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直把手中的錦盒前前後後仔細看了個遍後,方纔揭開盒蓋。
“咦,竟是黑紅瑪瑙!”長公主驚喜地認出盒中之物後,便伸出一隻手,從盒子裡拈出一條手鍊來,這條手鍊由九顆黑紅瑪瑙珠串成,每顆珠子上都雕着一座如意笑佛。
長公主將手鍊湊近了,又看了看,然後對着周昱昭笑道:“昭兒,你送的這玩意兒,果然甚合姑奶奶的心意!”
“那就不枉侄孫兒爲此所費的一番功夫了!”這串珠鏈確是周昱昭特地爲長公主準備的,原先僅僅是打算叫父王順道帶給她,並沒有想過會親自送過來,只是因爲李眠兒被長公主留在這仁壽宮,遂而他才專程跑來當面給長公主呈上的。
“倒是難爲你了!”長公主側身將手中的錦盒交由李眠兒,“先替本宮拿着,明日隨本宮一道去相國寺,請主持開光後,本宮再戴上這串如來笑佛手鍊!”
“是!”李眠兒小意接過錦盒,輕輕託在手中。
這次周昱昭並沒有藉機看向李眠兒,而是端起茶杯小小地啜飲幾口,在聽到長公主對李眠兒所做的吩咐時,低垂的眼簾下,隱隱地眸光一閃。
“昭兒,可是有空陪姑奶奶到後花園裡轉轉,你長這麼大,還是十多年前來過仁壽宮三兩次吧!”
周昱昭擡頭迎向長公主溫和的視線,然眼角的餘光卻掃了掃李眠兒的面容,愣了一愣,點點頭:“好!昭兒這就陪姑奶奶到後花園去!”說着,起身,走往長公主的身側。
李眠兒一直站在長公主的身後,故而周昱昭走過來長公主身側時,有一瞬間他們是直面相對的。就在他二人相對的那一瞬,周昱昭對她幾不可見地脣語了幾個字,李眠兒見後,朝他眨了一下眼。
“以前,你皇太祖母還健在的時候,姑奶奶就常陪她到這後花園裡坐坐,自她仙逝後,姑奶奶便也極少再過來。以後,有青煙在一旁陪着,沒事也能常到這遛遛!”
來到後花園。長公主不由顯出幾分觸景生情來,想到周昱昭不一定識得李青煙,便粗略介紹了一下:“對了。昭兒,我身邊的這位是溫國公府的九小姐,李青梧李學士的妹妹,李青煙,你認識一下!”
“哦。姑奶奶,這位九小姐,昭兒卻是識得的!”
“哦?”長公主不掩詫異。
“姑奶奶,您忘了?上次皇上的壽宴上,李小姐可是爲大家露了一手絕活的!當時昭兒也在場,對這位李小姐豈有不識之理!”周昱昭先是斜睨了一眼李眠兒。然後嘴角含着笑對長公主解釋道。
“原來如此!”長公主點點頭,“青煙確是彈了一手好琴,這下我可是有耳福了!”
說完。長公主牽過李眠兒的手,輕輕拍了兩下。
周昱昭視線掃過長公主手上搭着的五根素白纖長的手指,不由再次瞟向李眠兒的面龐。
清晨的陽光雖不刺眼,卻是照得人眼睛睜不全開,李眠兒濃濃的睫毛撲閃撲閃。又有周昱昭從頭到尾跟在一旁,她心裡多少總覺有幾分羞怯。故而兩邊臉頰一直是粉茵茵的。
她這模樣叫周昱昭瞧在眼裡,自然令他移不開目去。
儘管周昱昭眼睛微眯着,雙瞼下兩隻眼眸的動向很難察覺,然他粘在李眠兒身上的眼神,卻沒有成功逃過離他最近的長公主的視線。
“昭兒,今年有十八了吧?”
“姑奶奶,您記性好,昭兒今年十八了!”長公主突然問起年歲,周昱昭忙回神應對。
“你母妃還真夠沉得住氣的!到現在還沒給你訂親?”
聞言,周昱昭禁不住又拿眼角斜掃了一眼李眠兒,而李眠兒在聽到長公主的這句話後,輕輕地垂下眼簾。
“是昭兒不急着成親!”周昱昭頷首接道。
“怎麼?自古男大當婚——”
“姑奶奶,不是也有男兒志在自方的說法麼?眼下這種時候,大梁正需要昭兒爲之效力呢,兒女情長的事還是朝後再放放吧!”周昱昭就怕長公主插手他的親事,遂這會極力地勸服道。
“算了,我也不想摻和你們小輩的事,只要讓我閉眼前抱上侄重孫就成!”
“姑奶奶鴻福齊天,這個抱侄重孫的事,肯定不在話下!”周昱昭有意把抱侄重孫幾個字咬得重重的。
李眠兒聽進耳朵裡,明知一切都還是未知數,一切都滿含變數,可她的耳尖偏偏還是發熱起來。
溫國公府,清露館內。
“當初就應該把她整日得關在屋裡頭,誰也不讓她見,我看她還怎麼挑?”剛從李天天屋裡回來的方氏有些氣急敗壞,“這個也看不上,那個又看不中,不知她要找像什麼樣的?誰家姑娘像她這樣?”
“夫人,您先喝點水,解解渴,將才費了那麼多脣舌!”素瓶端了杯溫開水,“您同小姐慪什麼氣?小姐她從來不都是這個性子?”
“我看,她這副倔脾氣,都是我們給寵慣出來的!”方氏急飲了一滿杯的水,又接着說道,“我看她現在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只當自己仙女下凡,身份尊貴,全大梁找不了第二個了?”
“夫人,您消消氣!你這會是在氣頭上!往日裡頭,您不常說,您最愛小姐的不是別的,就是她這副有主見的脾性不是?”素瓶站在一旁溫溫地勸着。
“那她倒也說出個所以來啊,我也好心裡有個數!她只這個那個不答應的,我哪裡曉得她看中哪家的公子了?”
“許是小姐羞着了,不好意思開口說罷!
“這會反害羞起來!就不知她這個樣子有多急煞她老孃了!”方氏語氣總算稍稍緩和一些了,“素瓶,你這兩日沒事就往拾翠軒那兒多走動走動,套套芳兒那丫頭的話,天兒平日有什麼動靜,她一個做貼身丫環的,能不曉得?你替我去打探打探,我心裡也好早些有個譜!”
“是,夫人!您先彆着急,待我給您探探口風,您再想法子也不遲啊!”方氏的吩咐,素瓶忙應承下來,“夫人,依婢女看,小姐一向眼光甚高,一般人她怕是不會看上的,倘若真有哪位公子已入得她的法眼,想必那位公子不是俊傑便是才子了!”
“嗯——”聞言,方氏沉吟一聲,琢磨半會後,點了點頭,“這倒也是!卻不知天兒看中的究竟是哪家的公子!這京都裡頭,真正能配得上她的公子哥,屈指可數啊!”
“會不會不是京城裡頭的?”素瓶突然提了這麼一茬可能性,“會不會在某次詩會、花會或宴會上,從外地來的某位公子被我們家小姐給相中了?”
“呀!說不定真是你猜的這樣!”方氏一拍大腿,“那可糟了!”
“夫人,瞧您說的,難不成好兒郞就只准京都有,別的地兒就沒有?”素瓶輕笑道。
“先不管那人的家世人品如何?就只家不在京都這一點,我就同意不了,天兒嫁得遠,我可捨不得!”說着,方氏的聲音不由變得有些嘟嚷。
“夫人,您的孃家就在這京城裡頭,可想想您這一年到頭的,又能回得了幾趟孃家?”
“可至少有什麼……急事的話,也能快點趕到……趕到跟前不是?”女大不中留啊,方氏想到不久以後,女兒就該嫁走了,忍不住地哽噎。
見狀,素瓶忙遞上絹帕,這爲人父母者,莫不愛其子!
不管平日裡頭方氏如何得叱吒風雲,可一談及嫁女兒的瑣事,便直如平常人家的婦人,再沒兩般模樣。
芭蕉園內,疏影坐在石桌邊上,單手撐着腦袋,眼睛瞅着不遠外的一圈藥圃,愣愣地發着呆。
“影兒?想什麼呢?”翠靈懷裡抱着綿坐墊,手中拿了針線筐,一屁股在女兒旁邊坐下來。
“哦……沒想什麼!”疏影被她娘一驚,又發覺自己應付得太也潦草,便又加了一句,“我這想小姐呢,不知她什麼時候纔回府來!”
這倒也是她的心裡話,只不過眼下這會,她心裡其實想得是昨晚上的事!
昨晚,聽說李眠兒被留在皇宮裡頭,不似吳媽和翠靈二人覺得能被皇上留宿在宮裡頭,實在是喜事一樁,疏影更多的是爲自家小姐擔驚受怕。
因而穆姨娘打開主屋門的時候,她是曉得的!
原以爲穆娘不過是出屋透透氣,沒想到她後來又開了園門,直接出了園子。
沒有別的想法,她只是睡不着,想着左右都是睡不着,還不如不睡了。於是她索性也起了牀,跟着溜出園子去了。
蒼天在上,黃土在下,她當真沒打算跟蹤她的穆姨娘的!她真心是想出門透透氣!
卻不知爲何後來……後來就發現情況似乎不怎麼對勁……
起初,她沒以爲什麼,不知道前頭髮生什麼事,便又悄悄走近了一些。
已初省人事的她,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之後,一時驚得癡在原地,全然忘記了那種時候實在應該回避,直到後來穆姨娘掙扎着出聲制止,她才醒過神,她才曉得躡手躡腳地往回退去。
誰知剛退至園子處,大爺已經抱着穆姨娘大步走過來,疏影慌亂不已,情急之下,縮進園子裡,躲在了幾株梅樹後面,好在大爺最後並沒有逮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