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璃臉一下子燒了以來,倒不全是因爲這話,她有些緊張地看了看左右,發現所有人都往中央卿雲閣搭建的高臺涌去,並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纔有些無奈道:“這是在外面,你怎麼也不注意一些。”
“汐兒的意思是,在屋裡就甚麼都可以?”
莫青璃:“……”
乾脆懶得再和這個滿肚子不知道裝了些甚麼的女人說話,拉着她走到一旁一處高高的旗架下,那旗架高高聳立,上頭橫着一條烏褐圓木,左右各自懸掛着一盞大紅燈籠,正對着高臺的方向。
莫青璃攬了鍾離珞的腰身,飛身踏步,宛如驚鴻,翻上了那懸掛大紅燈籠的橫杆之上。
鍾離珞唯一不會的,就是輕功……
兩人坐在那高高橫杆之上,雙腿懸空,竟像兩個孩童一般兀自在空中搖晃着。
高處寒風呼嘯,脣邊白氣縈繞。
莫青璃轉頭問鍾離珞:“冷麼?”
“不冷。”口裡雖這麼說,身子卻貼莫青璃更近了。
莫青璃眸光軟了下來:“冷的話我們下去,別的地方也可以看。”
“真的不冷,我只是想靠着你,軟軟的,很舒服。”
“那好,冷的話就告訴我,別逞強。”
“謹遵妻命。”鍾離珞直起腰行了個江湖禮數,身子往莫青璃懷裡縮去,嘴裡不知道嘟囔了一句甚麼,依稀像是一句“這麼多話之類的”。
莫青璃耳尖的聽見了,剛想說句甚麼,只聽得又是一聲鼓點響,穿透夜空,金石絲竹之聲盡止,不知是誰道了一聲“芸娘出來了”,原本聒噪的人羣,倏然便安靜了下來。
二人同時往中央高臺上望去,那高臺與卿雲閣的樓閣中間架了一道雲梯,只見一個身影從那些層層繚繞的白紗間走出來,影影綽綽,款款而來,宛如仙子登臨。
是一個臉蒙紅紗的紅衣女子,卻不會像風塵女子一般讓人感覺俗氣,只單單的站在那裡,便有一股風流勁兒,將紅色穿得如此出塵飄逸,就像忘川河畔盛開的彼岸花,像火一樣瀰漫開了去,又不像彼岸花那般孤單死寂。
這個人,不簡單。
鍾離珞和莫青璃對視一眼,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鼓點頓了片刻,又突兀的響了起來,一聲一聲,越來越急促。
那臺上站着的女子動了,手中紅紗舞動,曼妙的姿態在她纖長的身段間蔓開,似三千煩惱絲纏在足踝,被十丈紅塵軟軟的困住,隨着那鼓點的加快,女子舞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讓人覺得她身上原先那些束縛都被盡數掙脫開了去,自有一分逍遙不羈的意味。
當真當得上一曲“清雲”,藝冠天下。
跳到最後,芸娘手裡的紅紗都被她輕飄飄的散了出去,眼睛卻忽然瞥向橫杆上坐着的莫青璃。
對上那雙水漾的深灰色眸子,莫青璃差點沒坐穩給跌了下去,怪不得剛剛一直覺得有種熟悉感,原來是她!
鍾離珞見芸娘往這邊看過來,下意識就往莫青璃那裡看,見她二人“深情對視”的樣子,覺得自己是挖了個坑給自己跳。
“你認識她?”
莫青璃望着臺上已經停下來的芸娘,聲音明顯有些雀躍,道:“是連城。連訣師叔的義女,上次她也跟我提起過你,你沒見過她?”
“不曾。”
連城不是跟着阿槿去蘇州了麼?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黃槿也回來了?
莫青璃坐得高,視野寬廣,在下方仔細找了找,終於在高臺東南角見着一身淺黃色的收腰窄袖亮銀勁裝的黃槿,青絲高束,額間繪一朵紫金色的重瓣佛桑花,腰間別着一把銀月彎刀。
黃槿雙手抱胸站在那裡看着,面色沉靜。
莫青璃“嘖嘖”了兩聲,不知這二人發展到甚麼地步了。
她倒是一會兒想這個一會兒操心連城和黃槿,完全沒注意到一旁臉色已經黑下去的鐘離珞。
“汐兒,我覺得有些冷。”
“那我們下去。”莫青璃抱着她下來,繼續道:“我們去趟卿雲閣,找連城和阿槿。”
鍾離珞點頭,似乎異常的沉默。
莫青璃見到連城和黃槿都在這裡,心裡原就有幾分興奮,再加上她以爲鍾離珞是累了才懶得說話,根本就沒想到會有別的原因。
只是等她們到卿雲閣找到管事的蘇媽媽時,卻得知連城和黃槿早已離開卿雲閣的消息,二人只得回了府邸。
到了房裡莫青璃才覺出幾分不對來,怎麼覺得鍾離珞沉默得有些異常,就算是累了,也不至於一句話也不說啊。
“阿珞,你怎麼了?”莫青璃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甚麼。”鍾離珞走到牀榻那邊去鋪牀。
“是累了麼?”
“嗯。”
“那好,那我們就早些歇……”莫青璃那個“息”字還沒出口,想起來老鬼說的除夕之夜要赤誠相對療毒的事,一時喉嚨梗住了,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這種話,讓她怎麼好意思說。
她正琢磨着怎麼開口呢,就聽鍾離珞在那邊道:“那個連城……”
難得的有些支支吾吾,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她捏着被角的手指似乎不經意顫了一下。
“連城怎麼了?”莫青璃走過去,不是懷疑,她真的確定鍾離珞有問題。
“你喜歡她?”
“嗯,挺喜歡的。”莫青璃已經走到她身邊,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鍾離珞指節用力過度泛出白色來,在這燭光下看不分明,莫青璃只看見她微微垂下了眼,澀聲道:“原來……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
莫青璃把她身子扳過來,面對着自己,直視着她的眼睛,柔聲道:“是哪樣?我是喜歡連城,是朋友的喜歡。和對你的喜歡不一樣。”
她瞳色極淺,極爲專注的看着一個人的時候,會讓那個人覺得,她滿心滿眼的全部都只是她一個人。
“我……”鍾離珞看着她的眼睛說不出話來。
“你在怕甚麼?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
莫青璃雙手搭在鍾離珞肩上,力道很輕,聲音也放得很輕:“說給我聽,我是你的妻子,不是麼?甚麼話,你都可以告訴我。”
鍾離珞偏過頭,臉頰在莫青璃柔滑的手背蹭了蹭,好像在眷戀着甚麼,聲音有些顫:“我怕。”
“怕甚麼?”
“怕很多。我怕你只是將我當做姐姐,之所以會與我在一起,是因爲習慣而已;我怕你太過溫柔,太過體貼,太寵着我,我會變得很貪心;我怕你對我太好,又怕你對我不好;我怕你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就會離我而去,我怕你將來一旦離開我,我會活不下去。”
鍾離珞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竟有些似嘆息了。
期間莫青璃一直靜靜看着她低垂的眼眸,看着她蝶翅一般輕顫的睫毛,最後才涼涼道:“說完了?”
鍾離珞擡起眼,墨玉眸子裡水汽氤氳,彷如春日早晨山間瀰漫的薄霧。
忽然聽得莫青璃話裡涼颼颼的確是有些不明所以,愣愣道:“嗯,說完了。”
莫青璃手從她肩上放下來,往牀邊一坐,氣鼓鼓的道:“我生氣了,你看出來沒有?”
“看出來了。”
腮幫子鼓得老高,瞎子纔看不出來她生氣了。
“那你說說我爲甚麼生氣?”
鍾離珞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慢慢蹭過去,肩膀貼着肩膀,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當真不知?”
“當真不知。”
眼見對方開始裝傻充愣,莫青璃白了她一眼,道:“那你做甚麼靠我這麼近?”
“因爲師妹……有一件禮物要送給師姐你。”鍾離珞伸手環住了她的肩,慢慢湊過去,脣緊緊貼着她的耳朵吐氣清甜。
莫青璃耳垂敏感得很,被熱氣一吹,白皙之上很快浮上一層緋意,鍾離珞原就是開過竅的人,不像莫青璃一知半解的。此時見得她通紅圓潤的耳垂就在眼前,忍不住伸舌輕輕舔了一下。
“甚……甚麼禮物?”靠得太近了,房中又靜,莫青璃能聽到對方心跳如擂鼓,隱約能夠預想到今夜可能會發生甚麼事,忍不住臉也紅了起來,冷不丁耳處傳來溼滑之感,她心裡一哆嗦,整個人幾乎軟在了鍾離珞懷裡。
鍾離珞眼角縫着一絲魅惑的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把自己送給你,你要麼?”
身子卻貼得更近了,莫青璃的手臂只要稍微動一動,便能感覺到她胸前的柔軟,鼻息間也全是女子幽冷的體香,再加上前幾日那個夢境似乎真真切切就在自己眼前,心裡就更盪漾起來。
——她餘毒未清,需在陰氣最盛之日,有一與她修習同一內功心法的人助她療毒,面北而坐,氣行周天,而且必須赤誠相對,不得有外物阻滯。除夕乃是陰氣最盛之日,就定在那日夜裡罷,你替她療毒。
耳旁響起老鬼難得一本正經的話語,莫青璃渾身一個激靈,從鍾離珞懷裡掙脫出來,幾乎是逃也似的奔到了桌前,連着喝了幾大口冷茶。
這一番變故來得太快,鍾離珞望着自己空蕩蕩的懷抱,嘴角僵了僵。
莫非自己生得醜麼?
莫青璃重重喘出了一口氣,加快的心跳卻怎麼平息不下來,幾乎是一口氣把重要的話都說完:“師祖說你餘毒未清讓我今夜替你療毒而且必須赤誠相對。”
鍾離珞煙眉微蹙,沉吟道:“餘毒未清?赤誠相對?”
餘毒清沒有清難道自己不知道麼?況且哪門功法療毒需要赤誠相對的,又不是傳說中的雙修,多半是老鬼誆她的,這女人,有時候是挺好騙的。
鍾離珞於是起身往莫青璃那邊走,露出一個輕輕柔柔的笑來,好似春風,只是莫青璃看着,怎麼都覺得比平時的笑多了一絲曖昧。
“既然如此,我來替你寬衣。”
鍾離珞一手搭上莫青璃整齊的領口,修長手指順着領口間的縫隙旖旎地往下滑,眼裡藏着的月光,漸漸亮了起來。
“就當做是……爲我方纔的胡思亂想賠罪。”
作者有話要說:還不到鍾離大人和連城見面的時機。
還有,不要看我一次更三章就到最後一章留言,不然我又要心塞了。
寫“*”甚麼的很費腦細胞的,三章寫了整整幾天……不是幾個小時,是連着幾天啊啊啊啊
謝謝陌者依然姑娘扔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