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閃光燈停了。待眼睛重新適應了光線,炎涼慌忙望向人羣,可人羣之中哪有他?
炎涼望着對面那一張張陌生的臉,表情一點點的失落下去,難道方纔只是她的錯覺?
其他人見她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便也統統侯在一旁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助理上前來,湊到炎涼耳邊小聲提醒:“炎總?”
炎涼這纔回過神來,率先調頭,向室內走去。
可就在她即將踏進店門的那一刻,突然又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遠處有一個身影剛走出人羣的最外圍,看樣子是正朝着侯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走去。
那人着一身簡單的T恤與休閒褲,背影看全然是一副泯然於衆人的打扮,身高與行姿卻格外出挑,以至於炎涼一眼就捕捉住了他。
有人從車上下來,小跑着繞到副駕駛座,爲他拉開車門。眼看那人就要坐進車裡,頓時炎涼腦中什麼想法也沒有了,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衝出了對着門店層層包圍的記者,以及數不清的看客們,徑直朝那輛轎車狂奔而去。
“蔣彧南!”
嘈雜的環境幾乎將她的聲音淹沒,但那個身影卻因此“嚯”地僵住。但不過半秒之後,他便迅速坐進車裡,車門關上的同時車子加速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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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們全都錯愕地望向這個女人,看着她追着那輛車跑出一段距離後,又自知沒趣似的停了下來——
炎涼就那樣落魄地站在路邊,望着車子離去的方向,沒了靈魂一般。
黑色賓利很快就融進了車流之中,車外的反光鏡裡反射着那個女人落寞的身影,司機看一看反光鏡,又透過後照鏡看一看後座的蔣彧南——他只是那樣靜靜地坐在那兒,司機卻彷彿看到了他正拼命壓抑着什麼似的,那般痛苦。
幾番猶豫之下司機終於忍不住試探性的問問:“蔣先生,需不需要我……停車?”
蔣彧南微擡眸,透過後照鏡回視司機,也透過鏡子正視自己的病容。
他現在這副樣子,怎麼能去見她?
終於,蔣彧南只是淺淡一笑,搖了搖頭,重新低眸看向掌心的那張小卡片。
這是新店開業儀式開始前主辦方向現場羣衆發放的心願卡,以此作爲剪彩儀式之前的一個小噱頭。寫上心願後交還給主辦方,稍後的抽獎儀式上便有機會被抽中並獲得試用。
蔣彧南的心願卡上只有四個字:祝你成功。
旗艦店的開業是她邁向成功的第一步,蔣彧南選擇親眼見證,可這麼簡單的祝福,最終卻仍是沒有勇氣、沒有立場更沒有資格送出……
車子在蔣彧南的沉默之中越行越遠,反光鏡中那個落寞的身影也隨之越來越小,直至最後消失不見。
離開醫院前注射的強效藥劑漸漸起效,蔣彧南迴到家換衣,透過穿衣鏡看到自己:依舊是那個衣冠楚楚神情冷峻的蔣彧南,沒有破綻。
這個家……
蔣彧南也不知道這裡還能否被稱之爲“家”,他已經許久不在這兒住,但傭人依舊每天清掃各個房間,給花圃中的植物澆水,更衣室內也依舊透着特有的清香,彷彿一切都沒變,只是再也沒有了她……
蔣彧南邊戴手錶邊下樓,李秘書已聞訊趕來,就在一樓客廳等着他。首先迎接蔣彧南的,是李秘書頗爲擔憂的目光:“您怎麼就出院了?”
蔣彧南只淡淡說了句:“回麗鉑。”便繞過李秘書直接朝門口走去。
李秘書愁眉不展地看着他雷厲風行的背影,知道自己如何勸阻都無效,只能一咬牙快步跟上。
行駛着的車中,李秘書向蔣彧南詳述近況:“最近這一個月麗鉑的營業額下降了三成,江世軍原本賣掉徐氏是爲了減輕當年收購案對麗鉑造成的資金鍊壓力,爲他接下來開拓國外市場做鋪墊,可現在……”
“打算調轉矛頭,先對付掉J’appelle?”蔣彧南一邊繼續低着頭翻看李秘書遞來的各項文件,一邊沉聲問道。
“是的。江世軍有意改變戰略,讓重心迴歸國內市場,麗鉑之前一直是國內化妝品界的老大,如果這次重心迴歸,絕對不會讓J’appelle有什麼好果子吃。只不過他現在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煩,畢竟當時是他主張把徐氏賣給樑瑞強的,結果卻出了這麼大的差池,董事會對他這次的提議必須慎重考慮,所以江世軍現在最苦惱的,就是怎樣獲得董事會的同意。”
“……”
蔣彧南對此未發表任何意見,坐在副駕駛座的李秘書只得回頭瞅瞅他,以此揣摩他的想法:“您是打算爲J’appelle保駕護航吧?”
他這應該算是默認了吧?李秘書便接下去道:“那麼只要我們促使董事會最終否決掉江世軍的提議……”
蔣彧南卻打斷他:“不急。”
這倒是令李秘書一頭霧水了。
蔣彧南解釋道:“想辦法促成董事會同意讓麗鉑重心迴歸。這樣麗鉑在海外市場的前期投入就全部打了水漂。當江世軍滿心以爲麗鉑能在國內收復失地了,再讓他在國內市場遭遇一次慘敗。資金鍊一斷,董事會與他一反目,他就完了。”
“……”
“做一份詳盡的計劃書送到每個董事手中,說服他們支持江世軍。”
李秘書微張着嘴愣了片刻,腦子飛快的思考着,終於徹底領會蔣彧南的話,連連點頭:“好的!這就去辦!”
李秘書這就打電話給相關部門下達命令,撥通了電話後一邊詳談,一邊又實在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此時的蔣彧南正閉着眼休息,看着像是累了。誰能想到這樣一個舉世無雙、心思縝密的商人實則早已病入膏肓……李秘書搖搖頭,重新將全部注意力放在通話上。
很快車子抵達麗鉑,蔣彧南迴到辦公室,落座沒到10分鐘,江世軍便聞訊趕來,推門進來便是一句:“我還以爲你被那個女人打擊得太深,打算躲一輩子了。”
蔣彧南桌上有數以十計的文件等着他簽字,他飛快地簽着字,顧不上擡頭:“給自己放了個長假,調整好了回來繼續工作。”
江世軍瞭然地點點頭,像是要替蔣彧南長足地嘆一口氣,長嘆了一會兒,頗爲煩躁地拉開蔣彧南對面的座椅入座:“之前無數次提醒過你,你把她放在身邊就等於養了頭獅子。女人心狠起來跟野獸沒什麼兩樣,遲早把你的頭都咬掉。”
蔣彧南筆下一頓,終於擡頭看看江世軍,朝他自嘲地一笑。
不知江世軍從他簡單的一個笑容中讀出了多少的痛不欲生,竟語氣溫和地安慰起他來:“沒事的,以後好好幫我打理麗鉑,她的那家J’appelle想要拿着徐氏剩下的那些個破銅爛鐵重建一艘航母?她還嫩得很。”
蔣彧南對此不置可否,反而以不鹹不淡的語氣問他:“聽說你要把重心轉回國內?董事會那一關應該很難過吧?”
老狐狸立即狐疑地一挑眉:“你該不會像兩年前那樣,又想要放這女人一馬吧?”
蔣彧南雖是模棱兩可的一笑,也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直接給出了更令老狐狸滿意的解決方案:“我已經讓人起草計劃書了,應該能幫你說服股東。”
江世軍終於鬆了一口氣似的,打趣道:“很久沒看到你這副不近人情的樣子了,甚是懷念啊!本來就該這樣嘛,你還擔心沒女人?”
說着便看着手錶起身:“我跟羅董約了半小時後見,先走一步。今晚我會一併招待幾位董事,你一道來。具體是哪家夜總會,我到時候讓助理通知你。”
蔣彧南笑着點了點頭。江世軍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門外的那一刻,一切笑意頃刻消散——逢場作戲,沒有人比他更擅長。
晚9點,江世軍助理的電話從本城的知名夜場內打到了李秘書那裡:“蔣總呢?半小時前不是都說車子已經在路上了麼?”
李秘書默默地嘆了口氣,儘量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麼異樣:“實在不好意思,蔣總臨時有事去不了了。”
“哦是麼?這麼突然?”
“……”
“……”
李秘書又應付了兩句,終於掛上了電話。
這時,一陣穿堂風颳過走廊,將李秘書的僞裝吹散。李秘書握着手機坐在長椅上,一臉的擔憂,時不時焦急地擡頭看向對面的搶救室。
搶救室門扉緊閉,門上的紅燈一直亮着……
李秘書的耳邊,一直迴響着把蔣彧南送上救護車上時聽到的那句:“真是不該,這個時候發病……”
“……”
“如果……我沒能活着從手術檯上下來,替我把保險箱裡的這張光碟寄給警方……”
“……”
“我……只能,爲她……做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