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到學校,魯校長回來了。葉朝帶着一個警察陪魯校長一起回來的。葉朝沒有公開解釋把魯校長放回來的原因。只放出話來,說魯校長沒有犯罪動機,學校暫時離不開他。讓魯校長隨時等候傳話就是。
葉朝和那警察走後,魯校長到學校後園看看,見到那個亭子,問下面的老師是誰讓弄的,花園還沒建,單修了個亭子在那,不能等等一起建嗎?這不浪費錢嗎?
高老師圍着小亭子轉了轉,用手拍着柱子說:“挺好的校長,這是你讓建的啊。可是後來你出了事兒,你不在這些天,亭子就建好了,你怎麼忘了呢?”
魯校長目瞪口呆,仰着頭轉一圈兒,把站在後園口走廊那看熱鬧的我叫了去:“高揚,我說過叫建亭子嗎?我記得陳老師提過,我沒答應的啊。”
我看看高老師,下意識地去看石桌下面那個不起眼的小石碑,建這個東西,也沒啥不好。對於那些被打擾了的無頭骷髏來說,也算是一個交待。於是我對魯校長說:“這個,確實是你叫建的,開始你是沒同意,第二天你就改變主意了,說是爲了孩子,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不能光顧慮別人怎麼看,怎麼說。”
魯校長沉默了一下,嘆口氣說:“是這樣嗎?我真是老糊塗了。”
高老師忙說:“你不糊塗校長,你這是爲孩子做的,我們都佩服你。沒誰說其別的。”
魯校長走到石桌前,彎下腰朝下面看了看。高老師有些不自在,有些不安地盯着魯校長,見魯校長直起腰來,忙看向別處。魯校長站起身,手在石桌上輕輕拍着,問高老師:“這下面還有個石室是嗎?”
高老師收回目光,點着頭說,是啊,一切都按你交待的,辦得妥妥的。
魯校長微微搖搖頭,最後看着高老師,嗯了一聲:“這事兒就這麼着吧。以後就不要再提了。”
高老師鬆了一口氣,恭維說:“還是校長考慮問題周全,還有個事兒,得向您請示一下,早上您沒回來的時候,我已經通知班裡同學們,想上午去縣城看看陳老師,孩子們也都掛念着他,想去看看陳老師。”
魯校長雙手抹了一把臉,顯得有些疲憊,對高老師說:“去吧,這是好事兒,孩子們的心意,也該叫陳老師感覺到,聽孩子們叫叫老師,說不定就能醒來。我纔回來,學校裡還有不少事兒,我就改天再去。路上千萬注意安全,別再出現什麼事兒。這些孩子,都是爸媽心裡的寶貝。”
高老師連連答應:“是,是,我一定主意,一定把孩子們安全地帶過去,再安全地帶回來。”
知道要去
看望陳老師,同學們來的比平常都早,還有人拿着饅頭夾着菜吃着都來了,到學校嘴裡還在嚼着。
看看人都到齊了。高老師同魯校長打個招呼,說我們走了。就帶着我們這些學生出發了。魯校長送到校門外,再三叮囑孩子們注意安全,要聽高老師的話。
我們從學校正北,穿過後魯到後魯北邊往鎮上去的斜柏油路上,就能等到去縣城的汽車。一路走過去,孩子們歡天喜地的,像過節一樣。遇見有大人問,很自豪地說,去醫院看陳老師。
魯大朗甚至低聲對一邊兒的一個學生說:“要是有幾個老師生病住院,我們一星期進城兩趟就好了。”
高老師正好走到他跟前,他一回頭看見高老師看着他,嚇得一縮脖子。高老師只是笑笑,摸摸他的頭,很喜歡他的樣子。
我心裡是有些不安的。因爲這些人裡,只有我對高老師有懷疑。夏落沒來學校。我甚至在想,要不要通知夏落一聲。剛子和三彪都不在了。高老師身上又起了變故。這一班學生,再沒有一個和我知心的人。
高老師就跟着我們,我的不安也不能表現在臉上。經歷這些天的事兒,我也學會怎麼隱藏自己。好在我是孤獨慣了的人。我不說話,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在別人眼裡,這很正常。
陳麗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身邊,輕輕地問我:“高揚,我,還會有事嗎?”
陳麗麗還會有事。她和我是捆在一起的。我不知道那邪靈怎麼利用陳麗麗。聽那夜魯校長的意思,她只要和我一起死去,我的靈魂,就會更加容易控制。想到這我不寒而慄,我們兩個,會一起死掉嗎?
我這話怎麼對陳麗麗講,整個事件深處隱藏的東西,她是不知情的。我看看高老師,前面沒有。轉身就發現他走在我們一邊。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對陳麗麗說,沒事兒,大白天的,能有啥事兒。
陳麗麗睜着一雙大眼睛,釋然地說,嗯,還有高老師和我們一起呢。
高老師和藹地笑着,你們聽老師的話,別亂跑,不會有事兒的。
我總感覺高老師的笑容裡,還有一絲貪婪。有些像貓對老鼠的媽媽說,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孩子的。
在路上等車的時候,夏落從剃頭鋪子那一邊晃過來,見這麼多人熱熱鬧鬧的,走到我跟前,問我們這是去做什麼?
高老師稍帶責備地對夏落說:“這兩天怎麼沒去學校?”
夏落斜了他一眼,無所謂地說:“那不正好嗎?省得你操心了。”
高老師唉了一聲,不再理他。班裡學生,都看過來,他們大多還不認識夏落。
我告訴夏落,這是去縣城醫院看望陳老師。
夏落愣了下,瞪大眼睛:“全班近二十來人都去啊?”
高老師也走近來,看着夏落說:“是啊,大家都對陳老師有感情的,你就上了一天課不知道,陳老師對學生可好了,對了夏
落,你還在班裡上不上課啊?”
聽高老師那意思,夏落還不算班裡一分子,他去與不去,都無關緊要。
夏落無所謂地說,不上了,我這樣的學生,省得叫你看着堵心。
高老師皺了皺眉頭,眼睛看着一邊問:“那,去看陳老師,你也不去了?”
不去,夏落悶聲說,我感冒了,不能喝風,亂跑不好。
車子來了,因爲還沒到鎮裡,車上沒幾個人。高老師招呼我們上車。車票錢是高老師個人出的。我看看夏落,也上了車。夏落站在那兒,看着車子拉着我們開走。
陽光清朗,麥田寬廣,朝不對着村子的方向看去,一直到遠處霧茫茫看不見的地方。路邊的樹木,一棵接一棵地向後倒去。對於大多數孩子而言,可能是第一趟出遠門。縣城,已是第一次能到的最遠的地方了。
同學們嘰嘰喳喳的說笑着,指着外面的田野說個不停。這些地方,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情境。也因爲這麼多人一起出遠門,變得格外吸引人起來。
魯大朗坐在車子左邊最靠邊兒的地方。車子經過鎮上,他覺得看不過癮,還把車窗打開了來。司機和售票員看着這羣孩子笑着,只說叫孩子們小心着,別把頭和手伸出去。
車子通過鎮子,轉上去縣城的路時,速度漸漸快了起來。我和其他學生一樣,都新奇而興奮地期待着縣城是一幅什麼樣的情境。我看看高老師,他在座位上打起了磕睡。手扶着前面座位的靠背,頭一栽一栽的。
前面過來一輛拉樹的三輪車。引得同學們一陣哇哇。那車倒沒有什麼稀奇,只是那麼小一輛車上,竟然裝了那麼成段的樹身。碼得高高齊齊的。兩邊都跨出車廂外。
三輪車到汽車近前時,突然把油門踩得突突叫,直向着汽車開過來。車子右邊有騎車的人,司機不敢往外靠得太緊,只稍微往一邊讓了一點兒。
透過車的擋風玻璃,我看見那司機瞪着恐懼的雙眼張大了嘴巴。到汽車前猛地擰過方向去,緊貼着汽車過去。汽車還是頓了一下,擦車了。
擦車之前,我聽到了一聲尖叫。
那一聲淒厲的啊音,我們在車頓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所有人都驚恐地扭過頭去。一個孩子趴在窗戶那一動也不動。離他最近的孩子,都捂着臉哭起來。有的乾脆蹲下去,縮到座位底下。
高老師吃驚地看着窗外,臉色蒼白,大叫着停車,停車。
不用他說,司機已經把車子停了下來。
三輪車沒開出多遠也停了下來。
我站起來,看到魯大朗趴在窗上,脖子被擠到窗框上。腦袋沒了。血嘩嘩地往外躥。我幾乎站不穩,跌坐在座位上。
還能動的人,都急急慌慌下了車。司機和售票員也是臉色蒼白,嘴脣都發着抖。
一個人抓住了我的胳膊。眼神裡滿是恐懼,哭着問我:“高揚,還會有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