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很久,李秘書終究止不住問:“您剛纔說的唯一一次心存僥倖,是不是指兩年前,即便你害得徐家那麼慘,可還是把她留在身邊,僥倖覺得你們還有可能?”
後座的蔣彧南在經過了長足的靜默之後,只是笑一笑,什麼也沒說
炎涼一直都沒有等到蔣彧南的電話。
商場如戰場,這麼容易就讓人看透了人心,炎涼現在唯一慶幸的,是蔣彧南並沒有把她已經知道有內鬼的這個情況彙報給江世軍。
如今是江世軍在明,她在暗,也算是佔盡了先機,炎涼也沒有完全把寶壓在蔣彧南那少得可憐的良知上,他不幫她,偵訊社照樣能替她查明真相。
這一天,炎涼剛和全國最大的連鎖免稅店談攏合作案,回公司的路上接到秘書電話:偵訊社的負責人已經在她辦公室等她。
稍晚些時候炎涼還有個會議要開,她駕車一路疾馳回到公司,擠出了十五分鐘的空檔接待了偵訊社的負責人。
偵訊社負責人坐在炎涼對面,錄音機就放在她面前的辦公桌上,到底是誰藏得如此之深?若不是研發部經理髮現,她至今要被矇在鼓裡——炎涼花了這麼大的價錢,終於買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按下播放鍵之後,率先響起的就是一道炎涼十分熟悉的聲音:“江總,我真的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炎涼驚得當即按下暫停鍵。
這個聲音……
偵訊社負責人把人物信息表推到炎涼麪前:“姚立偉,51歲,在徐氏成立之初就在公司裡任職,從最初的學徒到後來的總調配師。他老婆和帶大你的樑姨似乎還有親戚關係。”
炎涼瞥一眼信息表上那張熟悉的照片。這可是替徐家工作了幾十年的姚師傅,一個最不可能被懷疑的人。
說來諷刺,樑姨一生未嫁,胞妹則是早爲人母,嫁的正是姚師傅,前幾年樑姨的妹妹還帶着不足一歲的小孫子來徐宅見樑姨。
再難消化的震驚,炎涼也不得不以最快速度消化掉,恢復平靜,繼續收聽。
姚師傅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而且萬一……萬一我被發現,那我就徹底完了。我還有幾年就退休了,我真的不想晚節不保。”
“哦?是麼?”緊隨而起的是……
江世軍那老奸巨猾的聲音。
“當年你兒子欠了一屁股的賭債,你也是像現在這樣跪在我面前,求我幫你兒子還賭債。當年你幫我做事做得很好,讓徐氏直到最後都沒能成功打入北美市場,我很滿意,這次我纔會繼續用你。”江世軍說的慢條斯理,卻足以令人恨得牙癢癢。
“江總,江總你就放我條生路吧!我可以把錢都還給你,立即辭職回老家,絕不……”
江世軍冷冷一笑打斷他,卻是對在場的第三人說:“彧南,你覺得呢?”
蔣彧南?想不到他當時也在場。炎涼不由得扶緊了耳機。
“是你提議我用老方法的,也是你提議我繼續和姚師傅合作的,你最有發言權。”
是你提議我用老方法的……
江世軍的話就像一條細而銳的鋼絲,慢悠悠地纏緊炎涼,要把她的心勒得血肉模糊。
痛嗎?炎涼發現自己竟出奇的平靜,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前不久還如此擔心他的生死,忍不住自嘲一笑。
“我是會更稀罕他還我500萬?還是更忍受不了別人的背叛,一衝動就把他爲我做過的這些事情告訴你前妻?”江世軍表面上是在問蔣彧南,實際上卻是在恐嚇姚立偉。
“姚師傅,”是蔣彧南的聲音,聽得炎涼神經都繃緊了,“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有些事你一旦做了,就不允許半途而廢。否則……”
錄音就此結束。
炎涼捫心自問一下,自己做得最錯的,並不是從沒懷疑過姚師傅,而是她對這位蔣先生,不管是想要和他冰釋前嫌,還是想要和他從此以後做陌生人、兩不相欠,她都錯了,大錯特錯。
和這種人較量,就要比誰心更狠,手段更絕。
炎涼將耳機摘下,對偵訊社負責人說:“內鬼肯定不止姚立偉一個,你繼續查,有新情況了第一時間通知我。”
接下來的半個月,內鬼一個一個地浮出水面,炎涼也終於看清了江世軍布的局,不僅是配方,從定位到包裝,從前期宣傳到後期鋪貨——蔣彧南打算在每個方面都和她的產品做得極其相似,但都比她快一步,堵得她無路可走。
炎涼如今面臨兩種選擇——
要麼趕在麗鉑之前推出新品,並把偵訊社蒐集到的證據公之於衆,揭穿江世軍的真面目,但她這樣做,姚師傅肯定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
要麼,秘密地將自家產品改頭換面,並借那些還被矇在鼓裡的內鬼的手,提供給麗鉑有問題的配方,在朱成志的幫助下,有問題的產品會順利通過真人測試一關,她大可以任由麗鉑的新品發佈會搶先舉行,等到新品發佈會變成一個問題產品發佈會,麗鉑的產品早已經批量生產,前期宣傳也早已投入一大筆資金,東西賣不出去,信用掃地,麗鉑的損失將是最大化。
她只需要晚一個月推出改頭換面後的新品,就可輕輕鬆鬆坐收漁翁之利——
只可惜自從上次她在潮汕餐廳見過朱成志,對方至今還未聯繫她。
又一天的忙碌結束,依舊沒等到朱成志電話的炎涼不無失望地拎着包離開公司,剛在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就聽見對面不遠處傳來一聲車喇叭聲。
正準備拉開車門的炎涼循聲望去,只見路徵的座駕就停在那兒,路徵從車窗裡探了半個腦袋出來,正朝她招手。
炎涼疑惑地走過去:“你怎麼來了?”
“我不是上個星期就預約了你今晚吃飯?”
她臉上的表情分明寫着:“我忘了。”
路徵無奈地笑笑:“上車吧,餐廳都訂好了。”
炎涼還在猶豫,路徵已經一把抄過她手中的遙控車鑰匙,對着不遠處炎涼的車一按。“滴”的一聲,炎涼的車重新被鎖上。
炎涼坐上車,不由打量路徵,這個男人似乎心情特別好,眉梢都帶點笑。
“有什麼好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
炎涼聽他這麼說,確實有點好奇了。可路徵帶她去的仍是那間他特別鍾愛的餐廳,炎涼跟着他從電梯間一路走向餐廳大門,也沒發覺周圍有什麼特別。
剛走到餐廳門口,炎涼的電話就響了,炎涼一邊從包裡摸出手機一邊繼續走,看見一串陌生號碼時,她猛地頓住了。
其實算不上是陌生——那是屬於朱成志。雖然炎涼從未和他通過話,但自從偵訊社告訴她這串號碼之後,她早爛熟於心。
慌忙接聽。
“炎小姐,”確實是朱成志的聲音,“你現在忙嗎?”
“不忙,”天知道她有多激動,要多抑制才能如此平靜地說話,“您說。”
“上次你的那個提議,我這段時間一直在考慮。我們現在見面談吧。”
“好的,您現在哪兒,我立刻過去。”
路徵一直在一旁等着她,見她掛了電話,一副嘴角抽抽的樣子,不免問:“怎麼了?”
炎涼擡頭看看他,想也沒想就張開雙臂緊緊擁抱了他一下。
這是有多反常,以至於連路徵都頓時亂了分寸:“怎麼突然對我這麼熱情?”
掩飾不了內心的激動,炎涼這就已經咧着嘴笑開:“我現在有事得走,下次請你吃飯賠罪。”
說完不等路徵反應,她已調頭飛奔。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關閉的電梯門後,路徵才回過身去,垂眸想了想,獨自走進了餐廳。路徵一現身,小提琴手便收到了侯在門邊的餐廳經理的手勢,悠揚的音樂轉瞬間響起。
路徵淡淡地笑了笑,擺擺手讓小提琴手停下。小提琴手有些慌了,不明所以地餐廳經理也不解地走上前來:“路先生,怎麼就您一個人?”
路徵掃一眼全場空置的桌椅,儼然一副包場的架勢,只可惜如今只有他形單影隻地站在這裡。他在主桌入座,身旁就放着一推車的鮮花。而桌上放着的那束精巧的花束上,插着一張生日卡片。
這個落寞的男人看着卡片發呆了多久,一旁的服務生就猶豫了很久,最終服務生還是咬着牙上前問:“路先生,這是您訂的82年的拉斐,還開麼?”
路徵看了看服務生,嘆了口氣,兩指一點酒杯旁的桌子,示意服務生爲自己倒酒。六分之一杯的酒,晃一晃,輕嗅,飲盡,滿嘴苦澀。
炎涼和朱成志的會面出奇的順利,一切如有神助。
莫非真的是老天在幫她?
炎涼回到長期包房的酒店,終於可以安安心心地洗個澡入睡。
夜色沉沉,勝利的氣息在悄然瀰漫。
剛用浴巾把頭髮包上,還沒來得及去找電吹風,門鈴就響了。
“誰?”
“您好,客房服務。”
炎涼只好去開門。只見服務生推着餐車站在外頭:“炎小姐吧?”
她看一看推車上的蛋糕,今天是……
猛然醒悟的炎涼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己忙得這都忘了。可還是禁不住皺眉:“不好意思我沒有叫客房服務。”
“是一位先生替您訂的。”
炎涼看一眼蛋糕旁的洋酒,哪位先生如此闊綽?這已經不是動輒幾萬的問題了。突然耳邊就回響起傍晚時分路徵對她說的那句:去了你就知道……
不會吧?炎涼默默地搖着頭。
關上門,看着推車。一個蛋糕,一束花,一瓶酒……很簡單的幾樣東西,就令炎涼頭髮都顧不上吹了,她猛地扯了包頭髮的浴巾,奔去牀頭拿手機。
等候音響了兩聲路徵就接聽了。
她還沒開口呢,路徵就丟過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能說我們心有靈犀嗎?”
“什麼?”
回答她的,是清脆的門鈴聲:“叮咚——”
不會吧?這已經是這句話今晚第二次冒出她的腦袋了。炎涼失笑着去開門,果真路徵站在那裡?
炎涼打量打量他,目光最終落在他帶來的東西上,突然就笑了:“不會吧?已經有一瓶帕梅爾了,你還帶瓶拉斐來?”
“嗯?”這回倒是輪到路徵愣了。
進屋之後,待路徵看到餐車,炎涼:“謝謝。”
路徵一瞬不瞬地盯着餐車凝眉了足有三秒,眸光一閃之後,擡頭對炎涼不置可否地笑笑。
套房門外,走廊盡頭,蔣彧南摁熄了手中的煙,無聲無息地離開。
他的手機開始震動,他也毫不停步。
“蔣總,已經談好了。”
“好的。謝謝。”
“我能不能……問個問題。”
“請說。”
“爲什麼你要繞這麼多道彎幫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你的前妻?”
蔣彧南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偏頭一看,真是不巧,身側就是她的套房。門扉緊閉。他垂下雙眸,想要壓抑些什麼情緒,卻顯然無濟於事。
“只要我還活着一天,她就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家人。”
是的,說“愛”太輕了,家人,她是他的家人……
看到有人猜測……其實,某人做了結紮,蔣太太至少在正文結束時是不會有寶寶的,不過,番外裡嘛……有想看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