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影走得很快,離開人羣后更是直接運起輕功,飛速的往梧桐苑去,似乎知道後面有人跟着他,稍慢一步就會死在他人劍下。
莫青璃原本一直跟着他,眼見距離越來越近,卻在進入一片樹林後,忽然消失了蹤影。
這片樹林並不是很大,可莫青璃站在林中間,一眼卻望不到頭,她閉上眼睛仔細聽了聽風的聲音,似乎是自東南而來,片刻又是西北,間或夾雜着幾聲樹枝斷裂的微響。
莫青璃鼻間發出一聲冷哼,雕蟲小技。
離這片樹林不遠的梧桐苑,一間幽暗的內室裡。
風無影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恭恭敬敬的朝身前站着的人跪了下去,倒真像是溫馴的綿羊。
“小風見過主上。”
“起來罷。”弒天整個人包裹在寬大的黑色斗篷裡,大大的帽沿垂下來,根本看不清本來面目,連聲音也是刻意僞裝過的,低沉嘶啞,像是喉嚨長久不用而生了鏽一樣,在這幽閉的空間裡,莫名的滲人。
弒天視線落到風無影已經被鮮血浸透的袖子上,自懷裡摸出個小瓷瓶,道:“不是甚麼重傷,將藥敷在傷口上,三天之後,自可痊癒。”
風無影伸手接過去,“謝過主上。”
“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小風?”
風無影垂下頭,恭順道:“回主上,十九年八個月零十七天。”
“也快二十年了呢,難爲你記得這麼清楚。我記得從那夥人手下救下你的時候,你還是隻有那麼一點點大,不過剛剛到我腰側,一晃就過了二十年了麼?你看看我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最後只剩了一個你。”弒天似是有些喟嘆之意。
風無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語氣竟是格外的認真,道:“救命之恩,養育之德,小風沒齒難忘。”
“真是個好孩子,不枉我這麼信任你……”弒天任他跪着,片刻後才彎下腰去扶他起來,又動手親自替他上藥包紮傷口,邊搖頭道:“你輸在她手上,倒也不冤。”
“是。”
“若連你都能贏了她,那還要我做甚麼呢?況且,好戲還沒上演呢,就這麼殺了她豈不是太無趣了?她越害怕甚麼,我就越要讓她承受甚麼,這樣,我才能覺得快樂、舒心。”弒天將繃帶綁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終於滿意的笑了笑,又繼續道:“你說呢?小風。”
風無影擡頭便看見弒天死氣沉沉的臉,從內心油然而生出一種巨大的恐懼,下意識低下了頭。
“主上說的是!”
弒天兩指捏住風無影的下巴,迫他擡起頭來,仔細端詳着他那張年輕俊美的臉,嘖嘖嘆道:“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小風,你當知道背叛我是甚麼下場。”
搭在下頷的手指冰冷刺骨,就像是死去已久,從棺材裡剛剛爬出來的人。
風無影向後退了一步,就要跪下去以表衷心,被弒天眼疾手快的制止了,只聽弒天輕聲笑道:“誒,小風這是做甚麼?我不過說句玩笑話,她追來了,你該走了。下面的事情,我來處理。”
“小風告退。”
莫青璃破了樹林裡的陣法後,隨着一路的血跡跟到梧桐苑,正好見到她要殺的風無影從一間屋子裡出來。
“風無影,今日我便要你血濺當場!”
風無影也不驚慌,誰的死期還不一定呢,不對,主上說了不殺她,看來今日是她是死不了了,不過往後有的是機會。
他就站在原地,脣角依然是那慣常的譏諷笑意,眼睜睜看着莫青璃的劍刺到自己眼前,不躲不避。
“錚”的一聲,莫青璃的劍被一股大力撥開,風無影面前多了一個人影,來人全身罩着黑色斗篷,寬大的帽沿垂下來,遮住了本來的面目。
莫青璃微微眯起眼,“弒天?”
“想不到樓主大人竟認識本尊,榮幸之至。”
莫青璃冷冷盯着他,道:“世人皆知你一身黑色斗篷,見不得光。”
弒天對這諷刺聽而不聞,聲音竟含了一絲隱隱的笑意:“樓主大人這話可說的不對,你看見的光,是真正的光麼?你覺得它是,無非是你現在過得開心快活,看甚麼都覺得是光;本尊可不這麼認爲,你看那裡……”
弒天擡手指向幽暗的內室,冰冷的、黑暗的、潮溼的、暗無天日的。
掩在黑色斗篷的人聲音激動得發抖:“你看那纔是光!本尊所渴望的一切都在那裡!溫暖、幸福,還有我愛的人吶,它們都在那裡。”
莫青璃覺得眼前這人簡直是個瘋子。
“滿口胡言,你若是再攔着我,莫怪我不講江湖道義,連你一起殺。”
弒天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幽幽道:“口氣倒是不小,你師父沒有教過你人要有自知之明麼?”
“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是你!”莫青璃再不多言,第一招便使出“斬風”劍法最霸道的招式——“一葉知秋”,先發制人,要打弒天一個措手不及。
周遭的落葉都被捲了起來,霸道的劍氣在地上霍然劈出丈長的深坑,地上鋪着的青花大磚擊得粉碎,塵土落下,弒天就站在劍氣揮落的中間,安然無事,右手上已握了一截詭異的兵刃。
非刀非劍,非鉤非戟,從未在兵器譜上出現過。
“初生牛犢不怕虎,本尊說過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既然你師父沒有教你,今日本尊就勉爲其難來教你了。”話音剛落,弒天人影一閃,在原地消失了。
瞬息之間,便欺到莫青璃眼前,勁風將弒天的帽沿吹得帶起來,露出一張鬼氣森森的臉來,襯着弒天那森冷的笑容,就更可怖了。
面色蠟黃,毫無光澤,是人皮面具。
可莫青璃還是冷不防的給嚇了一跳。
真正的高手對決,失之毫釐便是謬以千里,莫青璃避得再快,耳旁的髮絲還是給削下來一縷,若是慢上一步,掉下來的就是腦袋了。
若是這麼掉了腦袋,去了陰間閻王爺問她怎麼死的,難道回答是嚇死的麼?
可和弒天打鬥得越久,莫青璃就越往下沉,直墜冰窖,無論自己使出再精妙的劍招,他都能輕描淡寫的化解,此人武功着實了得,怕是和自己師父差不多,甚至比師父還要高,再這樣下去,不但報不了仇,反而會命喪於此。
要怎麼辦?
而此時,風無影早就在打鬥的空隙間逃得無影無蹤。
“你就這點本事麼?”弒天猛然大喝一聲,發起攻勢,手裡那截斷刃銀光環肆,就像一輪碩大的月輪,步步緊逼,莫青璃每接一招虎口都震得發麻,節節敗退。
“還以爲過了七年你能有甚麼長進,就這點實力你怎麼和我鬥?”
“自從你師父當年從我面前帶走你,我就一直等着這一天,你簡直太叫我失望了,郡主!”
那句“郡主”落下來的時候,莫青璃手裡的影麟終於脫手,飛了出去,人也向後躍出丈餘才堪堪止住,腳下的青磚應聲碎裂,莫青璃單膝跪在地上,脣邊開始有絲絲鮮血溢出。
她身上黑色袍子殘破不堪,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每一絲布紋都被血色覆蓋浸潤,而右手被影麟的倒鉤刺得太深,鮮血順着指縫流淌,幾乎可見其中森然的白骨。
“當年?”莫青璃垂眸低語,似乎才意識到弒天話中的含義,“師父從你面前帶走我?這是何意?”
“不明白麼?”弒天狀似隨意的舉起自己手上那截銀白色的斷刃,目光似有眷戀之意,道:“這柄巽風上一次飲人血還是在……嗯,我想想,是在七年前。”
弒天好像想起了甚麼值得高興的事情,語氣十分歡快,可聽在莫青璃耳裡一字一句都讓她恨不得抽其筋,剃其骨,弒天得意洋洋道:“在靖王府,一個叫子書晏的男子。噢,我記得沒錯的話,那好像是你父王罷?郡主。”
“嘖,可惜了那麼個溫文爾雅的王爺,死後都沒能留個全屍。”
“住……住口。”莫青璃擡袖蹭了蹭嘴角,挪動了幾步才左手揀起掉落在地上的影麟劍,以劍尖抵地,勉強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子站起來。
“想必你當年沒有見過你父王臨死時的樣子罷,想來有些可惜,我今日心情不錯,就大發慈悲的說與你聽。首先,抓住你娘,綁在柱上威脅他放下手裡的長槍,他殺一個人,我就讓她心愛的女人身上多一個窟窿,要知道你父王可是征戰沙場的將軍,沒那麼好殺的,當真是夫妻情深呵,他連反抗都不反抗一下,當真是好玩至極……然後呢,你猜我又做了甚麼?”
“我、讓、你、住、口。”莫青璃捂着胸口開始急促的喘息起來,氣得渾身發抖,身上的傷口也一一迸裂開來。
莫青璃越憤怒,弒天就越興奮,那雙死寂的眸子都放出激動的光亮,不安分的在院中來來回回的踱着步子,邊走邊高聲道:“我將他們兩個都綁了起來,堵住他們的嘴,他們當時的眼神啊,嘖,真是讓我感動,不甘,絕望,還有可笑的‘生同衾,死同穴’,不過兩隻螻蟻,妄想蚍蜉撼樹。當真可笑,可笑啊,哈哈哈哈……”
那全身隱在黑色斗篷裡的人竟狂笑起來,笑聲裡暗含着深厚的內力,震得莫青璃又是一口心血涌上,順着齒縫沁出嘴角,滴答滴答的又滲進磚隙中……
笑完之後,弒天轉身對着莫青璃疑惑道:“怎麼郡主覺得不好笑麼?那你不妨再猜猜我會讓他們如願麼?答對了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想必沒人告訴過你子書晏身上究竟受了多少刀才斷氣罷。”
見莫青璃不說話,弒天又搖了搖頭,輕聲嘆道:“唉,郡主,你爲甚麼不猜呢?只我一個人自說自話,很是無趣。嘖,你若再不開口,我就要取你性命了,你這麼弱,再等幾年,想必也是這般模樣,我沒那麼多耐心呢。”
“唉,若是你死了,你心心念唸的那位姑娘會去陪你麼?”
那喋喋不休的人又自顧自點頭道:“無妨,本尊不會讓你寂寞的,等你死了,下一個就是她,嘖,說起來倒是你連累了她,其實本尊也不是那麼愛殺人。”
莫青璃只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那人在說甚麼已經完全聽不清楚,四肢百骸都如遭撕扯啃噬,痛到皮膚都欲爆裂開來,不是來自傷口的疼痛,反而像是甚麼塵封的東西終究要覺醒一般。
絕對,不能死在這裡。
“呵”,一聲低笑忽然在這僻靜的院落響起,卻如同地獄深處傳出來的死亡之音。
“不妨試試,誰,纔是螻蟻?!”
由於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肌膚,合起的雙眼像是疲倦得受不住了,卻突然暴睜……她還是那個人,但眼已不是那雙眼,那眼中盡是血紅,冒着森然的殺氣,像血色琉璃般光華奪目,又危險得讓人只看一眼,便覺絕望的死期。
莫青璃往前踏了一步,腳下厚實的青磚瞬間被碾得粉碎。
她將影麟的劍刃舉到眼前,伸舌舔了舔上面沾染的鮮血,漂亮的眉眼間盡是嗜血張狂的殺意,似乎腳底下整個院落都開始震動起來。
“誰?纔是螻蟻!”
作者有話要說:武力值比較:弒天≥君曦>莫青璃(沒有魔化之前)>莫鼎天≥其他三大山莊的莊主≥鍾離珞(不用毒和暗器)
師祖老鬼是天下第一,但是他不摻和這些事,不用比較了。
哎呀,十全十美了。國慶放假這幾天累死了,我要歇兩天,下週依舊申榜了,所以休息兩天繼續日更,嗯,我們下次見。
看了看評論數,覺得到1000可能要150章,我就這麼點寄託,蒼天也不能滿足我(;′⌒`)存稿箱表示現在4點了,我去背單詞睡覺了,大家晚安,羣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