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慕尚看到他的車停在路邊,突然無厘頭地說,“去喝兩杯?”

“好啊。”

皎潔的月光灑在寂靜的街道上,汽車的燈光投射出好遠,然後朦朧的夜色將這透射出的燈光軟綿綿的包裹住。

汽車行駛出一段距離後,慕尚對他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也沒來得及準備禮物。”

“沒事。”

“這些天,你怎麼樣?”慕尚看着程恩理的側臉,此時他的表情非常認真,眼睛裡卻有幾分黯然。

“你別擔心,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就什麼事都沒有。要不,你可以考慮考慮跟我去國外,你什麼時候考慮好了就告訴我。”

“可是……”

“不用擔心那些。”程恩理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慕尚的話,他知道慕尚擔心的是什麼。因爲上次卡斯邦寧素的事情,軍統方面已經不再讓他接手重要的運輸方面的事情了,他也因此遭到了很大的處分。他現在彷彿就被組織上的人遺忘了似的。

“真的嗎?”慕尚不清楚程恩理在軍統方面的情況,但看起來一切都是那麼平和,慕尚不想刨根究底地去問,也沒有那麼勇敢的好奇心去問。

程恩理點頭,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慕尚的頭,“別亂想了。”

“你這樣故作輕鬆地太明顯了。”慕尚話音剛落,程恩理就已經將車停下了,像是刻意迴避了慕尚的話。

可能是最近形勢有點緊張,今天晚上萊德意裡的人並不太多,慕尚走到吧檯邊坐下了,順便朝舞臺上的珊琳揮了揮手。程恩理也坐了下來,向服務生要了兩杯紅酒。

好不容易最近發生的這一切都要安穩了,可是老天爺像是有些眼紅似的,又把這快要安穩的日子折騰了起來。

那天,程恩理被松下赤田“請”去了日租界。慕尚當時在上班,所以並不知道具體事情發生的經過,甚至他想從日租界那邊打聽一點消息都打探不出,他實在搞不明白松下赤田又想耍什麼花招。

按照現在租界裡的情形,他也不能坐以待斃,索性毫不顧忌的直接去找了松下赤田。當松下赤田看到慕尚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絲毫不驚訝,彷彿一切都是預料之中似的。

“我想知道,程恩理他到底怎麼了?”

“你問的倒是很直接,”松下赤田走到慕尚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仄歪的領帶,“最近這段時間我有些累,要不然,慕探長今天晚上和我去約個會?”

“松下赤田,你過分了。”慕尚退後一步,與他拉開了距離。

“你也知道,現在租界裡這麼混亂,我要想殺死一個人,那就是動動嘴的事。”松下赤田坐到辦公桌前,翻看着一本檔案,“我並不是威脅你,只是事實如此,關鍵在於,你願不願意和我約會。”

“我想要知道事情的緣由。”慕尚的態度堅定,完全沒被松下赤田的過分要求而亂了陣腳。

“但我覺得你不會想要知道事情的緣由。”松下赤田與他四目相對,眼睛裡露出些不容反駁的氣息,眉頭微微一皺,“我記得你以前好像也沒有這種刨根究底的好奇心啊?”

慕尚看着他臉上的表情,並不願意多加解釋,“如果你實在不願意說,那也就不用這麼多廢話了,只是浪費彼此的時間而已。”慕尚正欲轉身,松下赤田及時叫住了他,“你沒必要這麼心急,我告訴你不就行了。”

“那你就說說看,到底什麼事情是我不會想要知道的。”

“鴉片,兩百箱上等鴉片。”松下赤田似笑非笑,“這個價值我就不說了,我要說的是,這兩百箱居然全都不見了,當時和萬程洋行交易的時候,我可沒說自己要的是一堆船隻的殘骸垃圾。”

慕尚握緊着拳頭,他側過頭,深呼吸了一口氣,看着傍晚時分的陽光,儘管是傍晚,可陽光依然還是那麼刺眼,只是已經沒了夏日的灼熱。

“我想去看看程恩理。”

“不行。”

慕尚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松下赤田,“我同意跟你約會,這樣還不能去見程恩理?”

“慕探長,那就過了今晚再說吧。”松下赤田走到慕尚面前,摟住了他的腰,低下頭,親吻了他的嘴角。

當慕尚說出了那句話後,他已經有了認命般的坦然。

兩百箱上等鴉片不見了,這麼大的坑不管誰遇到了都難以填得滿,更何況是現在的慕尚呢,即使這兩百箱鴉片和慕尚沒有半點關係。關於程恩理,慕尚有太多事情都不知道或是不清楚,亦或是他曾有意的不去了解,就像現在也一樣,他不想知道程恩理拿那兩百箱鴉片去哪了,他只要知道了程恩理是因爲什麼事情而被松下赤田扣住了而已。所以這剩下的瑣事他就負責來擺平就好了,鴉片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擺在檯面上來議論比較好。

晚上的珂賽特餐廳裡稍顯安靜,可能是因爲松下赤田在的緣故,其他客人都刻意的沒有弄出太大的聲響來。但是坐在松下赤田對面的慕尚明顯感覺到了有人投來了異樣的目光,他微微低着頭,看着玻璃杯裡的紅酒。

“從明天開始,你就來行動處上班吧,剛好情報處處長的位置還空着。”

慕尚看着對面人的表情,彷彿不像開玩笑,便開口問到,“日租界行動處?”

“當然。”

“你這是逼我當漢奸?”慕尚搞不懂松下赤田爲什麼要說出這種話來,因爲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松下赤田笑了,“我沒有逼你,我只是通知你。”

“就這麼容不得人反悔嗎?”慕尚確實有些反悔了,因爲他實在想不到松下赤田會是這樣想的。即使是自己親口說同意約會的,可是並沒有預料到松下赤田還有這樣的附加條件。

松下赤田看了眼周圍的人,“我覺得就算你反悔也沒有用,因爲現在大家都看着呢,而且明天一早,天津日報上就會出現一片文章。”

慕尚皺着眉頭看着他,示意他把話說完。

“英租界探長慕尚投奔日本人。”

投奔日本人?這不就等於當了漢奸嗎?要是真的這麼一篇文章寫出來,慕尚就永遠背上了“漢奸”這個罪名,同時就表示得罪了英租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