫,鼻子一酸也沒忍住紅了眼睛:“我可不想未嵐傷心……你懂嗎?”
男護士杵在那兒,老半天點點頭。
習秋彤掉了眼淚。
王曉武關鍵時刻很勇敢的安慰:“護士長,夏醫生她媽肯定沒事兒,我相信你也不想這樣,要不我陪你上樓去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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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秋彤紅着眼睛吐字:“謝謝你。”
十二月的夜裡,習秋彤抱着特別的決心跑到了十一樓,今晚的病房不知爲什麼特別安靜。靜的讓人心更虛了。
打開門,夏未嵐她母親就在哪兒,打着針閉着眼睛。
習秋彤悄悄的坐在病牀邊的凳子上,王曉武膽子大一些把藥看了一遍才小聲道:“你看,沒轉重症看護也沒拉去緊急搶救,還在保守治療期間應該沒大礙,就是什麼時候醒的問題。”
習秋彤點頭了,王曉武也找了凳子坐在旁邊,放心後又開始嘴賤:“她就這麼植物人了也挺好,不是她夏醫生還好好在醫院上班呢,你說這老太太想不開也別那麼缺德啊,爲難自己女兒算什麼本事。”
習秋彤伸手拍了他後腦勺,心煩意亂道:“你咒她幹嘛啊,你是護士不能說這種話。”
王曉武捱了一下道:“你怎麼還維護仇人了?”
“我跟她有什麼仇啊,算不上仇人,充其量是陌生人。”習秋彤嘆口氣,臉上還有些疼看着老太的病牀道:“其實我也挺能理解她,性子要強,跟丈夫離婚了,倆個孩子一個去世,一個出走。人到老,孤孤單單沒什麼依靠,雖然過的人上人,我覺得這也挺慘的。”
“我靠,開豪車住別墅,一羣人巴結伺候你,這有什麼慘啊!如果這叫慘,我寧願這樣慘一輩子。”王曉武湊在習秋彤旁邊爲自己鳴不平。
“到時候就有你受的了,笨蛋。”習秋彤鄙視了王曉武的俗氣。瞧着老太太被子蓋的不夠,又過去把老太太的被子給往上扯了一些,坐回去後跟王曉武道:“其實說到底,還是我對不住人家老太太。”
“你還自我反思起來了,她離婚死女兒,心理變態關你什麼事兒?”王曉武不服。
“她離婚跟我沒關係,我是說未嵐的事兒。其實未嵐一直很保護我,雖然她喜歡我但從來不要求我跟家裡坦白。但是她自己卻先跟家裡承認了,認的方式雖然不對,不過我也能想象當時他們家裡人心裡得多難受。她姐姐意外死了,本來她還是個指望,但她心也挺狠把全家對她的指望就那麼扯斷了。老太太當時肯定特別傷心,換位想想,放了是我女兒我也接受不了。”習秋彤把多年的事兒看的很明白,她的聰慧自然不是吹得。
“照你這麼一說,她還真有點慘。幸虧我不是GAY,不然我媽也得揍我。”王曉武沒正經。
“所以吧,雖然我害怕她,但我覺得吧……”習秋彤表示自己不怕死還敢在這裡坐着的原因:“老太太雖然脾氣古怪恐怖了點,但人心不壞,還特別*講道理。她對未嵐也不是不好,應該是沒想通。沒想通她生了倆個孩子,怎麼一個也不像她想的那麼長大。可這事兒有什麼想不通的,感情的事兒,根本就沒道理可言。硬跟感情講道理,怎麼能講通。我也挺討厭我老原諒夏未嵐,但我沒有辦法,我只能接受現實。”
一長串跟男護士說完,習秋彤特別煩他,因爲這貨過了點兒已經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等再坐到後半夜,有護士過來給換針,習秋彤替了,王曉武這廝說話不算話,什麼勇敢的陪人面對困難,直接自己趴在人家夏未嵐她媽腳邊睡的呼呼的。
凌晨十分,王曉武手機一直響。
這貨睡的還起不來。
習秋彤沒辦法,把手機拿出來,看了號碼是夏未嵐。
“喂,小五,你們快下班了吧。我說要去接她,她的手術是不是忙完了?”
習秋彤想了想嘆氣道:“未嵐,是我。”
“秋彤?你忙完了?”電話那邊有些驚訝。
“……”
“怎麼了?”
“你不用來接我了,但你得來一趟醫院。”習秋彤手有些發抖,她一緊張就發抖,這是老毛病。可她枯坐了一夜,望着病牀,越坐越心慌,壓抑的她透不過氣。她不是不能說謊,也不是不能隱瞞,她只是良心上過意不去。
她怨恨了自己的善良道:“你媽生病住院了,是腦瘤。我看護的,但我沒忍住跟她吵架了。她在停車場嘔吐昏迷,現在還沒醒來,你快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