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明淨如水。
街道上,許多逛夜市消遣的人成羣結伴地鬧着;紅燈綠瓦的勾欄院內,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子們甩着手中的繡帕, 招攬着上門的恩客。
街道盡頭, 一個名爲醉忘憂的小酒館坐滿了喝酒聊天的文人雅士。
獨自一人坐在酒館的角落, 紫冥夜幽醉眼惺忪地望着外面那些品酒賦詩的人, 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意。
仰頭灌下手中的烈酒, 辛辣的味道嗆得她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以前她從不沾酒,因爲習法之人是忌酒的,況且她也不喜歡這種穿腸□□。但現在, 她卻逼着自己一罈一罈地喝下去,因爲她心裡很煩很燥, 急需發泄。
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久, 她只知道原本嗆人的酒, 如今已經同清水般索然無味。
頭很沉很沉,身子也軟軟的沒有力氣, 但即便是這樣,她依然還是繼續灌着,只因她的心煩還未得到消除。
難道真如別人所說,醉酒消愁愁更愁麼?
爲什麼她腦子明明已經這麼昏沉了,卻還是想着那人, 想着她們曾經想處的點點滴滴, 想着他調皮地挑逗自己的模樣, 想着...他下午一臉得意, 告訴自己收下別人髮簪的情景。
“刑兒...”恍惚間, 感覺一人走到自己面前,紫冥夜幽聲音嘶啞地喊道。
“你沒事吧, 我聽我夫君說你已經喝了我店裡將近一半的烈酒,你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啊,不如你和我說吧,說不定我能給你出點主意什麼的。”
無奈地接受着自家夫君冰冷的眼神,海月只要硬着頭皮問了。
你說她怎麼這麼倒黴,不過是因爲夫君遲遲不回家,所以纔來看看是怎麼回事,卻硬是被夫君當成小二使喚,來開導一個醉酒的女子。
而且這女子還真不是一般的拽,居然看也不看她一眼,就繼續喝自己的酒去了。
“喂,你是不是失戀了啊,失戀了也不用這麼猛吧?”
不過海月這人就是這樣,人家越不理她,她就越要讓那人正視她,就像她當初對她夫君一樣,靠的正是那纏死人不償命的精神。
說起來,她夫君也是冰山一座,就不知爲何對這女子這麼上心。
莫非是以前的熟人麼?
“失戀?我?”本來是不準打算理這名陌生女子的,但聽到她的話後,紫冥夜幽不得不反問了。
“是呀,你看你這個樣子,很明顯就是爲情所困嘛。”
“怎麼了,是不是你喜歡的人喜歡了別人啊。不要緊的,你學學我,厚着臉皮一直追,總有一天就能追到的。”
大力地拍了拍紫冥夜幽的肩膀,海月頗有感觸地說道。
“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我...這麼心煩,是因爲...我喜歡上他?”激動地抓起女子的衣領,紫冥夜幽剎那間就換成了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是啊,不然你以爲呢?”小小地被嚇了一跳,但很快海月就恢復如常了。
看來這女子跟她家夫君是一種人嘛,明明喜歡卻不自知,還苦苦壓抑自己的感情,“你呀,就是喜歡那名男子,但卻一直壓抑着自己的感情。”
“你說...我在...壓抑自己...的感情?”
恍惚地鬆開海月的衣領,紫冥夜幽突然像是失去了力氣般,跌坐在了地上。
原來是這樣麼,原來她一直就是喜歡刑兒的,之前只是因爲壓抑着,所以纔會感覺不到。
可是現在該怎麼辦呢,她好不容易纔明白自己的心,刑兒卻已經喜歡上了別人...
“不好了,不好了,天悅客棧失火了...”
不過不等紫冥夜幽糾結完,一個驚慌的聲音就從外面傳來。
心猛地一驚,擡頭看去,只見西邊街道火光沖天。
“刑兒...”
大腦一片空白,恐懼的心情自胸腔內蔓延,紫冥夜幽如風一般衝出了酒館,直奔天悅客棧。
“哇,神速啊,她真的喝醉了麼?”一頭問號,不過海月現在更關心她的夫君,“黎兒啊,你是不是該向爲妻坦白了,她不會就是你以前心心念唸的那人吧~”
冷冷地瞥了自家妻主一眼,墨黎真佩服她到現在都還記着這事,那隻不過是他當年,爲了拒絕她臨時編的藉口。
而剛纔那人,也只不過是他曾經的共事之人,有些欽佩罷了...
“黎兒,你不會還舊情難忘吧,我告訴你,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我絕對不准你紅杏出牆。”海月說的那是一個憤慨啊,不過等她再次接到自家夫君的冰冷眼神,立馬就焉了。
“黎兒,你知道爲妻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喜歡你的人了,所以你絕對不能辜負了爲妻的一片心意啊,還有...”情話綿綿地說着,滿足地看着自家夫君越來越粉的臉蛋,海月的心情立馬就轉好了。
而另一邊,瘋狂地衝到火災現場,紫冥夜幽望着那吐着舌杏的火蛇,只覺得內心一片冰涼。
雖然她知道刑兒很厲害,但卻還是忍不住擔心、忍不住害怕...
若是刑兒平安的話,她一定不會再退縮了。
就像剛纔那名女子說的,就算厚着臉皮纏也絕對不能讓自己遺憾...
奪過某人手裡的水桶,淋溼全身,衝散酒意,紫冥夜幽一頭鑽進了那熊熊大火之中。
灼熱的溫度,不停燃燒的木柱,黑色煙霧瀰漫,阻礙了前進的道路。
勘勘地避開時不時掉下的橫樑,紫冥夜幽用滴水的衣袖捂住口鼻,焦急地尋找着那心愛的男子。
“刑兒,刑兒...”
一聲一聲地喊着卻得不到任何迴應,紫冥夜幽越來越心急,只恨不得毀了這客棧。
她現在好後悔爲什麼要跑去喝酒,而不是繼續守在刑兒身邊,還害得自己使不出半分靈力,無法探知他所在的位置。
而途中,看見那渾身是血、半邊臉被毀,早已斷了氣的少女,紫冥夜幽更是擔心不已。
如果刑兒真的出了什麼事,那她...
這一刻,紫冥夜幽是真的相信自己愛上了,不是因爲情藥,也不是因爲責任,而是心底那最真切的感受...
“刑兒,求求你,不要出事,絕對不要出事,刑兒...”
步履踉蹌地走着,終於在紫冥夜幽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個躺在地上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而同時,頂上的梁木因爲火燒太久的關係,兩端開始腐化斷裂,眼看就要向男子砸去。
“刑兒...”
驚呼聲逸出,迸發出最大的力量,紫冥夜幽搶在梁木砸下的前一刻,護住了男子。
而巨大的梁木壓在她的身上,胸口一滯,一大口血就這樣噴了出來。 •тtκan•C 〇
背部火辣辣的疼,但望着身下毫髮無傷的男子,紫冥夜幽揚起了一抹安心的微笑。
用力頂翻背上的梁木,紫冥夜幽強忍着背部噬骨的疼痛,踉蹌地抱起男子,撐着最後一絲清明的意識,步出了烈火燃燒中的客棧。
而將男子交到那遲遲趕來的青雨手裡後,她強撐着的精神終於到了極限,意識一黑,人就那樣暈了過去。
* * * * * *
等紫冥夜幽醒來,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空蕩的屋子裡除了她再沒有其他人,但背上冰涼的感覺以及那敞開的房門,卻在告訴她前一刻這裡還有人在爲她敷藥。
是不想見自己麼?
那也無妨,反正她已經決定要追了,所以不管刑兒躲到天涯海角,她都會找到。
輕輕穿上衣衫,將頭髮隨意挽起,紫冥夜幽按照指尖光芒的指示,向着男子所在的地方尋去。
而沒走幾步,就見到了那人。
停在拐彎處,聽着荊無刑和青雨談話,紫冥夜幽這才知道,刑兒之所以會對那少女示好,是因爲他想要將計就計,引少女動手並問出她的目的。
原來那少女是天下第一殺手樓,排行第三的殺手,雪鳶。
她先是殺了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再僞裝成她的樣子出現在刑兒面前,讓刑兒索要她。
她假裝卑微,爲的也是讓刑兒放鬆警惕。
可她卻不知道,早在當日她爲刑兒插髮簪的時候,刑兒就已經認出了她的身份,因爲她的雙手長滿了老繭,很明顯是習武之人。
而在知曉了她的身份後,刑兒便假裝被她所迷,讓她以爲自己已經成功,並她在動手時,反襲解決了她。
不過那雪鳶卻也不一般,她事先就灑了軟筋散在酒裡誘刑兒喝下,並在客棧周圍埋下了火藥。一旦她行動失敗,就引爆它們,和刑兒同歸於盡,而這也是爲什麼客棧會起火的原因。
荊無刑說得雲淡風輕,但紫冥夜幽卻是聽得膽顫心驚。
只要一想到若是自己真的離開了,那刑兒就會葬身火海,她就覺得全身冰涼徹骨。
看來從今以後,她再也不能離開刑兒半步,要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