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說到,蒙寶業師長到軍部開完秘密會議,他騎在黑騾子上正在心曠神怡的往前走,突然小樹林裡有一人攔路,而且還知道“你們那個會,終於開完了”。此人是誰?
蒙寶業一看,滿臉的笑容立刻凝固了。他認出,這人正是總部派來的特派員。這位名爲“政戰處主任”的特派員好像就是他蒙寶業的影子,無處不在地跟着他,甩都甩不掉。當然,特派員畢竟是上面派下來的人,來頭很大。他蒙寶業暫時還不想與柳元麟鬧翻,因此他只好裝聾作啞,騎在騾子上含糊其詞地敷衍着回答了一句,企圖矇混過關。
不料政戰處主任卻不依不饒,上前拉住騾子繮繩說:“請師長慢些走,你必須對我說明,你們揹着我開了什麼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則,我立即就向總部彙報。”
已經當上了將軍,又到臺灣接受了蔣介石接見的蒙寶業本來就對總部不滿,雖然他也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退一步天闊地寬的道理。可是現在他是將軍了,將軍就應該有將軍的氣魄!有自己的尊嚴和脾氣!蒙寶業終於勃然大怒,他掏出手槍,用槍頭在政戰處主任頭上重重敲了一下,那鮮血立刻從特派員頭上流下來。蒙寶業仍不解恨,警告他說:“你給我滾開!我是這裡的長官,我現在要你聽我口令,否則老子馬上就槍斃你——立正!向左轉,開步走!”
政戰處主任一看蒙寶業怒氣衝衝仍然在用手槍指着他,他哪裡還敢不聽口令,只好轉過臉去,任憑額頭上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邁步走向遠處。蒙寶業騎着騾子頭也不回,徑直走過去。
蒙寶業的好心情多少還是受了影響,他騎在騾子上憤憤不平地向前走去。這一帶的山路蒙寶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哪兒經常有老鼠出沒,他蒙寶業都能記得一清二楚。黑騾子在山路上不緊不慢的走着,好幾天都沒有回來了,蒙寶業想先回家看看自己的老婆,然後再回師部去。
先放下蒙寶業的事暫時不說。
殘軍指揮部派往仰光的密探已經好久沒有什麼任務了,他們也各自都有着自己的生意,平常沒事的時候都只顧做生意,不去關心緬軍的調防情況。現在突然接到總指揮柳元麟的指令,要求打探緬軍動向,密探們這才緊趕慢趕地去找關係走門路。經過一些周折,總算了解到了緬軍的真實動向,而且情報十分準確。這就是中緬雙方聯合作戰的“湄公河之春”作戰部署。
通過仰光密探發來的情報,柳元麟還了解到,這次中緬邊境西南段的作戰行動由緬軍負責。東北段由解放軍負責,而且,緬軍還對解放軍的越境作戰行動作了嚴格限制:解放軍由北向南,深入到緬甸境內二十公里處即停止前進,(畫出所謂“紅線”規定解放軍不經緬方請求不得越線),原地駐紮掩護中緬勘界工作。兩國軍隊既要協同作戰,而解放軍的軍事行動同時又要受到這條“紅線”的制約。柳元麟的江拉總部恰巧就在“紅線”以南緬軍作戰範圍內,柳元麟看後大喜過望,覺得殘軍第三次擊敗緬軍的時機又到了。也許,這又是一次讓他大顯身手的好機會!
那麼,“紅線區”真的就是一條鴻溝?會不會是敵人釋放的煙幕彈?萬一解放軍真的越過紅線來怎麼辦?總指揮柳元麟苦皺着眉頭研究着這份重要情報,他將信將疑地在情報這段話下面劃上了幾個重重的問號。
至於西南線大量的緬軍並不足懼,就是他們數量再多些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來自東北方向的老對手解放軍。要是放手讓解放軍過來,他們完全有能力勢如破竹般直接攻擊江拉殘軍總部和那邊的孟百了機場,與緬軍形成戰略合圍之勢,把金三角國民黨殘軍部隊徹底消滅!可是他們爲什麼要劃出“紅線區”來縛住自己手腳呢?這不是自己給自己設置障礙嗎?
柳元麟問一直站在身旁的副參謀長錢運周:“你看這份關於劃定‘紅線區’的情報可靠嗎?”
錢運周看看總指揮疑惑的臉色,謹慎回答:“不排除是個迷惑我們的陰謀,還需要加以證實。”
總指揮柳元麟沉吟一會兒說:“假定這份情報可靠,你看我們該怎麼辦?”
錢運周更加小心,他知道總指揮是個疑心很重的人,而且從來都是獨斷專行,平時不大聽得進別人的意見。現在卻主動問計,他揣摩着長官的意思:看來這位總指揮對究竟怎樣作戰,一時還拿不定主意,的確是在徵求作戰方案。於是錢運周大膽回答說:“假定關於‘紅線區’情報可靠,我建議利用這個紅線區可以阻擋住共軍這一有利條件,集中力量重創緬軍,消滅其有生力量,讓仰光政府今後不敢輕舉妄動。如果紅線區是陰謀,我們就應該立即放棄緬北戰區,全面撤退到寮國(老撾)去,保存實力,不與敵人正面對抗。”
這些話還正好符合柳元麟的作戰意圖!柳元麟看了看錢運周,沒有說話。他在作戰地圖前站了許久,然後試探着問:“對緬軍作戰,參謀部有具體計劃嗎?”
錢運週一看總指揮堅毅的目光,他馬上預感到總指揮要下決心打大仗了!他恭恭敬敬回答:“是的,參謀部早就擬定好了對付緬軍作戰方案,包括與緬軍主力決戰的‘零號方案’。”
柳元麟轉過身來,錢運周看見這時的柳長官眼睛發亮,這是職業軍人對戰爭的渴望,這是指揮員胸有成竹必勝信念的流露。柳長官又問:“與緬軍主力決戰,打殲滅戰有把握嗎?”
副參謀長錢運周立正回答:“報告長官,‘零號方案’經過反覆覈實勘察論證,應該有把握實施。”
柳元麟點點頭說:“很好,我們看似被動,其實主動,以逸待勞,以不變應萬變。我們先沉住氣,且看敵人如何動作。具體說,就是且看北面敵人如何動作。”
錢運周說:“我立即派人加強情報收集,嚴密監視國境線對面的動靜。你看,現在是否催促蒙寶業第二師儘快向南撤退或者轉移?”
柳元麟沒有說話,他取出一份電報扔給錢運周,那是派往第二師的特派員、政戰處主任密報蒙寶業密謀造反,到處散佈什麼“寧可被共軍消滅,也決不撤離三島”之類蠱惑人心的流言,還揹着特派員秘密開會。特派員建議總部火速逮捕第二師軍官,整肅部隊等等。柳元麟問:“你怎麼看,這個蒙寶業會造反嗎?”
錢運週一看電報內容嚇得背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他當然明白蒙寶業不會造反,這個“鴉片師長”拿三島當**,不肯撤出那個富庶的鴉片之鄉,這是事實。可是告密者無中生有,這種險惡用心真是讓人不寒而慄,心驚肉跳。
錢運周硬着頭皮試探着回答:“蒙寶業師長是國軍元老,又剛剛被大總統接見,晉升爲將軍。黨國對他恩重如山,我想他不敢起謀反之心吧。”
柳元麟冷笑道:“莫非是特派員謊報軍情不成?”
錢運周不敢正面回答,他顧左右而言它:“民國四十年(1951年)反攻大陸時,蒙師長曾滇南阻敵,與數倍於己的共軍激戰三晝夜,掩護主力安全撤退……”
柳元麟冷笑着打斷他的話:“小錢,你又同我耍花槍啊。我知道你跟這個蒙寶業還是什麼親戚對不對?”錢運周不由大吃一驚。
還沒等錢運周辯解說話,柳元麟接着又冷笑說:“哈哈!實話告訴你,就是給他蒙寶業六個膽子,諒他也不敢造反!他只是要做那裡的地頭蛇,保住他那塊流油的肥地盤。他蒙寶業是不會造反的。這一點我還是很清楚的。我要是不給他派去一個政戰處主任,他不是更加爲所欲爲了嗎?”
柳元麟說完,又隨即口授兩道命令:一道是申斥二師政戰處主任的越權行爲,給予警告處分。另一道是命令蒙寶業第二師做好阻擊北面敵人的戰鬥準備。
江拉總部,一套針對緬軍實行誘敵深入,然後聚而殲之的作戰計劃,在柳元麟的心中已經有了初步輪廓。柳元麟緊張的部署着他的幾支部隊:急調總部直屬部隊及孟百了守備部隊一部,前出至孟帕亞西南阻擊緬軍,並節節抵抗節節後退,引誘緬軍深入到貓兒河谷地區;調第二軍兩個師向北阻擊解放軍的進攻;急電第三、五兩軍迅速南來接替第一軍防地;令第一軍二、三兩師迅速退至孟卡、達邦一線,令第四軍張偉成部和西盟軍區馬俊國部作好應對解放軍進攻的準備。
柳元麟的部署緊急中帶有幾分從容,只是有一點讓柳元麟毫無辦法,這就是緬軍進攻的確切時間還不十分清楚。根據情報說,要等解放軍的進攻發起之後,緬軍再隨後發起進攻。可是解放軍那兒的情報只掌握了三個團調到了邊境線這一消息,對解放軍進攻的時間、地點和方向更是一概不知,緬軍的進攻時間自然也無法準確掌握。再就是殘軍實力實在有限,單獨對付緬軍的進攻還勉強可以,如果解放軍加入進來,那可就太緊張了。要想打贏這場戰役,柳元麟不得不另想辦法。
柳元麟還在忙着對殘軍兵力調配部署,解放軍的第一次越境打擊已經悄然而至。
1960年11月14日,根據周恩來總理的指示,終於、**正式下達中國人民解放軍入緬殲滅國民黨殘軍的作戰命令。軍委命令強調:此戰意義重大,只准打好,不準打壞;要打殲滅戰,不打擊潰戰;斷後路,包圍住,先圍而後殲;並部署以孟馬、孟瓦和三島地區爲重點;行動要保持突然性,注意選好攻擊點,應有攻堅準備和適當的預備隊;作戰行動嚴格控制在協議範圍內,如敵人向老撾境內逃跑,不準追擊;遇到新情況,必須與緬方達成協議後才能行動;不準誤傷當地居民。
解放軍出境作戰馬上就要出發,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雨林夜幕掩虎蹤,樹影星光來去匆,
不見秋風舞落葉,若聞虎躍蕩荊叢。
這場大戰勝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