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恩理到底想做什麼,他是越瞭解越朦朧。
“你真的不回答?”
“你已經猜到了。”
“我們會成爲敵人。”
“你可以選擇忘記這段對話。”
這一次,慕尚是真的沉默了。在愛情和國家之間,他該怎麼選擇?剛纔的那個懷抱已經把他所有的顧慮都消除了,但又好像把那些細微的顧慮都放大了。程恩理又到底是怎麼想的?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還有一個更深的問題——他是共/黨還是軍統?又或者是其他方面的?漢奸嗎?慕尚否斷了自己的猜想,他不可能是漢奸,沒來由的,慕尚不相信也不覺得他是漢奸,因爲行事作風都不像。
慕尚想到這裡,擡起頭,凝視着程恩理,“好,我忘記這段對話。”他自己的心中十分清楚,他已經公私不分了。
程恩理對於慕尚的回答並沒有感到太多驚訝,他清楚自己對慕尚的情感,也有這個信心把慕尚攬在懷裡。
“三十一號晚上十一點,有個代號叫‘鋼筆’的會在青山客棧和那個逃走的男人接頭。”慕尚說,“你會去嗎?”這個消息是十足十正確的,是王泉夫下午的時候審出來的,況且李延舊並沒有給王泉夫請柬,他指不定又惱火的審出了什麼。
程恩理沉思一會兒,搖頭。
慕尚說出這個情報,只是當單純的告訴他而已。如果他是共/黨的人,那麼共/黨組織上就一定會知道,如果他是軍統,那麼他的組織也一定會知道,並且取消這次行動。
“那我就相信你。”
“相信我?那麼這次的抓捕行動很可能失敗。”
“我願意賭一把。”
“你這是賠本生意。”
“我已經說了,”慕尚的眼裡充滿血絲,“我相信你。”慕尚現在的頭腦是異常清醒的,對於這句話,他是知道代價的,他從此走上的就是一條不歸路。更何況,他真正好奇的是程恩理的身份,彷彿更貼近共/黨一些,那一次萬程洋行的人員被抓,他來英租界行動處的那次。
那些,可都是如假包換的共/黨啊。
正在沉默時,又有兩個男人走進了洗手間。慕尚整理了有些亂的西服就出去了,程恩理的表情愈發沉重,緊跟着也出去了。
現在,慕尚的心情很亂,前幾年碌碌無爲的日子彷彿終於要結束了,他開始找到了他想要去了解的人,他是我真的對程恩理上心了,他明知他是一團烈火,自己又總是被那光亮照耀的好奇。
他只想像以前那樣玩世不恭,可是自從遇見程恩理之後,就什麼都變得不一樣了。
次日上午,慕尚親自槍斃了那幾個自己沒有了審訊價值的軍統特務,當看到鮮血從他們的眉心處流到土地裡時,他又覺得人的生命就是這樣脆弱。他開始擔心程恩理,萬一哪一天他死在了什麼人的槍下呢?再看看自己每天這樣執行任務,萬一哪天也隨之而去了呢?
是的,他怕死。冰冷的槍抵在腦門上,是個人都會怕的。
從刑場上回來後,慕尚接到了程恩理的電話,只是隔着電話簡言易賅的談了幾句而已。慕尚卻還是聽出了對方是在試探自己。試探什麼?慕尚當然心知肚明。如果喜好男風是一個把柄的話,慕尚感到自己正在任他擺佈,他無法還擊,也不會還擊。
這種被人放在刀尖上盯着的感覺真不好受,可是慕尚已經將“相信你”三個字說出了口,就好比覆水難收。
三十一號晚上,慕尚和王泉夫帶着兩個分隊的人都去了青山客棧蹲守,可是毫無收穫。這是慕尚意料之中的結果,他並不奇怪,就算整件事情不和程恩理掛鉤,那也是說的通的。前幾天的抓捕行動多多少少都是露了些風聲的,那麼就極有可能是這個代號爲“鋼筆”的人已經知道了消息,所以就並沒有出現。
但卻並不因此排除程恩理通風報信的可能,那麼,他是軍統特務?慕尚不想刻意去尋求真相,他想順其自然。
世事難料,七月中旬時,趙薪禾突然說搜尋到了“鋼筆”的蹤跡。經過十幾天的無所事事,慕尚終於又忙碌了起來。說巧不巧,執行任務那天,慕尚遇見了黑木明美。她一身黑色軍裝,腰間別着一把精緻的手槍。
“慕探長,你還是不要插手我們日租界要管的事。”
“誰抓得到,就是誰的。”
黑木明美不屑的看了一眼慕尚,領着身後的人走進了窄巷子裡。
慕尚擡起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明月,表情有些無奈。
“老大,走吧,估計這會兒王泉夫已經做好準備了。”阿盛說。
“不礙事,你先帶弟兄們把這裡圍起來。”
“老大,你呢?”
慕尚看着面前這條黑不隆咚的長巷,“我在這裡,隨機應變。”
阿盛看着他臉上的一本正經,也不好說什麼,趕緊帶人將四周包圍了。
慕尚鬆了鬆領帶,靠在牆壁上,昏黃的燈光驅散了慕尚四周的黑暗,他在琢磨,琢磨黑木明美是來幹什麼的,他還在想,想程恩理會不會來,他並不急於完成這次的抓捕行動,畢竟,他在工作方面並不積極。
他不想面臨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壞。
在原地站了半個小時後,突然從周圍傳來一聲槍響。慕尚一驚,但是並沒有做什麼,因爲他已經聽見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慕尚把槍緊握在手中,在牆角處轉過身,他看見了黑木明美,她一瘸一拐地拖着已經中了槍的右腿,血流不止。黑木明美一擡頭,也看見了慕尚,她冷笑一聲,左腿用力一跨步,從他背後用右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慕尚一霎時有窒息的感覺。
正在疑惑黑木明美爲什麼要這樣的時候,從黑暗中突然又跑出來一個身影——程恩理。
慕尚的槍早就被黑木明美不知道給扔哪裡去了,此時,他只能感覺到太陽穴處有一個冰冷的物體。
“程先生!請你立刻站住!”黑木明美用不太標準的中文大聲說着。
程恩理在離她十米開外站住,冷靜地開口,“放了他。”
“當然可以,但是請程先生給我準確一些的情報。”
慕尚的心裡五味雜陳。
這一刻,他想看看程恩理是否在乎自己,也想弄清楚他的真實身份。
有時候,就該賭一把。
但是,慕尚錯了。
只見面前的人舉起了手中的槍,“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妥協呢?”話音剛落,慕尚的耳邊立馬一聲巨響,隨即感覺黑木明美鬆開了自己,她的槍也掉在了慕尚的腳邊。一瞬間,就落入了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