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的額頭上崩起青筋。
都說人前教子,背後教妻,因爲他們是老夫少妻的配置,又加上財產分配一事,東家對這位小嬌妻心懷愧疚,多有忍讓。
沒想到,險些叫她毀了福滿的前程!
“你進來,我慢慢跟你解釋。”眼見圍觀的人羣越來越多,二樓許多包房的門也都打開了一條縫隙,東家忍着怒氣,勸道。
年輕妻子見丈夫讓步,就以爲是自己佔理,把着門框,不肯進來:“就不,我就要讓大家看一看,你這個做爹爹的到底是怎麼偏心的!”
年輕妻子哭得梨花帶雨:“你要攀附權貴,爲何要拿我的福滿做墊腳石?”
周圍也響起細細碎碎的議論聲。
“福全茶樓的東家,這是想讓他家小兒子拜蘇玄明爲師?”
“哎喲,他們家的事情有點複雜。我記得,上一個給他家小郎君當夫子的,是特意從沈氏族學請來的夫子,進士出身。”
“這麼一對比,從進士到秀才,差距確實有點大,難怪他家夫人這樣不願意。”
聽到周圍人的議論,年輕妻子越發有底氣起來:“都是你的兒子,福滿還這樣小,你都不心疼他嗎?!”
東家深呼吸好幾口氣,這才壓抑住心中的怒火:“蘇大郎才華驚豔,人品也是得到朱大人的讚賞的,你到底有哪一點不滿意?”
年輕妻子大吼:“我不滿意他只是秀才出身!他出身侯府,又有個能幹的母親,縱使他一輩子都是個秀才,那也是不愁前途的。可我們福滿有什麼?爹爹不疼,阿孃又是普通人家出身,如果不拜個好夫子,以後他又能依靠誰,誰又能拉他一把?”
一想到兒子灰暗的未來,年輕女郎哭得泣不成聲。
這哭聲聽得叫人心酸。
東家嘆了一口氣,這小妻子真是叫人又恨又憐惜。
在衆人都沒注意的時候,福滿已經噔噔噔爬上樓來,正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這一幕。
“福滿?”東家看到兒子,一時間手足無措,然而畢竟是做大買賣的人,很快就鎮定下來。
福滿好不容易有這樣一次機緣,自己這個做爹爹的,怎麼能讓他與之失之交臂?
“福滿,剛剛的事你都看到了,你實話跟爹爹說,對於拜蘇大郎爲師這件事,你怎麼看?”
福滿先是跑到年輕女子面前,拿起衣袖,認認真真地把他阿孃臉上的淚水擦乾淨。
然後他轉過頭,對着東家和蘇玄明一次一頓道:“阿爹疼愛福滿的心和阿孃是一樣的。”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瞬間叫東家落下眼淚。
福滿又看向年輕婦人,直視婦人的眼睛,像是在表決心一樣:“阿孃,你懷胎十月,這才生下我。你給了我生命,不曾嫌棄我愚笨。我又怎麼會嫌棄您的家世呢?福滿不想當高官,只想和爹孃和祖母長長久久地生活在一起。”
年輕婦人聽到自家兒子這寬慰的話,眼淚瞬間決堤。
福滿轉過身,朝蘇玄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阿孃關心則亂,話裡都有得罪之處,還請大哥哥海涵!大哥哥的爲人,有目共睹,最是端方!大哥哥的才華,猶如蒙塵明珠,拂去塵埃後,定會綻放光華!”
蘇玄明望着眼前小小一個的福滿,只見他的眼眸裡沒有忐忑,沒有恭維,沒有算計,如一汪清泉般清澈。
最開始,蘇玄明是出於那麼一點同命相憐,這纔想收下福滿,此刻,蘇玄明是真的喜愛上這個孩子了。
至誠,至孝!靈氣雖有不足,但勝在心志堅定,骨子裡存正氣。
這樣的人,確實不適合從商。
蘇玄明也對福滿回了一禮,神色鄭重地問道:“方纔,是我思慮不周,師徒一事本就講究兩情相願。我沒有問過你,就想收你爲徒,這是我做的不對。”
福滿搖搖頭:“我還小,爹爹可以爲我做主的。”
蘇玄明卻道:“一日爲師,終身爲父。福滿,甚是喜愛你,想收你爲徒,你可願意?無需顧慮你的爹孃,只憑本心即可。”
福滿:“我願意!”
年輕婦人看着福滿臉上洋溢的喜悅,張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東家遇到這麼一件大喜事,立刻大聲道:“東家有喜,今日消費,一律五折!”
“恭喜東家,恭喜福滿!”
在一片恭賀聲中,年輕婦人的心卻酸澀極了,小孩子懂什麼利益往來?全憑一腔喜好。
東家趁着沒人注意自己,想去扶起小妻子,卻被一把甩開。
“你啊你!聽人說話,要學會聽音!蘇大郎說一日爲師,終身爲父,這是在變相地承諾,他會像父親一樣,爲福滿的未來籌謀!”
年輕婦人還是心有不甘:“他只是個秀才!”
圍觀的羣衆中,也有人酸溜溜道:“認蘇大郎爲師有什麼用?等大將軍不在了,蘇大郎就只是蘇大郎。”
“沒錯。福滿這個名字沒取好。滿則溢,能和永昌侯府攀上關係,這也是他的福氣到頭了!”
“也算是尋得一個靠山,不犯大事的話,福滿還是能安穩一輩子的。”
“蘇大郎也是命好,有個那樣爲他拼命的阿孃!”
蘇玄明沒有管那些風言風語,他很歡喜,自己收下了一個合心意的弟子!
雖然自己還不滿二十,弟子也才五歲,但在這一刻,蘇玄明好像真的找到了做父親的感覺!
“放榜了!”
一聲高呼,瞬間讓所有圍觀的人都擠到門口,窗口。
貢院張榜棚下,響起一陣陣鑼響。
張榜官員在衙役們的護衛下,提着長長的一卷榜單,頂着無數雙視線,張貼到牆上。
“什麼情況?有我的名字嗎?”
“誰能幫我看一看,相州劉如,是否榜上有名?”
“相州陳石海可是排第一?”
“不是!前十里沒有他!”
棚下,衆生百態。
有喜極而泣的,有名落孫山,癲狂不已的,還有捂着臉,遲遲不敢看榜的……
考生的心在油鍋中煎熬,看戲的人在周圍指指點點。
蘇玄明的拳頭緊緊攥緊,福全茶樓裡時不時響起來報喜的聲音,唯獨沒聽到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