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雪白的信紙在火車上昏暗的燈光下緩緩展開來,張彥唯能夠非常清楚地確認,那真的是來自爺爺的字跡,每一筆每一劃,彷彿還依然殘留着他小時候的記憶。
是那種夾雜着陵鄉方言的措辭方式,裡面有許多話張彥唯甚至都不能夠完全明白地用普通話解釋出來。
但是,張彥唯卻可以非常清楚地明白,他經歷過文革的爺爺和奶奶究竟爲他思考了多少。
就像開始柳志豪對張彥唯所使的那一招一樣,一張數額同樣不小的支票也擺在了張彥唯爺爺和奶奶面前。
“我們都老得糊塗了還要那嘛做啥子!”這是爺爺在信上的原話。
但是張彥唯卻知道,如果有那樣的一筆錢,爺爺和***生活必定要好上太多。
“煙兒那女娃子要得,你要真喜歡就不要理那些嘎麼的東西,追上去就是了!”當看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張彥唯的心裡又是忍不住一陣疼痛,柳煙的倩影還依然在他的眼前閃耀着,只是在他的心底裡,一種想要飛天而起的衝動越來越強烈了。
然後,張彥唯看到了爺爺一筆帶過的離開原因。
柳志豪確實沒有說謊,張彥唯的爺爺奶奶還是將離開陵鄉,然後趕往他們的祖籍地——大東北!
張彥唯心裡緊了一緊,爺爺一筆帶過的話語並沒有說明任何情況,但是,他明白,那絕對不會僅僅只是因爲他們一對老人突然想家的緣故。
“明天一早,立刻搭乘第一班班車趕去小鎮陵鄉!”張彥唯在心裡給出了這樣一個計劃。
凌晨一點二十七分,潮河火車站,相信很多年之後,當時停留在廣場上稀少的人羣不會有任何人再記得這個時刻,但是對於張彥唯來說,當他踏出火車站那翻新重修的出口時,除了她之後,其他周圍都不再有任何的顏色,而那張淺淺的笑容在未來的無數年之後都不會有絲毫褪色。
張彥唯從來沒有想過有這種可能,哪怕是在他的夢想之中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景。
胡思亂想過了整整5個多小時,一直到抵達潮河,然後從座位上起身,到走到車站內部的過道處,張彥唯的腦袋沒有停止過哪怕是任何一秒鐘,但是,他卻一直都沒有能夠清楚的明白,倒底他想的是什麼。
然後,生命中最驚心動魄的畫面就呈現在了張彥唯的眼前。
在潮河車站廣場那盞立式燈下,在整個廣場最醒目的地方,柳煙穿着一身雪白的絲絨,俏立在寒風凜冽的冬夜裡。
天上是浩瀚的蒼穹,沒有星斗,那一瞬間,張彥唯完全遺忘了自己的存在,那一瞬間,他幾乎是決然的確信,那都是幻覺。
然後,柳煙看到了淹沒在人羣的張彥唯,輕盈地走了上來,用一種仿似天籟的聲音輕輕喊道:“彥哥哥!”
“彥哥哥!”這是第二聲。
接下來的事情,張彥唯一直都有些恍惚,他就那樣茫然地隨着柳煙一起趕到了金穗賓館,在迎賓的推薦下訂了一間雙人房。
“彥哥哥,你們贏了,申俊毅後來還是趕到了球場,最後的比分是67比54。”不知道什麼時候,柳煙曾經是這樣對張彥唯說的,但是在後來,張彥唯卻幾乎想不起當時是什麼情況了。
什麼都不能夠被柳煙在出現的這個事實給掩蓋。
賓館的燈光有些暗,就在門在他們背後輕輕合上的時候,張彥唯突然感覺一片溫軟的櫻脣貼在了他的嘴上,緊接着,一整個軟若無骨的身體全都貼進了他的懷抱。
彷彿一切都天旋地轉了,張彥唯覺得周圍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散發出了一種氤氳的水汽,彷彿什麼東西都模糊了。
他分明聽見了天垮下來的聲音,然後有百花盛開的香氣縈繞。
那一片柔軟的絨毛慢慢從張彥唯的手中滑落了下去,然後再是一件緊身的毛線衣,張彥唯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就摸到了一片光滑到了極致的肌膚……
幽然曖昧的燈光照亮了柳煙的半面輪廓,卻反而添上了無數聖潔的感覺。
清亮的月光從微開的玻璃窗間傾泄進來,點燃了一片空靈,淡紫色窗簾如薄紗般被風吹起,輕輕舞動,如幕如幻。
然後,張彥唯看到了柳煙的眼睛,那份沒有摻雜絲毫雜質的清澈完整地倒映出了一種似水的柔情,只是在眼底的深處,還殘留着一絲無法掩飾的哀傷。
張彥唯當然不能夠發現那一切,在短短的幾個呼吸的時間裡,他已經完全迷失在了柳煙突然盪漾出來的萬種風情裡。
紅脣微張,再次映在了張彥唯的嘴上,柳煙所吐出的淡淡的白氣與張彥唯的呼吸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張彥唯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望柳煙一句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就徹底被一股滔天而來的柔情給淹沒了,只有兩個心跳不斷地加速,加速,最後緊緊地融合在了一起。
柳煙潤若羊脂的身體深深地陷入了張彥唯的懷抱,眼中那一絲茫亂和緊張慢慢地消失了,最後只剩下了毅然。
而張彥唯的身體就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渾身繃緊得就像是一塊結實到極點的鋼鐵。
他是凡人,當情形已經進展到這個程度的時候,就算是張彥唯也徹底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月光更加柔和了,每一寸的傾瀉都帶有着一種超乎尋常的美感。
他無比僵硬地躺在了牀上,渾身鐵石般的肌肉赤裸在空氣之中,展現出了一種極端的男性氣息。
而旁邊不遠處,另一張單人牀上零亂地堆砌着兩個人的衣物,一個美麗的影子漸漸遮蓋了這些還殘留着餘溫的衣服,那一道完美的弧線足以征服任何人。
“砰”,微開的窗戶被輕輕地合上,屋內的燈光顯得越來越迷亂了,似乎一切都抹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朦朧而柔美。
張彥唯的雙手終於顫抖着撫上了柳煙光潔的背部,而胸前所感受到的那一片溫軟幾乎讓張彥唯有快要窒息過去的感覺。
在長長的擁吻之後,柳煙輕輕地擡起了頭來,迷離的紅脣上猶還帶着一絲晶瑩的絲線。
如雲的秀髮垂落,輕撫在了張彥唯的臉上。
柳煙輕輕地笑了,她捧着張彥唯剛毅的大腦袋,又再一次吻了下去……
世界上還會不會有顏色?
至少在這一刻,除了她,已經不再有任何色彩了。
張彥唯極富陽剛氣質的身影倒映在了另一張牀上,呼出的每一道氣息都彷彿帶有一種霸道的感覺。
月光又用那種清亮的姿態照進了屋內,潔白的牀單零亂地捲曲着,銷魂的喘息聲幽幽響起,柳煙晶瑩如玉的雙手緊緊地勾在了張彥唯的背上,小嘴不時緊閉,不時微張,吐出了一陣陣如蘭花綻放時的白霧。
雪亮透明的汗珠沁出了她的肌膚,沿着白玉一般的弧線慢慢滑落。
然後,又是下一滴……
彷彿有一種澎湃的衝動從緊閉的窗戶涌出了窗外,然後呼嘯着奔上了九天。
視野放大到了整個潮河,整個城市裡只有次第展開的數點亮光,這座新興的城市已經沉睡,沒有人會知道,下一刻會不會有改變人生的一幕幕悍然出現。
房間慢慢被覆蓋掉了,那一抹昏暗的燈光掩蓋住了所有……
如果人生突然真的變成了一本三流愛情小說,對陷在“小說”中的戀人們來說,那會不會是最殘忍而可怕的事情?
整個世界都一片黑暗,黎明還永遠地陳列在未來裡。
柳煙側着身體躺在張彥唯的臂彎中,光滑的背部緊緊地貼着張彥唯的鋼鐵般的胸膛,她曾經一直都相信,這片臂彎能夠爲她遮蔽住所有的風暴,就算天地再如何變化,也沒有任何的事物能夠侵入。
張彥唯能夠用他遮蔽天地的力量爲她抵擋住世上所有的一切,曾經,她一直都這樣堅信着。
兩道晶瑩剔透的淚痕慢慢地從柳煙的眼角滑落,流過她的鼻樑,然後再匯入了另一道淚痕。
正如那些三流小說所構想的一樣,柳煙根本不曾睡過,儘管她是那麼的渴望着張彥唯的懷抱,但是,她還是隻有離開。
社會永遠是殘酷的,失去了柳志豪的支持,就算她和張彥唯遠走高飛,所經歷可能還會要更加糟糕得多。
那一抹清麗的紅脣又再一次印在了張彥唯的嘴上,深深的,彷彿要將所有的一切都融在一起一樣。
然後,她擡起了頭來。
張彥唯靜靜地躺着,似乎一無所覺。
“等我,就算會有十年、二十年,我也一定會在的!”這句話在柳煙的腦中重複了千萬遍之後,還是被她說了出來。
柳煙並不知道張彥唯是否仍舊在沉睡之中,但是,她沒有勇氣去嘗試,一旦張彥唯醒過來,她不知道她是否還有足夠的力量支撐自己離開。
那一襲雪白的絲絨又遮蓋住了柳煙幾近聖潔的身體,她的動作極其輕柔,幾乎沒有絲毫聲響。
門開,柳煙輕輕地走了出去,在門口駐立了良久,良久……
東方,終於漸漸浮出了一片慘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