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上親率衆人騎射,他在春場放了一隻三個月大的梅花鹿,誰若是能抓到,便將手裡的弓賞與誰,如此,氣氛就自然而然的熱鬧了起來。
江淮昨天左腿受了傷,一用力的話就會隱隱作痛,崔玥千叮嚀萬囑咐的叫她小心,免得傷口崩開,遂只得慢悠悠的陪着皇帝閒逛,那人問她怎的不去玩,她也只是回答:累了。
寧容左也在一旁陪着,皇帝開口問他些聽都沒聽說過的文題,那人倒也對答如流,江淮稍微側眼,看來這人也不是個空殼子,有兩把刷。
她停了一會兒,忽見對面的樹叢裡嗖的跑過一道土黃色的影子,她實在是眼尖兒,一下便認出來那就是皇帝放出來的梅花鹿,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一時激動,閃電般的搭弓射箭!
‘嗖’
‘叮——’
那支利箭正好擦過鹿的屁股,釘在了旁邊的樹上。
寧容左見勢,絲毫不給面子的笑了兩聲。
皇帝指了一下,自有侍衛將那箭拔出來遞迴給江淮,那人接過,耳聞寧容左的嘲笑,橫剮一眼,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傷口,甩繮夾腿,去一邊兒了。
寧容左沒跟着,依舊和皇帝閒聊。
後者張弓搭箭,對着不遠處的樹根處瞄準,低低道:“最近去看老六了嗎?”
寧容左目光坦然:“沒有,他的望仙台實在難入。”
皇帝語氣加重,一箭疾馳而出:“這個不上心的東西,就不能學學你和老大。”再回頭冷眼道,“這麼大的人了,還不如他姐姐上心。”
寧容左捉摸着他說的這個‘上心’,目光冷靜,沒有說話。
侍衛將皇帝射中的東西拎起來,揚聲道:“皇上,是隻野兔”
皇帝將弓再次架起,眯眼問道:“死了嗎”
“還沒”
“舉好了”
“啊?”
“舉好了!”
“是!”
侍衛說完,高舉着那隻兔子,它只被射中了左後腿,撲騰的厲害。
皇帝倒是胸有成竹,隨意瞄準,那箭離弦飛馳,一下穿過那野兔的胸口,直接將它帶去了對面的高樹上,狠狠的釘住!
寧容左微微一笑:“父皇好箭法。”
慕容秋也從後面趕來,見狀,讚歎道:“皇上弓法不減當年。”
皇帝聞得這兩人的捧話,倒沒多露笑,而是低頭打量着手裡的弓,兩秒後,將它扔到寧容左的手裡,再一扯馬繮,不緊不慢的往東去了。
寧容左輕輕蹙眉,不知皇帝何意:“父皇?”
皇帝也不回頭,帶着一衆侍衛繼續前行:“先幫朕拿着。”
寧容左垂眸,目光在那弓上停留了幾秒,思忖着皇帝的話中深意,又擡起了頭。
倒是身後的慕容秋,將手裡的馬繮攥的越來越緊。
……
……
大抵是中午的時候,皇帝也有些疲倦,便把衆人都帶到了指定地點,詢問一圈兒,竟沒人捉到那隻梅花鹿,遂可惜一笑,叫寧容左繼續保存着那弓。
旭王蹙眉,和李侃元對視一眼,那人也只覺得心內不平。
如今情形,毫不誇張的說,這柄弓基本算是傳位遺詔了。
皇帝久不騎馬,一上午被顛簸的腰痠背痛,索性剩下的半里路程,選擇下來徒步,而衆人見勢,也紛紛下馬隨行,身後一衆侍衛陪同,呼啦啦一片。
期間,和江淮走在最後的葉頌不停的左顧右盼,脖子都要伸長了。
江淮瞥眼:“你做什麼?”
葉頌沒抓到那隻梅花鹿,豈止是一萬個不甘心,簡直急的抓耳撓腮,旁人都把弓箭放回去了,只有她還緊攥着不鬆,皺眉道:“那隻畜生到底跑哪兒去了?”
江淮似笑非笑:“你這好勝心還真強。”
葉頌冷淡的瞥她:“你不想贏?”
江淮沒說話,她也想贏,卻不是贏這頭畜牲,而是贏……能活着從這春場回去。
葉頌見她總是這樣突然不說話,愈發心燥,舉着弓來回比劃着。
江淮面色微沉,將她對着皇帝方向的木箭往左推了推。
葉頌微怔,幾秒後也意識到自己的冒犯,挑了下眉,便將手裡的弓箭往左又挪了一下。
可也巧了。
那隻梅花鹿出現了!
它身型不大,頭上還拴着一條紅繩,迎面狂奔而來,腳步極其慌亂,但動作卻是從未見過的迅猛,劈開沿路的樹葉,好像亡命一般!
衆人見勢,都嚇了一跳,只有葉頌興奮的喊了一聲,一箭而出!
那隻梅花鹿好像瘋了,竟然不躲,直直的迎上那箭,身子騰空並怪異的扭動了一下,蹄子蹬在旁邊的樹上,只把樹幹的皮都蹬掉了,然後落在地面,抽搐兩下不動了。
衆人驚魂未定,畢竟這鹿衝過來時太過迅猛,大家手裡又沒有弓箭,幾秒後,旭王訕笑兩聲,說道:“看來,這個頭彩是雲安公主的了。”
葉頌高興極了,自小到大不管什麼,她都要拿第一名,遂用手肘了江淮一下,腳步靈巧的跑過去,衆人也聚在那裡。
她這一箭射的極好,那梅花鹿還沒死,只是在喘着粗氣,李侃元打量着那鹿,見它一個勁兒的衝着東面仰頭,好像想要說什麼話的樣子。
“這畜生幹什麼呢?”他疑惑道。
皇帝也覺得不對頭,剛要開口,忽聽東面傳來兩陣嘯聲!
‘吼’
‘吼吼’
這兩聲獸嘯,震天撼地不足以形容它的恐怖,竟直接實化爲勁風襲來,衆人直接被那雄厚的聲波淹沒,猶如置身狂海!
與此同時,腳踩的地面開始晃動,周遭的高樹在視線內恍惚變高了,封住頭頂的陽光,且有無數的綠葉紛紛而下,像是下了一場秋末的暴雨!
江淮蹙眉,兩顆眸子閃爍着謹慎的光。
這個聲音……
果然。
她看向梅花鹿奔來的方向。
那是一個不高不低的小丘。
有一道黃白交加的花紋逐漸浮出,好像是海面上升起來的紅日,當它整個托出的時候,衆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後退該怎麼做都忘記了。
那是一隻近一人高的白額虎。
那畜生佇立在小丘之上,大片沉重的陰影潮水般漫了過來,它兩顆銅鈴般的眼睛盯着下面的人,好像盯着一具具美餐,巨大的前爪稍微往前一步,身型的各處肌肉來回拉扯,美感和勁感十足。
雖未觸及毛髮,但絕對是根根分立,猶如鋼釘,它張着嘴巴,熱氣伴隨着涎水噴出,巨大的犬齒上掛着前一頓飯的殘渣,再一次嘯動山林!
‘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