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53章

氣氛凍結的第一會議室。

江世軍一席話正中靶心,股東們無一不面面相覷,凝重的面色配着滿眼的疑惑。

而炎涼那似乎被人釘在了原地的模樣落在諸位長輩眼裡,自然有長輩看不過去要站起來替她出頭了:“江兄,你這笑話可一點兒也不好笑,我們正在開會,請你出去。”

江世軍坐在那兒,挑釁的掃視一眼對面的董事們,之後隨意的把手一揚,原本守在門邊的江世軍的助理立刻意會,徑直拉開門。

所有人都因他們的這一舉動而望向門邊,一個年輕男人就這樣踏着所有人的目光走了進來——門外的保安被江世軍的保鏢壓制着,絲毫起不到阻止作用。

年輕男人最終停在了江世軍身旁,對着江世軍恭敬地一頷首,之後才擡眸看向徐氏的這幫掌權者,自我介紹道:“各位早上好,我是執行了這次收購案的MT代表,受僱於……江先生。”

一語中的,全場譁然。

MT的代表不疾不徐地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這是股權證明,諸位可以過目。”

對於MT的惡意收購一事,董事會成員早已知曉,只不過誰也沒想到這一切的幕後主腦竟是和他們敵對了近20年的麗鉑。所有人驚疑的目光統統投向炎涼,以至於她在那一瞬間如有重負,幾乎快要站不穩,幸而在止不住地向後趔趄的同時,她狠狠地抓住了座椅扶手,這才險險穩住身體,進而穩住思緒。

她撫了撫頭髮,聲音還算平靜:“不好意思江總,你應該知道,按照法律規定,董事會成員是由股東大會選舉產生的,就算你現在已貴爲徐氏的第二大股東,但是隻要你一天沒被選入董事會,就沒有資格坐在這裡。”

對於這個年輕女人的處變不驚,江世軍頗爲訝異地擡了擡一邊眉毛,帶點警惕意味地看着她。炎涼此話一完,便再不屑多看他半眼,而是調轉目光看向諸位股東,嘴角勾起一個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各位世伯,因爲有不速之客突然闖入,會議沒法繼續下去了,我現在提前宣佈散會,各位沒有意見吧?”

董事們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炎涼重新拿起電話機,撥通安保部,電話接通了——

“派一隊保安到第一會議室來,立刻。順便替我”

炎涼一字一句十分鄭重地吩咐對方,目光卻是冷冷地剜在江世軍身上。

江世軍的助理還站在門邊,見董事們紛紛起身朝門邊走去,又聽到炎涼語速和緩但威嚇意味明顯的一席話,忐忑之下不由得帶着徵詢的目光看向江世軍。

在江世軍的默許下,助理不得不打開會議室的門,示意保鏢讓路。

最終會議室裡只剩下江世軍和炎涼,炎涼作勢低頭收拾着自己手邊的文件,實則內心早已警鳴如骨,無比清晰的聽着江世軍起身,並朝她走來——

炎涼的動作僵住,卻依舊沒有擡頭。

陰狠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如果我沒記錯,你們徐氏下一次的股東大會就在下個月1號,距今還有……6天又14小時,我倒要看看,獵物在臨死之前是如何做着最後的掙扎的……”

江世軍的腳步聲越行越遠,終於消失在了會議室門外。

在還她一個清淨的同時,卻頓時抽走了她殘存的最後一絲力氣,炎涼頃刻間跌坐進座椅中,臉色慘白。

炎涼的助理站在門外,十分擔憂地看着主席座上那低着頭扶着額許久、紋絲不動的纖弱身影,猶豫良久,終是沒有上前打擾,只靜靜地替炎涼關上門。

炎涼沒注意聽這道門是什麼時候關上的,它什麼時候再度被人推開的,她也沒有在意,直到傳來陣陣腳步聲——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男式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音,卻聽得炎涼心口某一處狠狠地痛了起來,越是疼痛,她越是不想擡起頭來。直到一個堅實的臂彎緊緊地環住了她的肩。

那個人不說話,只是緊緊地環住她,她頭頸的位置,正好可以依偎進。炎涼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靠了過去。曾幾何時,這確實是她賴以生存的依靠,在她最脆弱的時候。

只不過今時今日——

炎涼很想哭,實際上卻只是微微一笑:“蔣總,大仇即將得報,箇中滋味是不是很好?”

那個臂膀瞬間僵硬……

“你說什麼?”

這是她熟悉的、平靜中帶着威嚴的聲音。

“沒什麼,只是想問問……”炎涼終於擡起頭來,看着近在眼前的這張熟悉的臉,何止是熟悉,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凜冽的目光、菲薄的脣、倨傲的下巴……可是,其實,她從來就不曾認識過真正的他,“你還要演到什麼時候?我累了……”

麗鉑集團收購徐氏一事,不需半天就傳遍了業界,徐氏顏面掃地已是情理之中,多少人笑稱江總這是在欺負孤兒寡母,實際上不過是在對徐家如今的慘狀極盡調侃之能事,順便對這老狐狸欽佩一番。

炎涼當晚搬離新居,因爲有文件要帶走,炎涼不止出動了搬家公司,還得自己親自去把部分文件搬走。

去搬東西之前,炎涼抽空和母親吃了頓晚餐。

炎涼尤其的大快朵頤,這是她如今能想到的、不讓自己垮掉的唯一方式,炎母卻是滴水未進,一點胃口都沒有,筷子拿了又放,終究是懊惱萬分地對炎涼說:“如果當時你選的是路徵……”

炎涼拿筷子的手只是微微一頓,之後卻是沒聽見似的,繼續低頭吃着,不哭不笑,不聲不響。

晚餐結束之後炎涼送母親上了周叔的車,自己單獨駕車前往蔣彧南的公寓。

大門大敞着,炎涼都不需鑰匙就進了門,她只是沒想到自己走進玄關之後,迎接她的,除了走進走出的搬家公司員工,還有那麼一個人:

他靜靜地坐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抽着煙,和昨晚一樣,穿着皮鞋,西裝筆挺,像是一個正等着妻子下班的男人,一身的疲憊與落拓;又像是一個破產的投資者,任由陌生人把這個家搬空,自己則是從始至終的低着頭,吸着煙,無動於衷。

他的手邊並沒有菸灰缸,菸灰直接落在地板上。

他的鞋邊,早已是一地摁熄了的菸蒂。

炎涼不知道自己要用哪種情緒去面對這一幕。彷彿在這一刻,忙進忙出的人們都失了蹤跡,偌大一個家,只剩下站在門邊的她,坐在那兒的他,以及彼此之間、彌補了一切的空白的繚繞煙霧。

可嘈雜的搬家聲終是打破了這一切,也把炎涼無情地扯回了現實。這裡沒有家,有的,只是險惡用心。有些東西就是這樣,太真實就刻薄了,太清晰就是殘酷了,炎涼終究是無視了這一切,快步穿過客廳和長廊來到書房,打包好了文件之後只想着儘快離開,她確實也是這麼做的,只是,在抱着紙箱穿過客廳時,一抹平靜的嗓音攫住了她的腳步:“我什麼時候會收到你要求離婚的律師信?”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指間夾着剛點上不久的另一隻煙。

話音幽幽落下的同時,擡眸看向她,黑色的瞳孔裡包裹着教人多少難以分辨的情緒?

炎涼偏過頭去回視他。多麼美好的假象,他目光中的驚痛,濃重到許久都揮之不去,彷彿在告訴這個殘忍的世界,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一能撥動一顆冰冷的心、唯一能帶給他那一點點可憐的溫暖的那個部分,即將被徹底割除——

炎涼只是稍微闔了闔眼的工夫,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摒除了彼此之間那些正製造着戀戀不捨的假象的煙霧,用眼睛、用心去記住這個男人真實的樣子。

就是這個人,用最殘忍的方式教會她什麼叫人心險惡。

“我爲什麼要離婚?”她目光通紅地笑起來,“江世軍總有一天會把徐氏的股份交給你,只要我一天還是你的蔣太太,你的婚後財產就有我的份。”

說完,冷下臉來,決絕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