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淺淺的河牀已經乾枯了好幾次了,前段時間修爾降了一場大雨,它便很快又被水注滿了,毛球這次沒有帶着他的族人,他孤身一人踏進了這條河,前面那個漂浮着的無機體智慧和多年前沒有任何區別,歲月似乎不曾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它依舊是那麼神秘、高貴、奇妙。
“毛球,我準備離開了,你可能聽不懂我說的話,但我也沒有什麼其他可以傾訴的對象了,你就當做是一個老人絮絮叨叨在自言自語吧……”修爾的引路觸手垂在水中,一股清涼的感覺蔓上他的核心,他感覺一陣激靈,然後精神都變得清醒了很多,對方並不能聽懂他在說什麼,但毛球還是很耐心的蹲在它前面的水中,安靜地聽修爾把話說完。
“你們很幸運,生在一個避風港星球當中,你或許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當然,你們還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意識到這個宇宙是什麼樣的存在,以後你們會明白這一點的,你們將會在這個天堂當中生活許多年,你們生老病死,養育後代,發展壯大,又或許不幸滅亡,然後會有其他種族接過你們的命運,總之,在出生地這一點上,你們是幸運的,同時你們也是不幸的,這顆星球太美好了,恆星也很穩定,在五十億年內都不會有毀滅性的災難,但這也讓你們很難找到下一顆這麼完美的星球,你們的星途之路會十分艱難,假如你們能夠發展到那一步的話……”修爾的身體隨着他的思想而發生變化,它的引力觸角變得絢爛迷人,羣星燦爛的投影浮現在他的身體之上,毛球見識過許多修爾展示的科學奇蹟,但還是被眼前的驚嚇震驚到了,嘴裡不停發出嗚嗚的驚叫聲。
“還有更不幸的一點,你們的星球中埋藏着一個不得了的秘密,它蘊含着你們想象不到的強大力量,但你們或許永遠都無法利用它,而且它的存在……某一天會給你們帶來滅頂之災。”修爾沒有臉,也沒有能夠表達出自己感情的器官,只是他失落的時候,引力觸角的光芒便會黯淡,很明顯,他現在失落且十分遺憾,“這是一顆美麗的星球,我跟隨船隊漫遊宇宙十萬年了,第一次見到如此讓我難以忘懷的星球,它充滿了澎湃的生命力,如此美妙,如此脆弱,如果有一天它遭遇劫難,我一定會非常悲痛的,雖然很短暫,但畢竟我也曾在這居住過,我也愛着它。”
“毛球,我唯一能做就是把它的開發序號往後排,相比你們,我們的時間尺度非常漫長,我們將現有的‘種子’都開採完後才能發掘這裡,我希望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你們能覺醒自己的文明,用自己的力量守護它,也許你們每天都在仰望星空,也許你們會覺得星空十分美麗迷人,但我要告訴你,它非常危險……且殘酷,弱者是沒有在這裡生存下去的權利的。”
“嗚~嗚嗚嗚。”蠢笨的猿人並不能理解無機體的悲傷,只是因爲它的光芒黯淡了而感到沮喪,毛球圍繞着修爾喊叫着,濺起一片一片的水花,水擊打在修爾的能量護罩上被彈開。
“祝你們好運吧,我有一些禮物送給你。”修爾的引力觸手從工具包中拿出了一些東西,它的觸角一收縮便將一些金屬壓縮成了一塊銳利的薄片,比起毛球現在用的石塊,這可以說是神兵利器了,接着修爾又取出了一個發光的球體,“一把刀子,一盞燈,僅此而已,如果你好好使用,它們可以使用很久,很抱歉,總部一直在監視我們,我不能對你進行啓迪性的教育,否則我會受到很嚴重的處罰。”
毛球好奇地結果了修爾給予它的東西,它對那個發光球十分感興趣,好奇的用牙咬了咬,發現咬不動後有些失望,又開始把玩起了小刀。
一絲明亮的晨曦從遠方的地平線下探出,小河被染上了一層明亮的光芒,和這顆星球的黎明不同,宇宙的黃昏已至,所有高級文明都活在水深火熱中不能安寢,或許只有這一顆安逸的藍色偏遠星球,還活着無知的搖籃當中吧,修爾這樣想這,他的飛船也已經啓動了,超空間引擎的強烈光芒和黎明的陽光混雜在一起。
毛球只覺得今天的太陽過於刺眼,它呲牙咧嘴的用雙手擋住自己的臉,很快光芒散去,黎明依舊,周圍的草葉上還帶着露水,但陪伴它許久的那個奇怪石頭已經消失了,它經常待的那塊更大的光滑石頭也消失了。
毛球這時才意識到神明已經離去,沒有人能再給予他們指引了,只留下他們永遠也無法解釋和理解的神蹟,毛球朝着遠方的太陽朝拜了三次,它剩下的一生裡都認爲它的朋友回到了太陽中,因爲他走時散發出了太陽一樣的光,他會永遠在太陽中守護着它們。
修爾留下的禮物讓毛球的部族更加壯大,雖然只是一點小小的幫助,卻能讓他擊敗更大的獵物,探索更多的洞穴,黑暗不再那麼可怕,未來也不再那麼遙遠,然而連修爾也沒有想到的是,他還是無心留下了一點火種。
他離開後又過了十年,毛球快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它沒有修爾那樣長達百萬年壽命,他只有短短的三十年,在生命的最後,它讓族人帶它來到了那條小河邊,小河早已乾涸,它就靜靜地躺在稻草編織的牀上,手捧着修爾留下的禮物,隨便放着他狩獵使用的小刀和木棒,所有族人都在一邊爲它祝福、跳舞……
那枚修爾留下的光球使用壽命也到了盡頭,它釋放出最後一點能量讓自己溶解,不留下一點痕跡,光球消散的火星恰好點燃了乾草,毛球身下的稻草燃燒了起來,它已經很老了,身上的毛變得雪白,疼痛也不是那麼敏感了,它就這樣在火焰中舒展開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