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韓豔,出生在一個平常農家。是家中的長女,爸爸是電工,媽媽是織布廠工人,家境比上是大大不足,但比下還是綽綽有餘的。至少跟我同齡的小孩兒們還在農村裡住時,爸爸已經帶着我們全家搬到了小鎮上住。
那年,我每天都會有零花錢,每天都有棒棒糖可以吃,每季都有新衣服可以穿。生活跟城裡的小孩兒無異,我也有自已的漫畫書,做着自已長大後的夢,我的童年很快樂。
可是一次意外,瞬間剝奪了我家庭的幸福時光,那年我14歲,爸爸一如既往地去接媽媽下班,我在家裡照例看着弟弟等媽媽下班後回家做飯。我還記得那天,12歲的弟弟不學好,偷爸爸的煙抽起來被我發現了,我作爲姐姐自然是訓斥他幾句,因爲揚言要告狀給爸爸,我們倆在家裡扭打起來,弟弟雖比我小,但力氣卻遠不在我之下,最後我竟然吃了敗戰哭了起來,我坐在書桌上不停抽搐着,忍住眼淚還想等着爸爸回家來再哭的。可是一直等到晚上,天已經很黑了,仍不見爸爸回來。
最後門終於有動靜,我連忙跑過去時,看到得只是媽媽呆滯紅腫的雙眼。
我急急地問:“媽媽,爸爸呢?”
媽媽只是緩緩蹲下身子,抓着我肩膀,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媽媽。媽媽忽然抱緊我,起先是小聲地哭,後來越哭起厲害,連同的身子也一起在顫抖。
那天,媽媽哭完很平靜地給我們做了飯之後,讓我們睡覺,然後出門去了。
當我再次看到媽媽時,問出了我整晚胡思亂想的事情,我哭着問:“媽媽,爸爸他去哪兒了?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嗎?”
媽媽扯着一抹苦澀的笑,溫和的對我說:“沒有,你爸爸只是生病了,病好了就會回家了。”
媽媽沒有騙我,爸爸是生病了,而且生了很難治的病。爸爸也回來了,回來的時候還是很多人一起擡到家裡的牀上的。
之後我才知道,爸爸因爲去接媽媽上班,路過馬路時,一輛車突然呈直線朝媽媽急速衝了過來,爸爸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推開了媽媽,自已從腰身部位被面包車的車輪碾過,肇事者當場逃逸了。
家裡少了爸爸這個頂樑柱,日子過得很節儉清苦,媽媽每天做兩份工以外還得照顧我們一家人的衣食,最要命得就是爸爸的醫療藥費就像個無底洞。然後,我過起了沒有糖果吃,沒有新衣服穿,沒有自已想得到玩具娃娃的日子。
第一次喝酒時,就爸爸再次企圖自殺時,被我發現了。我搶過那把被爸爸磨得鋒利的叉子,只聽到爸爸沉重無力的聲音響起:“我不想活着這麼作孽```”
我明白爸爸的心再早失去站立的那一刻已經死了,但媽媽對他的心卻依然鮮活無比。所以在爸爸的周圍不擺任何尖硬的東西,爸爸第一次有死的想法時,媽媽就守了他整整一夜,哭得眼睛腫得像燈泡,頭髮也白了很多,爸爸這才斷了念想。
我去了房間,拿起媽媽放在枕頭下的五塊錢,跑下樓去。打了一瓶白酒。又一口氣地跑回屋裡衝到爸爸面前。
我倒了一杯酒給爸爸說:“爸爸,想想媽媽對你說的那些話,想想媽媽。心裡要是煩就喝這個。”
爸爸欣慰地笑了,拿起酒,另一隻手摸了摸我的腦袋,然後身子倚靠在牀頭將酒喝了下去。
之後每次,爸爸隔幾天都會喝些酒。那時我在想,借酒真的能消愁呢。
爸爸突然一個人喝得落寞,或許喝了些酒有些意識不清,竟要我陪他喝起來,我也沒有猶豫,拿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舌頭嚐到地全是苦味,還伴着一陣腥辣。我咧着嘴說:“好苦,太難喝了。”
爸爸溺寵地摸了摸我頭說:“傻女兒,不是這樣喝的。喏,像這樣,仰着脖子一口氣灌下去,‘噝——’好!”
爸爸邊說邊作着示範,我聽話的照做一遍,苦味果真消失大半,喉嚨透出一種灼熱地快感,那時我第一次覺得酒真的別有一番味道。
在左鄰右居零零碎碎地幫忙下,我勉強讀到初三,家裡的經濟已經不允許了。
就在媽媽因爲太過勞累,織布時不小心機器打傷了手後,我最終無奈只得跟着幾個家境貧困的同學一起輟學去東莞打工。
我不甘心,這一切的一切跟我童年的夢想簡直是天壤之別。我還記得念小學時,老師問我們:“你們長大後想做什麼?”
我曾想過做女警察,除暴安良。想過做女醫生,救死扶傷。就是從來也沒有想過會成爲工廠千千萬萬打工妹其中的一個,可種種事情壓過來,讓我在還沒有看清自已憧憬的道路時,生活已經讓我邁不了步前往。
跟同學們一起進廠再出廠,彷彿都是很平常的事。我總是這麼想,至少現在我不需要再花家裡一分錢,不會成爲家裡負擔。
最後進廠最長久的應該是博遠電子廠,那是我在東莞打混過日子口袋空無一物時進得一個廠。
我以爲我還是會呆一兩個月,或者是三四個月,但應該呆不上半年。但很多事往往出乎你的意料,我在那個廠裡呆了兩年多。
那裡我認識了爲人謙和,待人友善的林好英,還有熱情愛笑,對我很好的邱彩霞,還有純真可愛,能遷就我脾氣,還會甜甜叫我姐姐的譚小真,有她們的那些時光我永遠都會記得的。
每每夜深人靜時,我都會想起她們,那時放肆的大笑,無所顧慮的大醉。但只有一個人,連同讓我想起時,帶着的那份沉重的傷感讓我的呼吸都感覺艱難,我曾經的好友,邱彩霞。
我從來都不是個好女人,從愛上喝酒起,我就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個好女人,淑女這兩個字與我無關。但我從沒想過傷害任何人,尤其是對我這麼好的姐妹。
那件事在我的潛意識裡,歸究於酒精導致的神質不清。好英很早就發現我的不對勁,我確實心裡藏着很多事,不是我願意說,可說出來誰也不能幫我,又何必徒增傷感。接連如串地波浪洶涌般衝到我身上,讓我應接不瑕。先前是我不願回首的戀情苦果,後是爸爸逝世的噩耗。我的整個神經就像一觸崩斷一樣,除了喝酒,我不知道自已應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