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甫芳看了他一眼,眼眸微轉,深吸了一口氣,“坐,坐,坐下來說。”他指着身邊的沙發對辜駿說。
辜駿坐在他的對面,父子二人離的很近。
“你想好了?”他問。
“想好了。”辜駿點頭。
“喬青崖的女兒確實有些姿色。”辜甫芳頓了一下,“我昨晚看見他和林參謀長關係很近。”
他邊說邊抽了一口菸袋,吐了一圈煙霧出來。
辜駿知昨夜的事父親看到了,有點不自在。
“昨晚林突然邀請她跳舞,那種場合下,她也不好拒絕。”他爲喬若初辯解。
辜甫芳掃了他一眼,吐了一口煙霧。
“盧家的小姐怎樣?”辜甫芳換了個話題。
“盧東梨?”辜駿驚訝地問。
“嗯,她和你一樣,在歐洲留過學,你們應該更有共同語言。”辜甫芳語重心長地說。
盧東梨的祖父是第一批庚子賠款資助赴美的留學生,回國後在上海開了個汽車進口代理公司,到了她父親盧長育這一代,家中資產不下百萬,是相城大名鼎鼎的四象之家。
她本人長的嫋娜明麗,愛交際,應該算得上豪門太太的上佳人選。
昨晚她還主動邀請辜駿跳舞,算是對他有好感。
“婚姻不僅僅是家世和經歷的門當戶對。兒子不會考慮盧家小姐的。”辜駿斷然拒絕。
辜甫芳本就知道是這種結果,下人已經告訴他好幾次了,辜家的大少爺時常出入喬家,和喬若初來往頻繁。
他的兒子,一旦認準的事兒是回不了頭的。
他想了個折中的主意。
“你可以娶盧家小姐爲正妻,之後再納了喬家的女兒。爲父已經和盧家商議好了。”他提出自己的要求。
辜駿前額的青筋隱隱暴起,納妾這種事,他是斷然不能接受的。
娶一個沒感情的女人佔着名分,讓自己深愛的女人屈居妾室,是對兩個女人的不負責,他從前就深惡這種行徑,現在更是排斥。
“不,原諒兒子不能從命。”辜駿果剛地給父親頂了回去。
辜甫芳啪嗒啪嗒抽着他的大煙袋,吐霧噴雲。
“那麼,我堅決不允許你娶喬家的女兒。”他提高了聲音,果斷地說。
父子二人僵持了一會兒,不歡而散。
辜駿驅車去了上海,一連好幾日不曾回家。
下午辜甫芳親自打電話來喬家找人,喬青崖很驚訝,主動說起早上辜駿來過電話的事。
辜甫芳在電話裡說辜家不可能同意辜駿和喬若初的婚事,讓喬青崖不要癡心妄想。喬青崖何時受過這番侮辱,毫不客氣地諷刺了辜甫芳幾句,氣呼呼的掛了電話,連最後的寒暄都沒說。
喬若初在樓上聽父親說話的語氣,猜了個七七八八,心中竟鬆了口氣,她真的還沒準備談婚論嫁。
晚上吃飯前,辜駿來了個電話,跟喬若初說自己在上海辦事,過幾日回相城。
辜家到處找辜駿,晚飯後又給喬家來了個電話。
這次是辜夫人打的,語氣相當的軟,喬若初不忍心,就告訴她辜駿去了上海,過幾天回來,辜夫人在電話裡千恩萬謝的,總算鬆了口氣。
睡覺前喬青崖在聽戲,喬若初和餘姨太坐着看裁縫鋪送來的長袖旗袍,是爲了慶祝她十六歲生日而做的。
大約花了不少的錢,喬若初看了一下,全是精工細繡的,十分華美。她開心地謝過餘姨太收了起來。
“你們誰動過我的唱片?”喬青崖突然厲聲呵問。
嚇的餘姨太抖了一下,“老爺,我從沒摸過您的唱片。”她戰戰兢兢地說。
孟媽和孫媽也都否認動過。
喬青崖的眼眸如結冰樣發寒。
喬若初猛然想起昨夜回房的時候感覺房間像有人來過似的,陡然一凜,心中敲着問號,會不會真的有人來過?
喬若初安慰了父親幾句,抱着衣服上樓去了。
她把房間仔細檢查了一遍,越來越肯定有人來過,雖然沒留下來人的痕跡,但有種違和的氣味,她聞着刺鼻。
關上窗簾她抱着肩膀坐在書桌前,周身瀰漫着恐懼,難道真的有人懷疑清陵施工圖在他們手裡,還是爲了別的什麼?
她完全不得而知。
溫習了一遍功課,夜已經很深了,她腦子沉沉的,洗漱完換上一件絲綢滾着寬邊的長袖睡裙躺着,她越想越恐懼,越想越了無睡意。
恐怕都過了子時了,她才淺淺睡去。
妍園的附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響起一陣槍聲,還有人慘叫,喬若初一骨碌爬起來,披上外衣就下樓了。
喬青崖也起來了,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他讓司機王清泉出去看看。
天矇矇亮的時候王清泉回來了,說警備廳的人從妍園東南角外的牆邊處拖走了三具男屍,都是中槍而亡的。
喬青崖臉色發青,受了不小的驚嚇。
早飯時分,有兩個扛槍的警備廳的人帶着三張照片來問話,詢問死者是不是喬家的人,跟喬家有沒有關係。
喬青崖看了一眼照片,一一否認。
二人做了筆錄,回去覆命去了。
喬若初一夜睡了沒幾個小時,精神很差。
上學前,報紙上已經登出了三人的照片,說三人是大芒山的土匪進程來偷盜東西,被駐軍司令部的人發現追至南巷子附近擊斃了。
新聞很簡單,就用了三句話,而後用了很大的篇幅來說相城如今的治安是多麼的好,吹噓林君勱掌控下的相城簡直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而且還爲他歌功頌德,說他嫉惡如仇,愛民如子等等之類的。
喬若初嗤之以鼻。
有一點讓她感覺奇怪的是,人明明是在妍園附近被打死的,報紙上卻寫的是在南巷子裡。
週一的課業挺重的,她一天都懨懨的,打不起精神。
女校不少女生出席了上週六的晚宴,都在私下議論辜婉珈和沈約的事,有提到林君勱的,就打聽到了喬若初,風言風語的,傳的甚是離譜。
喬若初一下子成了女校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