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抗爭
常香怡在憂心忡忡忐忑不安中度過了一個星期,大哥能做好父親的工作嗎?
星期天,她特地起個大早,最早一班去劉塘的客車是六點半的。
這個星期三,又收到阮愛軍的來信了,在信中特別問了,是不是自己家裡不同意以及家裡有什麼要求,常香怡心緒不寧,還沒有回信,她要再回一趟劉塘。
一大早,心急火獠地往車站趕,早班車,略微鬆散些,車上不是那麼擠,常香怡這些日子以來總算第一回難得有一個座位。
劉塘離楚玉縣城55公里,不遠,但對常香怡來說卻真是不近,客車就跟蝸牛似的,走走停停,沿途上客,路況確實也不好,沒有一個半小時到不了。一來一回,光在路上耽誤的時間就去了半天,常香怡陪在父母身邊的時間只有幾個小時。
常香怡回來的勤,做母親的自然心裡有數。
“香怡啊,媽知道你的心意,你這每個星期來回跑,也遭罪,沒啥事,不要回來了,好不容易有個星期天,上一星期的班,也睡個安穩覺。”
“媽,我沒事,不累。”
“媽又不是沒長眼睛,看你都瘦了。”
“媽,我給你頭髮剪剪吧”
“那行,是早該剪了。——前幾天呢,你大哥大嫂回來了,說了你的事,你大嫂也說了,小五這娃不錯,現在戀愛自由,按說我們做父母的也不該干涉,你們的事應該你們自己拿主意——”
“媽,爹同意了?”常香怡打斷了母親的話。
常香怡臉上的笑容剛剛綻開。
“唉!”母親嘆了一口氣,常香怡臉上的笑容剛開了一半,硬生生地給收回去了。
“我們就你這個幺姑娘,雖說我們不瞭解那個娃,可你爹說那娃從小就是個魔頭,我們還不是怕你將來吃虧。”
常香怡停下手裡的剪子,“小時候,這人是比較搗蛋,這都好多年了,早改了,他在部隊表現很好。”說着從包裡掏出一張照片,“媽,你看,這是他在部隊受嘉獎時拍的。”
“嗯,人倒是挺精神。聽你爹說,他爸在城裡做官。我們鄉下人家也高攀不上。”
“媽啊,我不是圖人家的家庭,我們在一起很開心。”
“家裡好,當然重要,光家好,又能咋樣?天天受氣,金窩銀窩還不如自己的狗窩”
“媽,你咋光往壞處想呢?他都聽我的,我咋能受氣?”
“都聽你的?——所以呀,我們才擔心,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媽,你太小看我了!好壞我能分清。”
“好壞又不都寫在臉上?這年月象爹那樣的人還有多少?”
“媽,你滿意我爹嘛?”
“看你這娃子,我咋不滿意?我當然滿意!”
“那——小時候,我咋經常聽你和我老爹吵嘴,你還哭,你還嘔氣不理他?”
“牙齒跟舌頭再好,還不有咬到的時候?”說罷,看了看院子外闢柴的方向,“你爹——事後,都跟我認錯了。”母親的臉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
“媽,你不相信,我們也會這麼好?”
“那很難說,你爹——小時候就很聽話,你外公你婆婆都看得中。”
“你和我爹,是我婆婆定下的?”
“那當然,兩家大人一切商量的。”
“那之前,你見過我爹嗎?”
“都是一個大隊的,當然見過。”
“那,你們一起談過嗎?”
“那倒沒有,你爹被公社抽去在辦掃盲識字班。難得回來一趟。”
剛解放那會,國家下了很大力氣,掃除文盲。
“媽,也就是說,你並不瞭解我爹。”
“村裡人都是看着你爹長大的,你外公也瞭解啊。”
“那不一樣,跟爹過一輩子的是你,不是外公。”
“瞧你這丫頭說的,你外公還能害我?”
“我外公當然不會害你,可是,如果我爹最後並不象他認爲的那樣好呢?”“要是我爹後來變了呢?,變得不好了呢?那你怎麼辦?”
“你這個死丫頭,越說越沒個樣子了!”
“你爹不一直很好?!他咋會變?”“再說,他哪敢變?我能饒他?”
“難不成,我爹還怕你?”
“我自有法子管他,不怕他不聽!”
“啥法子?說給我聽聽!”
“你一個姑娘家,聽啥?你以後自會明白。”
“那,如果我爹後來不服你管,真變了,你怎麼辦?”
“如果如果,那這麼多如果,你爹不是一直很好嗎?”
見母親惱火,常香怡也不敢再問了,幫母親又洗了頭髮,就開始摘菜準備做飯。
母親見女兒悶着頭不吱聲,知道自已話說重了,就說道:“以後,你遇到了合適的,就帶回來我們見見,幫你看看。”
“媽,就算我遇着了,我瞭解,你和我爹都不瞭解,又能怎樣?你剛纔也說了,好壞又不會寫在臉上。”
“你這丫頭,這不是擡槓嗎?只要不是阮家小子,你看準了,我們以後就不再反對!”
“媽,你跟我爹這樣針對他,到底爲啥?”
“爲啥?這小子上學不好好上,還把你牽進去,害你還不夠嗎?”
“媽啊!我上學的事跟他有啥關係?”
“你敢說沒有關係?我和你爹都還沒說你,上學就上學,跟男娃子扯扯扯的,不象話!原來還指望你爲家裡爭光,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就爲這?”
“你爹可不喜歡這種人,不務正業。你爹教了一輩子書,把人家的孩子都領上了道,臨了,自已的孩子卻掉底子。你爹臉上無光啊,你們姊妹七個,要說聰明,就數你大哥和你,可你大哥沒趕上好時候,你呢,萬事俱備,結果也沒給你爹爭口氣……”
爹還真的對這個事耿耿於懷啊!
但是,阮愛軍能背這個“鍋”嗎?
自己學習成績不好,哪能怨天尤人?這個事只有自己清楚,跟父母也解釋不了。
老爹苦着個臉,自己每次回來,都躲着自己,不理自已。
常香怡不知不覺已經二十三歲了,那個年代,在這個年齡基本上都已踏入了圍城,掙扎也好,歡呼也罷,不到圍城體驗一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或得嘗所願,舉案齊眉,白頭諧老,或迫不得已,同牀異夢,追悔莫及,勞燕分飛。婚姻這座城,需要兩個用心的人,不斷添磚加瓦,不然就只能剩下斷垣殘壁,一地狼煙。
常香怡滿懷希望地回來,又滿腹酸楚地離去。
太聽話的孩子,是不是就缺乏主見?是一種軟弱?然而,當親情以死相挾的時候,你能挺而走險?你不敢,也不能拿親情來賭博,父母恩,似海深。誰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去違逆父母呢?
父母的擔心都是出於關心,父母的好意能辦好事,也可能事與願違辦成壞事,萬一父母的擔心如預見一般準確呢?沒有發生的事,誰也沒個定數。
上輩子戚仁建這小子不知積了什麼德,未來的岳父岳母居然悄無聲息地在幫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