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夥見我進來,便問我找誰。他的語氣不怎麼友好。我說不找誰。瘦小夥警告我說,天台上的事兒,就當我們沒見過。叫我不可說出他有通往天台的鑰匙的事兒。
看來他誤會我了,以爲我專門來找他。我纔沒有那麼大閒心。不過現在看起來,這個人確實可疑。一般來說,在一個宿舍住的,上班也是一致的,比如現在我們這個宿舍裡都在上白班,那麼這個瘦小夥也應該是白班的人。他爲什麼沒去上班,跑到天台上去做什麼?
瘦小夥見我站在那兒沒有走的意思,沒好氣地問我:“你還不走,沒完了是吧?”
我這纔去拿自己的碗筷,一邊淡淡地對瘦小夥說:“我叫高揚,新進廠的,就住在這宿舍裡。”
瘦小夥收拾了一下,也拿着飯盆往外走,我倆關上門出來。他邊走邊說:“我叫百濤,你來的真不是時候,凡事自己小心着點兒。”
我感到非常高興,聽他說話,好像知道些什麼。我沒想到一來就遇見個知情人。看來我很快就能揭曉謎底,狠狠地敲毛江一竹槓。我裝作一無所知地問百濤:“這廠裡事情不好做嗎?還是治安不怎麼好?”
百濤隨口說:“都不是,自己不要多事兒就行,天台那裡,千萬不能去。特別是一個人。”
毛江從上面下來,在樓梯口和我碰上。百濤見是和我一起去過天台的毛江,知道我倆認識。說完那話,快步走開了。我感到這傢伙有點兒不好接觸。
毛江看着百濤的背影問我:“這不是在天台上見過的那個瘦小夥嗎?你倆這麼快就聊上了?”
出了宿舍樓,我往飯堂邊走邊說:“真巧,他叫百濤,我倆是一個宿舍的。這傢伙也不上班,看起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有什麼目的。我們要不要對保安舉報他,他有通往天台的鑰匙。昨天隨口對那保安說了一句,他還不當回事兒。”
毛江拿筷子在碗上敲了一下,搖搖手中的筷子說:“不要舉報,要和他交朋友,說不定可以從他嘴裡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對了,你那宿舍裡,有沒有什麼異常?”
我知道毛江問的,是有沒有鬼魂之類的東西在。我搖搖頭:“大白天的,你不能指望小鬼橫行吧。什麼也沒有,就只有我和百濤兩個人。”
青青突然出現在我們一邊,咋唬着說:“我把這個廠區都跑了一遍了,沒有什麼特別的現象。就是那個天台,也沒有別的東西在。”
毛江聽了青青的話,想了想說道:“這實際上有點兒不正常。”
我不解地反問毛江:“你的意思,不鬧鬼倒不正常了?”
毛江點點頭說:“是啊,那個天台,跳樓摔死了人,按保安說的情況,應該是最近的,那裡一點兒死人的氣場都沒有。還有這整個廠區,最近總共死了九個人,你說沒有一點兒反應,根本就不可能。所以青青說一點兒別的什麼都沒有,那就很不正常。”
我點點頭,毛江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也不能什麼事兒,都和鬼扯到一塊兒。比如說有人跳樓了,你不能說一定鬧鬼,別的
原因也有很多。現在的孩子,心靈脆弱的大有人在,一想不開就是自己了結自己的生命。
打了飯找餐桌坐下,正好坐到百濤對面。我衝他笑了笑說:“你也在這兒啊,今天沒上班嗎?”
百濤說感冒了,感覺難受,就請了假。
毛江打量着百濤,對他點點頭。百濤也點點頭,然後快速地扒拉完飯,給我們打了個招呼說,吃完了先走,你們慢慢吃。
我看着百濤離開,回頭問毛江:“他是不是有意躲着我們?”
毛江皺着眉頭:“他又不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躲着我們幹啥?這個人看起來有心事兒,躲着任何人,不單是我們。”
青青自告奮勇地說:“我去跟着他,肯定會有個結果出來。”
毛江對青青擺擺手,手才伸出來搖了一下就停住了,因爲別人看不見青青,如果青青後面有人,會誤以爲毛江在朝別人打招呼。毛江對青青低聲說:“青青,你這兩天不要和我們一起,如果真是靈異的原因,你跟着我們,反而容易引起那東西的警覺,使我們查不出什麼東西來。”
青青撇了撇嘴說:“好吧,用着人靠前,用不着人靠後。”
我補充一句:“青青也別走太遠,省得我們有事兒又找不到你。”
毛江說她捨不得走太遠的。
呃,爲什麼?我問。
青青瞪了毛江一眼。毛江連忙埋頭吃飯。然後青青說你們吃吧,我這個多餘的人就不耽誤你們吃飯了。
吃完飯涮了碗筷往回走,在路邊看見百濤和一個女孩子在說什麼。兩個人好像沒談攏。百濤大聲地說了一句:“這件事你不要管。”
女孩子說:“不聽我的話,你會後悔的。”
百濤轉過身,直接走了。
我看了看那女孩子,圓胖臉,單眼皮,留着剪髮頭。給人很純樸的感覺。那女孩子追了百濤兩步,咬了咬嘴脣說:“等下我給你看樣東西,你就會明白的。”
百濤停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就看到我和毛江。他也沒對那女孩子說什麼,又往宿舍走了。女孩子跺了跺腳,也朝女生宿舍那邊去了。毛江吩咐我:“多注意你宿舍這個瘦小夥。”
我對毛江說:“要不你跟我回宿舍,直接跟他聊聊?”
毛江搖搖頭說不行,這樣會引起他警惕的,我們現在剛來,什麼都不熟悉。我們就是一普通工人,儘量別引起別人懷疑。這件事兒不簡單,肯定不會像表面上看去的那樣是自殺。
我取笑毛江說:“你比警察還警察。”
毛江點頭承認:“你說的對,只是分工不同,管的事兒也不同。”
臉皮真厚,支個竿兒就順着往上爬。
回到宿舍,白班的兩個人也下班了。這兩個人正忙着去飯堂吃飯,也沒怎麼和我打招呼,只是看了看我問:“新來的?”
我點頭說是,以後多多照顧。
這是毛江教我說的,他說新人要低調,和人家客氣着點兒。
其中一個人說,照顧不照顧
的,住這屋裡首先你膽兒得夠大。
我現在除了膽兒大就沒別的了,你想啊,人事有毛江頂着,鬼事兒有青青頂着。人鬼兩道通吃,我怕誰呀。不過我還是問了一句:“爲什麼?”
兩人神秘地笑笑說:“不爲什麼,別問了,說出來怕你睡不着覺。”
兩人去了飯堂,宿舍裡就剩下我和百濤了。百濤正躺在牀上玩手機。這兩個人下班回來,也沒和百濤打招呼,看來百濤,平常也不怎麼愛說話。我特八卦地問:“剛纔和你說話那個女孩子是誰啊?不是你女朋友吧?”
百濤就說了兩個字,不是。
聽得出來,百濤特不願說。
“你倆吵架了,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好吧,我承認我特不會從別人嘴裡套話,想到什麼就問什麼。
百濤看都不看我,簡短地說:“有點兒事兒。”
他說了等於沒說。估計我再問下去,他就得跳起來問我煩不煩。爲了不使他跳起來,我就問了個別的:“咱們廠裡面,做事兒不太累吧?”
“還行”百濤說,“一般電子廠裡面,都不會太累的。”
我哦了一聲說:“那就好,我沒進過廠,這是頭一回出來進廠做事兒,就怕吃不消。那活兒,應該不難幹吧?”
百濤看了我一眼說:“不難,剛來都是有人教的。”
我坐在牀邊上,點點頭說:“那還好,對了,網上傳言說咱們廠裡面死了好幾個人,都是自殺的,這是真的嗎?”
百濤停住玩手機,看着我說:“是真的,我還以爲你不知道。就因爲這個,廠裡也走了不少人,很多是家裡知道後打電話叫換廠的。自殺不自殺的,那可不一定。看你年齡也不大吧,我給你說一聲,咱這宿舍,也是剛死過人的。”
我以爲百濤不肯說這事兒,沒想到隨便一問,他就說了這麼多。後來想想,他說的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也沒什麼不可說的。我立即站起來,看着我睡的牀鋪,問百濤:“我睡的這兒,不是剛剛死去了那個人睡過的吧?”
百濤淡定地說:“不是,我睡的這個纔是。”
這回輪到我驚訝了。有空着的牀鋪不睡,怎麼偏偏就選了個死人睡過的牀鋪呢。
百濤從牀上坐起來,難得地主動問道:“很驚訝是嗎?”
我點點頭,這個確實是。
因爲死去的這個人是我弟弟,百濤淡淡地說。
我哦了一聲,然後啊地叫了一聲。我指指上面:“你弟弟,跳樓自殺的?”
百濤糾正我說:“是跳樓,但不一定是自殺,我弟弟活得好好的,沒理由自殺。”
我明白了百濤爲什麼會去天台。想他弟弟了唄。
那你弟弟是爲什麼死的?我問。
我發誓,我只是隨着他的口氣問了一句。我以爲百濤會不理睬我這個問題。沒想到他淡淡地說:“不知道,我也想知道,他爲什麼會去死。”
警方的說法呢?
抑鬱,百濤說,我弟弟好好的,抑鬱個屁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