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聞鎖
寧夏問阿免,明明有米,怎麼不做飯?
阿免怯聲道,“以前都是阿爺做飯,後來阿爺生病了,我只會做糊糊。”
寧夏心生憐惜,“以後我做吧。”
他麻利地取米,淘洗,靜置。
又轉去菜畦,摘了青紅椒,韭菜。
眼見陶罐裡的豬油已經凝固,他洗淨鐵鍋,將米飯悶上。
不多時,香噴噴米飯出鍋,阿免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寧夏盛了三大碗,各取一大勺豬油,混着鹽巴搬開。
油脂和着米飯的滋味才飄出來,阿免已經站不穩了,素狠了的寧夏也忍不住食指大動。
“我給阿爺端一碗,君大哥等我啊。”
小阿免端着一碗飯,火速衝到西廂房,從窗戶邊遞了進去。
小阿免纔到,窗戶邊邊伸出一隻枯瘦的大手,將碗奪了過去。
阿免奔回,寧夏衝他舉了舉手裡的豬油拌飯,不用誰下令,小阿免轉過頭去,把臉扎進了碗裡。
一大碗米飯,不到二十息便下了肚。
西廂房那邊的動靜更快,傳來鐸鐸的敲窗聲。
小阿免趕緊奔過去,又快速奔回,“阿爺還……還要……”
寧夏麻利地又拌了三碗……
半個小時不到,一大鍋米飯被三人瓜分乾淨,就剩了底下一層厚厚的鍋巴飯。
寧夏將鍋巴飯剷出,洗淨大鍋,燒乾,杳入葷油,大火爆炒了兩大盤油渣韭菜、油渣青椒。
三人就着兩盤噴香的油渣菜,把最後的鍋巴飯也一掃而空。
小阿免從來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食物,小小的肚子撐得圓滾滾的,走路都費勁。
想要幫寧夏收拾鍋碗,卻連腰也彎不下來。
寧夏揮開她,看着僅剩的一陶碗豬油,暗暗嘆息,這苦日子啥時是個頭。
他不是沒想過逃離,但人生地不熟,自己又是人族,貿然逃出,是下下策。
他現在亟需的是解開糾纏的兩道虹橋,恢復實力。
第二天上午,趁着和小阿免下地的時候,他悄悄遁到遠處,自刎而亡。
他希望鳳凰膽可以解決這個困擾,然而,重生之後,他體內的兩道虹橋仍舊是相互纏繞。
最後的努力也失敗了,寧夏只能暫時在蕭家住了下來。
轉瞬,三個月過去了,農家小院的日子,寧夏意外住得很是愜意。
每日早起下田勞作,晚歸收拾菜園,烹飪晚餐。
閒暇,陪着小阿免說幾個故事,下幾盤五子棋,天高雲淡相思遠,月白風清忘流年。
如果心無旁騖,這樣過下去也不錯。
但寧夏終究不能忘記還鎖在大皇元寺白鳥塔內的秦可清。
“哈哈,左右皆三,大哥,你擋不住啦,我又贏了……”
阿免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落上一顆三角形的木紋棋子後,雀躍起來。
寧夏莞爾一笑,投子認負。
他驚歎於小阿免的性子純良,幾乎毫無雜質,更憐惜她堪稱貧瘠的日子。
這種貧瘠不止是生活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
聽阿免說,在寧夏沒來前,她一年也說不上幾句話。
阿公身體不好,很少出屋,也很少和她說話。
她大多數時間,要麼是在田間勞作,上繳供給衙門的田賦,要麼就是獨自坐在家門口,望着遠方發呆。
寧夏的到來,給她空白的日子增添了太多的色彩。
她跟着寧夏學會了做飯、炒菜,也學會了下棋,偶爾,寧夏也會教她認字。
小阿免天資之高,寧夏聞所未聞,有着過目不忘的本事。
他教授的人族文字,小阿免根本不需要第二遍,便能牢牢記下。
終日教學相長,寧夏也自得其樂。
只是,體內糾纏的兩座虹橋,遲遲沒有解開的跡象,讓寧夏日漸焦躁。
但日子還得過下去。
玄霆妖域的靈力很充足,沒有寒冬,光照充足。
兩個月前插下的秧苗,如今已經抽穗,根本沒有施加任何肥料,漲勢好得驚人。
閒來無事,寧夏挺喜歡躺在田埂上,聞着芬芳的稻香,看着天上的悠悠白雲,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暫時忘卻心中煩擾。
這日午間,寧夏睡不着,跑到一處田埂邊躺了,暖風悠悠,吹掉萬縷閒愁。
寧夏很快睡意朦朧,忽地,耳畔傳來,微弱的誦讀聲,聲才入耳,寧夏眼睛霍地張開,他分明聽到了神魔音。
聲音是小阿免的。
一個最底層的妖族小姑娘,怎麼會神魔音。
寧夏心中驚訝到了極點,一邊仔細聆聽,一邊將小丫頭誦讀的神魔音翻譯成神魔文,用神識刻在識海中。
但小丫頭的語速太快,漸漸寧夏跟不上速度,便放棄了刻錄。
他開始將識海中的神魔文,翻譯成漢字,譯出了斷斷續續的幾行文字。
才捋順這些文字,寧夏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小丫頭誦讀的竟然是“並關八鎖”法訣中的文字。
並關八鎖在妖族中也是無上秘法,小阿免這個農村戶口的妖族小丫頭怎麼會背誦?
寧夏正納罕着,小丫頭還在繼續誦讀。
後面誦讀的內容,寧夏聽也沒聽過。
他掌握的只是並關八鎖的一鎖,其他法訣,他根本沒有。
他好恨曾經備下的那枚留聲珠爲了做局坑掉陳坤,給寄送了出去。
現在他識海空間,沒有留聲珠,只能靠他自己用笨辦法刻錄下小丫頭誦讀的神魔文。
他雖修煉神魔文有成,但也不能做到精準的憑音而譯。
只能在識海中刻錄下他能聽懂的文字,不明白的只能用空格代替。
小丫頭誦讀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告停歇。
誦讀完畢,小丫頭蹦跳着離開了。
好幾次寧夏都想出聲,畢竟這樣偷聽小丫頭誦讀秘法,不是什麼光彩之舉。
但又怕驚動“阿爺”。
可以想見,這篇並關八鎖的秘法,必定是阿爺傳授給小丫頭的。
阿爺既然懂得此等秘法,就絕不是簡單人物。
此外,寧夏料定阿爺知道自己人族身份,若再知道自己盜走並關八鎖秘法,說不得要搞殺人滅口那一套。
因此,寧夏只能熄了從小阿免處獲得並關八鎖秘法的心思。
豈料,三天後,他又在稻下乘涼,小丫頭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寧夏忍不住翻身坐起,出現在小丫頭面前。
小丫頭斗笠罩頭,他瞧不見小丫頭的表情,卻從她攥緊衣角的小手,看出小丫頭的侷促。
“小阿免,那天你發現我了?”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解釋。
小丫頭點點頭,“我聽到大哥的呼吸聲了,聽到大哥好像很激動,所以我知道我背得東西,對大哥很有用。
但是阿爺不讓我把這些背給第三個人聽,所以……”
“所以你就假裝不知道我在偷聽,故意背給我聽?”
寧夏鼻頭微酸,走到近前,輕輕拍着小丫頭瘦削的肩膀,“聽阿爺的話,大哥不聽。你知道你背的是什麼嗎?”
小丫頭搖搖頭,“我背了好幾年才全部背會,阿爺讓我嚐嚐複習,不要忘記。”
寧夏暗暗稱奇,小丫頭完全是憑着超絕的記憶力,在記憶一個個毫無規律的古怪音調。
寧夏無法想象,要記下長達半個小時的毫無規律的古怪音調,到底需要怎樣的毅力和天賦。
“大哥,我可以和阿爺……”
“聽阿爺的話,沒壞處。”
修爲難復,縱然多修出兩道鎖,他也不覺得有什麼額外的意義。
他能明白小丫頭的拳拳之心,卻不願讓她心生困擾。
“走吧,回去下棋。”
寧夏笑道。
“好耶!”
小阿免雀躍不已。
兩人才行到大門口,便見一個富態中年領着兩個身着衙服的稅吏等在門口。
三個月前,禾稻豐收時,這三人到過蕭家。
寧夏親眼見到,小丫頭辛苦耕種、收來的七十幾袋稻子,被徵走五十幾袋。
還不到收割季,這三人又來了。
“小阿免,上次收的是田賦,這次收的是役差稅,你家就你們爺倆,就不用應役了,繳些役差稅就行了。”
富態中年是此地的里長,姓王。
“繳多少?能不能剩下一些,讓我們撐到下次收割?”
阿免怯懦地問道。
“一個役夫十公袋,你們家兩個役夫,不對,這傢伙是哪裡來的?”
稅吏趙甲抽出腰刀,直指寧夏。
王里長急聲道,“此是蕭家新來的客人,已經有些時日了,沒有爲非作歹的跡象。”
趙甲收刀,“既然老王你作保,我就不走程序了。她家得按三個人收,共計三十袋,稍後,讓你們裡的夫子搬去衙中。”
阿免急了,“我們家就剩十五袋了,繳不起那麼多,等下一季收割了,再補繳可好。”
稅吏的錢乙哈哈大笑,“小姑娘,都像你這麼說,我們的稅就不要收了。老王,你能處理好吧?”
說話間,一陣風吹來,小阿免脖頸處的鈕釦脫落,露出一小片瑩瑩如雪的肌膚。
錢乙眼中精光暴漲,“這樣吧,十五袋就十五袋,小阿免既然發話了,這個面子總是要給的。”
說話之際,錢乙悄無聲息走到阿免身邊,猛地揮動腰刀,刀鞘正打在阿免斗笠上,刷的一下,斗笠被磕飛。
“啊呀。”
錢乙慘叫一聲,向後摔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