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留之際,上官靜覺得前面有個人指引着她往前走,可她怎麼也追不上。
她用盡全力去追前面的人,眼看就要追上了,她卻暈了過去。
墨國十年,淮陽城內。
知府的女兒到了嫁娶的年紀,府門上拜帖收了不少,都是一些富甲鄉紳,青年才俊想要攀扯這門親事。
看着熱熱鬧鬧的,實則大家各有各的心思,無非是想借着這股東風,讓家族官運亨通罷了。
這知府一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頭尾都不挨着,出了事也難擔什麼責任,實在是個好親家,難怪很多人都打起了算盤。
可求親歸求親,這些拜帖都是爲了同一個人。
知府的嫡出大小姐——上官煬。
這大小姐生的伶俐,性子靈動活潑,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紀,活脫脫的明豔少女,長相討喜,家世也優渥,自然引得大家心嚮往之。
跟姐姐相比,上官靜這邊稍顯冷清,來的不是二流紈絝就是窮酸書生,再加上大家都在傳,這二小姐,是個腦子不太好使的醜八怪。
一時間這二小姐上官靜成爲城裡災星一般的存在,紛紛避之大吉,再加上大小姐是那麼惹人憐愛,慕名拜訪的人更多了。
上官靜性子本就嫺靜些,見此情況也懶得解釋,無人上門也好,正好樂得清閒,反正她還有一年才及笄,倒也不急。
而且她一個庶女,也不好搶了嫡女的風頭。她孃親臨死之前就跟她說,想要活着,就要隱藏鋒芒,凡事不要強出頭,她一直記得。
閒來無事就練練字繡繡花,日子也是愜意。
“她還真是不急。”她恢復意識之後就發現自己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小時候。
在一旁看着上官靜的她又是焦急又是懷念的看着前面的女孩,急的是自己這個性子以後會吃很多苦,懷念的是這樣的自己真的是許久未見了。
她明明服了毒,還一把火燒了這翎羽宮,怎麼一睜開眼,就回到了自己及笄前?其實回到這裡還不算慘,最慘的是自己只能看着。
沒人能看見她,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包括小時候的自己,她沒辦法改變結局,也走不出去,她被困在這裡了。
她也不明白爲什麼她會回來,走馬燈嗎?這麼說的話她還想看看她的阿影,但又怕見到他,畢竟她這輩子的歡喜和難過,都是因他而來。
正當她陷入回憶的時候,上官靜繡花繡的眼睛有些痠痛,起身回臥房去了。
她連忙跟上,雖然她幫不上忙,但是看看也好,萬一她有什麼能力能幫上自己呢?
不知道這小時候的人若是能看到自己,會有什麼反應?自己要怎麼跟她說?說還是不說,她都覺得是個殘忍的事情。
只見上官靜拿出毽子跑到院子裡面踢了幾下,整個人比之前開心了些。
“還是個小姑娘啊!”見到自己純真的模樣,她倒是很感慨,她是什麼時候變成那種狠毒的模樣,她自己也不太記得了。
上官靜踢的開心,她好像也感受到了這種心情,情緒也沒有之前那般憋悶了。
許是聽到了聲音婢女匆匆趕來,看見上官靜毫無教養的踢着毽子連忙阻止道:“哎喲,二小姐怎可如此粗鄙,這讓旁人瞧見了可怎麼好。”
上官靜聽了這話,眼神也黯淡了下來,卻還是不死心的小聲回了句:“只是踢毽子而已,怎麼就粗鄙了,前幾日姐姐不也玩得高興,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怎麼只能她玩我就不能玩了?”
“二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一旁的婢女悄悄翻了個白眼,然後又假意安慰她,一個庶出的女兒,怎麼跟大小姐比,真是不自量力。
“您得空還是多看些書,老爺瞧見了也高興。”婢女邊說邊將毽子丟到別處去,這要是讓管家看見了,搞不好還會扣她月錢,她可得看好這二小姐。
上官靜嘆了口氣,這些天她看了太多的書,好不容易得了空,還要她看書,這日子過的真是無趣。
其實上官靜心裡清楚,這只是丫鬟打發她的說辭罷了,一個不受寵的二小姐,伺候的人都沒幾個,還能指望誰能替自己說話。
再次重溫這些記憶,她心裡偶爾會有些刺痛,畢竟這些事情,連阿影都不知道,什麼溫婉嫺靜,不過是在強權之下的沉默罷了。
可上官靜什麼都不能說,只能讓他們以爲她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纔不會爲難她,她在這個地方纔會好過一些。
之後上官靜謊稱自己身體不適,連着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幾日,她不想走出房門看到他們陽奉陰違,也不想看見這些人苛待她這個庶女。
倒也是巧,緊接着就到了她的姐姐上官煬的訂婚宴,不論她想不想,她都必須出席,不能失了家門風範。
上官靜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錯被責罵,可有些人偏偏就喜歡讓她難堪。
上官靜確實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她可太熟悉了,哪怕她想阻止也是無能爲力,她什麼都做不了。
上官靜無聲無息的到場,但她一出場也是讓衆人另眼相看了。
只見上官靜身着淺藍色交領大袖外加水藍色褶裙,下襬處繡有蘭花,簡潔的髮髻上別了一支白玉髮簪,兩側還各別了只帶飄帶的小花釵。
飄帶隨風擺動,飄逸的很,整個人看起來溫婉淡然,別有一番景色。
衆人看她的表情也略有不同,有人驚訝,有人歡喜,但他們都明白的一點,關於二小姐腦子不好使的流言,自然是破了。
有些人甚至恨上了那些傳留言的人,什麼叫腦子不好使的醜八怪?自己信了,此等佳人都錯過了。
“二小姐倒是來得巧,只不過今日是個喜慶的日子,二小姐穿成這樣,怕是有些不吉利吧!”上官靜纔剛落座,便有人爲難她。
“我頭上的青白玉髮簪,有清白之意,裙襬處繡了幾株蘭花,也是有君子如蘭的意思,我這寓意,哪裡不妥呢?”平日裡欺負她也就算了,今日當着這些人的面,還要數落她,她若是一聲不吭,父親見了真以爲她存了不軌之心,以後只會更難過。
“我雖不如姐姐這般嬌豔,可也讀了些書,更是聽從父親教誨,自認不會做出有辱家門的事情,今日這般場面又怎會失禮?”許是憋得久了,上官靜這幾句話倒是很不客氣。
她得意的笑了笑,不愧是自己,哪怕是年少時,也不會輕易屈服,只是不知道這運氣能用到幾時。
那人見說不過上官靜,笑着打了圓場這事情就算過去了,畢竟當着衆人的面,上官靜也不能爲難她。
上官煬倒是反常的玩起了姐妹情深的把戲。
上官靜也不拆穿,只是覺得這種生活着實苦悶,和其他人對了幾句詩便退下了。
本來不想陪這些人浪費時間的,可一想到父親可能會因此責怪或者其他人用這件事編排她,不得已才留下應付幾句。
衆人只覺得可惜,這二小姐有才有貌,舉止得體,無端端地被說成了又醜又粗鄙,活活斷了姻緣,也不知道是誰,做這些缺德事。
在一旁的上官煬冷不防的打了個噴嚏,她還是沒忍住笑出聲,果然不論年長年少,童年烙印最爲嚴重。
今日到訪的多半是曾經給大小姐送拜帖的才子鄉紳,也不好意思再求娶二小姐,只嘆一聲可惜。
上官煬看着衆人的神色,面上不說,心裡免不得記恨這個妹妹,今時今日還要搶她的風頭。
上官靜倒是無所謂,反正這個姐姐就是這樣看重名利的,就算不是這件事,其他的事情,也一樣會找麻煩。
而現在她一顆心都懸在紙鳶上,今兒天氣甚好,是個放紙鳶的好日子。
剛好大家都在忙着上官煬的事情,無暇顧及她,她難得清閒,還不及時行樂?
看上官靜的表情,她就知道是要去放紙鳶了,放紙鳶倒是小事,問題是她這個時候去,剛好能遇到阿影,該來的還是會來。
只見上官靜避開人羣,偷偷溜到假山後面,拿着紙鳶就去了後山。
上官靜倒是興高采烈的,走起路來步伐輕快了許多。
她就不一樣了,此時此刻她激動的手心微微發汗,若是她遇不到阿影,他們也不會那麼辛苦了,可若是真的遇不到,她也捨不得。
上官靜毫無防備的放着紙鳶,走着走着發現不遠處有個人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上官靜有些猶豫,但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別過去!別救他!”她下意識的喊出聲,可除了她自己,沒人能聽見。
上官靜走上前,發現面前的是一個面色慘白的青年男子。她伸出手輕輕探了探鼻息,幸運的是這個人還活着。
胸口處還在滲血,看起來像是刀傷,但是並不致命,但是不快點處理的話可能會很危險,見死不救不是君子所爲,上官靜還是想救他。
只見上官靜咬了咬牙,用旁邊的匕首劃傷自己的手臂,然後就往藥廬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