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勞動周(下)

林染將車停在一家離學校不遠處的快炒店門口,這家店裝修頗有些臺灣風格,門頭上用卡通字體寫着三個大字:鮮趣屋,那個“鮮”字是用貝殼海螺拼湊組成,讓人一看便知是一家海鮮快炒。

“林老師......”洪宸一開口,林染卻對着洪宸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並說道:“在外面就不用叫我老師了,何況我也不是什麼老師,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助教,叫我林染便好。”

“林染!這可是你讓我叫的!”洪宸脫口而出,看着有些吃驚的林染,忍不住笑出了聲。

可能林染也沒想到洪宸居然這麼容易就接受了這個稱呼,並且大方地叫了出來,回顧這幾年,大到知名大學校長主任,小到上市公司老闆經理,還沒有人這麼直接地喊過“林染”這個名字,就連自己本人對這個稱呼都有些陌生了,此刻洪宸毫不掩飾地叫出“林染”這兩個字,倒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

“沒錯,我說的,在學校裡我就聽煩了老師這個稱呼,好不容易出校門了,就別如此拘謹了,何況我比你們也大不了幾歲,這一聲聲老師不是把我叫老了麼?”林染微微一笑,一邊鎖車一邊說道,“走吧,這家店很不錯,我經常來這吃。”

見洪宸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只是低頭竊笑,林染笑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洪宸趕緊回道:“沒有沒有,只是您跟我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樣......”

“喔?哪裡不一樣?”

“我一直覺得您是那種高高在上的人,即使吃飯也會在那種富麗堂皇的酒店雅間,沒想到您也會吃我們這些民間五穀雜糧,感覺跟自己認知中的林老師有些許出入,嘿嘿!”洪宸說到這裡,感覺頗具嘲諷意味兒,忍不住笑出了聲。

林染跟着笑了笑,道:“這有什麼?大家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又有什麼高低之分?不瞞你說,即便是平時重要的飯局,我也會帶他們來這裡,正所謂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我對面子上的東西並不看重,越是嘈雜的地方,越能彰顯一個人平日的細節。”

兩人走進店裡,正值午飯時間,店內很是紅火,這家快炒店雖然從門頭上看規模不大,但裡面卻別有洞天,一個寬敞的大廳,兩邊是即食餐檯,中間是各種大大小小的獨立水缸,裡面養着各種養殖海鮮,現選現殺,再往裡面是獨立的單間,裝修風格很是復古,房間之間被竹屏隔開,彷彿鬧市中的茶館,人自嘈雜我自寧靜。

“就這裡吧!”洪宸指着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道,“這裡最安靜!”

林染跟着洪宸坐下,接過服務生手裡的菜單遞給洪宸:“看看想吃點什麼。”

洪宸接過菜單,笑道:“那我可不客氣嘍,別說我宰你一頓!”看着林染搖頭輕笑的樣子,洪宸道:“你笑什麼!”

“沒有沒有,只是好久沒有遇到像你這般有趣的人了。”林染笑道。

洪宸突覺自己有些失態,忙把頭埋進菜單裡:“嗯......鹽酥雞......口水鴨......藥燉排骨......再來個紅糖餈粑,糯米丸子!”

林染打斷道:“你不喜歡吃海鮮嗎?”

來海鮮店點一堆肉也是沒誰了,洪宸從菜單裡探出半個腦袋,大眼睛一眯,尷尬地笑道:“我......海鮮過敏,不好意思......”

林染道:“其實我也海鮮過敏。”

作爲一名稱職的腦殘粉,洪宸自然是知道林染海鮮過敏,這種基礎知識早就在校園論壇裡發過無數次了,對於林染的迷弟迷妹們來說早就不是秘密了,洪宸把菜單猛地一撤,故作驚訝地叫道:“那你還來海鮮店?”

林染雙手一攤:“我以爲大多數人都喜歡吃海鮮的,沒想到你跟我一樣。”

洪宸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頭髮,道:“要不我們換一家店?”

林染道:“不必了,你不是點了鹽酥雞口水鴨麼?就這樣吧,正好借你的光,也嚐嚐這裡的甜食。”

洪宸喜道:“你也喜歡吃甜食?”

林染點點頭:“苦吃多了,就喜歡來點甜的。”轉頭對服務生道:“就按洪小姐的意思上吧。”

服務生記錄好洪宸點的菜餚,道:“請問您還有朋友要來嗎?”

林染道:“沒有了,就我們兩人。”

服務生道:“不好意思,請恕我直言,又是雞又是鴨又是排骨的,我怕你們......”

“沒事!不夠我們再加!”洪宸一手拿着一根筷子揮舞着說道。

服務生一臉懵圈地盯着洪宸,一時竟哭笑不得,一旁的林染也差點笑出聲來,他輕咳兩聲道:“沒事兒,上吧,我們倆都是飯桶,特能吃。”

洪宸這才意識到自己領會錯意思了,人家服務生是說他們兩人點五個菜有點多,她卻以爲是點少了,第一次跟林染吃飯就暴露了自己能吃的缺點,林染爲了不讓她尷尬,還把自己也說成是飯桶,真是糗到姥姥家了。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但笑話的對象都是洪宸自己。

等上菜的時候,兩人聊了一些學校裡的奇聞趣事,聊到酣處,洪宸眼神不經意地瞄到門口,突然拾起菜單猛地擋住臉,躲躲藏藏一副很心虛的樣子,林染疑惑地轉身向門口處望了望,只見一對中年夫婦帶着三個20多歲的小夥子正在四處觀望。那中年男子夾着黑色公文包,一臉橫肉,寸頭也遮不住那稀疏的頭髮,啤酒肚要撐爆白襯衣似的,一副爲富不仁的樣子,一旁的女人滿臉皺紋卻濃妝豔抹,一襲旗袍將突兀的小腹勒的極爲明顯,身上裝飾鈴鐺作響,一雙眼睛閃爍着對所有人的厭惡,身後的小夥子正是程讓,後面還跟着他的兩個手下——陸風雨與陳述衛。

那中年女人一手捂着口鼻,一副嫌棄的表情道:“讓讓,真的要在這裡吃嗎?看着好惡心,不如去錦繡山河吃佛跳牆吧!”

程讓道:“哎呀,將就一下吧嬸嬸,我們下午還有球賽,要着急趕回學校呢!”

“可......可是......”

“哎呀別可是了,點幾根海蔘,點幾隻鮑魚,權當佛跳牆了,行嗎?”

林染轉過頭對洪宸道:“看到你們班助不去打個招呼嗎?”

洪宸將臉一扭:“哼!我纔不搭理他呢!”

看着洪宸的表情,林染一頓:“陸風雨跟陳述衛的事我知道,但程讓也跟你有過節嗎?”

洪宸嘟着嘴,看着窗外,也不回答,林染會心的一笑,道:“那我知道了,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唯一的男朋友。”

洪宸被說中了心事,轉頭道:“哼!他纔不是呢!渣男一個!”

服務員將鹽酥雞和藥燉排骨端了上來,打斷了洪宸的話,但即便不打斷,洪宸也說不下去了,看着洪宸提及舊事,一臉不快的樣子,林染道:“好了,過去的事不提了,你先吃着,我去趟洗手間。”

林染有意繞路到較遠的那個洗手間,路過那中年夫婦的單間時,聽到他們夫妻在談話。

那女人道:“你是打算吃過午飯就去找林染?”

男人道:“我提前半個月就給他打電話了,他一直佔線,林染這人,脾氣古怪,又是個不看重金銀的傻子,求他辦事怕不是很容易。”

女人道:“那你直接把讓讓招進公司不就行了?幹嘛非要求着他林染?”

男人道:“婦人之見!我既然管理新人考覈這一塊,就不能以權謀私,身後那麼多雙眼睛盯着我,我若是給自己侄子開後門,日後傳揚出去,我還怎麼在公司立足?我聽說,周總跟林染關係匪淺,若是讓讓能在林染手下待個一年半載,以林染學生的身份進到公司,那就沒人敢說閒話了,周總那裡我也好交代。”

那女人道:“可林染那邊避而不見,我們該如何是好?”

男人嘆道:“唉!我也正愁這個事呢!”

林染冷笑了一聲,來到洗手間,洗了洗手,正欲離開,只聽洗手間內側有人說道:“我聽說你要離校了?”

另一人點了一根菸,道:“不是離校,只是換個身份而已。”

“什麼意思?”

“明年我們就要實習了,以我的身份,去叔叔的塔雅工作完全沒有問題,可我叔叔的意思,想讓我在林老師手下學習一年,到時候以林老師學生的身份去公司,也省的被其他人說我走後門。”

“林老師?可真有你的!我們這樣的一輩子也沒機會跟林老師見上幾面,你叔叔幾句話就讓你成了林老師的學生,真是羨慕你!”

又有第三個人說道:“你還羨慕呢?你的作文不是剛被林老師大加讚賞過?”

聽聲音正是程讓、陸風雨、陳述衛三人。

陳述衛道:“哎呦別提了,他讓我寫什麼我和我的女同學,這不明擺着玩我嗎?”

陸風雨笑道:“說實話,我還蠻期待這篇作文,甚至還希望你能出本書,我一定第一個購買!哈哈哈!”

陳述衛罵道:“去你大爺的!”

程讓道:“那是你活該,早就告訴過你,平日檢點一些,別弄得怨聲載道,你就是不聽!”

陸風雨道:“誰讓咱老陳就好這一口?沒有吃喝行,沒有女人那是萬萬不行!前幾天被洪宸收拾了一頓,還想着揩油呢,嘿嘿!”

程讓聞言一怒,厲聲道:“誰讓你去招惹洪宸的?我警告你,再讓我知道你找洪宸麻煩,我就廢了你個狗日的!”

陳述衛弱弱地應道:“大哥,我們這不是爲你出氣嗎?這小妮子不識擡舉,敢不給你面子,我們能饒過她嗎?”

程讓道:“這是我跟她的事,用不着你們瞎操心,我告訴你們,洪宸是我的女人,你們要是敢對你們嫂子有想法,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陳、陸二人忙道:“大哥,我們知道了......”

程讓又吸了一口煙,道:“我聽說前幾天有個叫周泉的追她,周泉這人我略有所聞,憨到沒朋友,他能搞出這麼大的排場追求洪宸,想必身後有高人指點,老陸,你說說,怎麼回事?”

陸風雨見程讓已經知情,索性就不瞞了,諾諾答道:“對不起大哥,我以爲你跟洪宸徹底沒關係了,所以想利用他來讓洪宸出醜,爲你出口惡氣。”

程讓無奈地白了他一眼,煙從鼻孔裡噴了出來,但轉念一想,兄弟們都是爲了給自己出氣,也不好狠言怪罪,於是道:“不知者不罪,之前的事我就不跟你倆計較了,但是記住,從今往後,不許任何人再找洪宸麻煩,她遲早是我的人,都聽清楚了嗎?”

陳、陸二人齊聲應道:“大哥,你放心吧。”

一股青煙從內室呼出,程讓扔了菸嘴,用腳踩了踩,說道:“老陸,平日你點子多,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你們倆給我看好了洪宸,如果有人敢追求她,就給我往死裡整,整不了的就告訴我,我親自收拾他!”陸風雨道:“大哥你放心,遇到這種不識趣的人,我一定幫你解決!”程讓拍了拍陸風雨肩膀,出了洗手間。

外面菜已上齊,洪宸一個人在那左顧右盼,林染回到座位上,禮貌地說了句:“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洪宸笑道:“沒事沒事,好飯不怕晚嘛,來!”說着,將筷子遞給林染,見林染一副略有心事的樣子,洪宸問道:“你怎麼了?”

林染閃過一笑,道:“沒事,吃飯吧。”

“嚐嚐這個!”洪宸夾了一個糯米丸子放到林染碗裡,“很甜喔!嘻嘻!”

林染一愣,有些猶豫,看着洪宸咬着筷尖,一臉期待的樣子,不覺一笑,將糯米丸子放到嘴裡:“嗯......還不錯!”

洪宸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我喜歡吃的東西,你也會喜歡!哦對了!還有這個紅糖餈粑!你也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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