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西安府,蘇宅。
“咣!咣!咣!”
四五個頭戴尖帽,身穿白色比甲,足蹬白色皮靴的番子,領着四五十名小校,將蘇宅的大門拍得震天響。惹得周圍犬吠不止。
剛剛將哭鬧不止的湘兒哄睡下的屠雄,也聽到了蘇家的動靜。他豁然掙開眼睛。想了想,還是起身披上了外衣。
屠雄來到內間看了看,見湘兒正睡得香甜,取了自己的一雙板斧,悄悄往外走去。不過,待見到拍響蘇宅大門的是一羣番子之後,屠雄沒有上前,而是悄悄在陰暗處觀察者蘇宅的動靜。
常伯剛剛把門打開,那些如狼似虎的番子,便向裡面衝去。
“你們是什麼人?”常伯忙攔着門大聲喊道。只是,他卻又如何攔得住那些番子。一個小校上前一把就將常伯推到在地。
常伯怒吼一聲,剛剛準備從地上爬起,那名小校持着的長槍就已經頂在了他的胸口,高聲喝道:“內行廠辦事,違逆者,格殺勿論!”
常伯雙眼噴火,但卻是不敢再動。不明不白的把性命丟在這裡,不值得。更何況,他還沒給孫子小常討到媳婦兒呢。
“圍起來,將各個出口都給我圍住,不準跑了一個人……”爲首的番子大聲力喝道。
這時候,蘇炳坤聽到外面的動靜也走了出來,見狀大怒,戟指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爲首的番子眼睛微微一眯,道:“內行廠辦事,哪個是蘇炳坤?”
蘇炳坤往前兩步,咬牙道:“老夫就是,你一個小小的番子,也敢直呼老夫名諱嗎?簡直是大膽!”
“嘿嘿……”那番子陰陰冷笑兩聲,道:“真是好大的威風啊。你一個斗升小民,本將軍爲何不能直呼你的名諱?”
蘇炳坤一向自視甚高,被這番子一奚落,氣得火冒三丈,指着那番子的鼻子呵斥道:“本官……”
“本官?”蘇炳坤話沒出口,就被那番子打斷,嗤笑道:“卻是不知,你官居何職呀?啊!”
蘇炳坤一時被那番子憋得沒話說。人家說的沒錯啊,他早就已經被貶謫,現在確實是沒有任何官職在身。
“來人!”那番子叫過兩個小校,沉聲道:“無官無職,竟敢枉稱朝廷命官。給我掌嘴!”
聽那番子一聲令下,就有兩個小校上前揪住了蘇炳坤的胳膊,在蘇炳坤的膕窩上一踹,蘇炳坤便被踹得跪在了地上。另一名小校上前,甩開膀子,毫不猶豫地就開始朝着蘇炳坤的臉上扇。
那小校力道極大,兩巴掌下去,蘇炳坤的面頰就已經高高腫了起來。
這時,蘇淺雪也聽到動靜帶着心蘭從後宅趕了過來。見蘇炳坤正被人掌毆,便衝了過來,悽然叫道:“爹……”
只是,沒等她撲倒蘇炳坤的身邊,就被那些小校攔住。
蘇淺雪叫道:“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擅自闖進我家,還敢動手打人?還有王法嗎?”
那領頭的番子斜斜瞥了蘇淺雪一眼,冷笑道:“王法?我們內行廠就是王法。”
蘇炳坤這時候已經連牙都已經被打掉了好幾顆,滿嘴是血。聽那番子說道“內行廠”三個字,蘇炳坤開始劇烈的掙扎起來,嘶吼道:“劉瑾……劉瑾閹賊……”
聽到蘇炳坤的罵聲,那番子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沉聲道:“竟敢公然辱罵內相,給咱家好好洗洗他的嘴!”
聞言,另一名番子抱拳領命,就向蘇炳坤逼了過去。
蘇淺雪見狀,急急喊道:“爹……爹……”
蘇炳坤仰天長笑,道:“閹賊劉瑾……禍亂朝綱,殘害忠良……我蘇炳坤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話音沒落,那名番子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提起手中的鋼刀,用刀柄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嘴上,蘇炳坤的嘴,頓時血肉模糊,聲音也開始變得嗚嗚不清。不過,蘇炳坤卻仍是繼續罵着。
“不知死活,把他的牙都給我敲下來!”那爲首的番子又吩咐道。
“爹……你們不要動我爹爹……”蘇淺雪心急如焚地往前撲,只是,有那些小校在前面攔着,她又怎麼衝的過去。
又砸了幾下,蘇炳坤“噗”的吐出了一口污血,其中,還夾雜着不少的牙齒。頭一歪,昏了過去。
那爲首的番子這才從懷中抽出一份聖旨,展開之後,冷然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近有犯官蘇炳坤,勾連反賊……”
蘇淺雪一聽,俏臉頓時變得煞白。一聽到“勾結反賊”這幾個字,她就知道,人家這是要把他們蘇家往死裡整了。蘇淺雪只覺得一陣眩暈,後面的話,她也聽不見。一陣天旋地轉,跌坐在了地上。
“小姐……”心蘭也被嚇住了,見蘇淺雪跌倒,這纔回過身來,叫了一聲,忙蹲下身去攙扶。
“……現將蘇家抄沒,將蘇炳坤押回受審,女眷充入教坊司……”
那爲首的番子冷然唸完,瞥了已經人事不省的蘇炳坤一眼,然後將聖旨遞到蘇淺雪的面前,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戲虐道:“蘇小姐,接旨吧!”
“教坊司……教坊司……”蘇淺雪自然知道教坊司是什麼地方,喃喃自語兩句,悽然一笑,伸出嫩白的雙手,將那聖旨接了過來。
這教坊司,隸屬於禮部。設左右韶舞、左右司樂各一人。分別負責掌管樂家和妓家兩撥人。這樂家,負責宮廷各項大禮需要的音樂歌舞。而妓家,不言自明,就是官妓了。
一入教坊司,男的世代爲奴,女的世代爲娼。只要在有明一朝,絕對沒有翻身的可能。現如今在教坊司內,有不少的妓女,那也是當年門楣顯赫的世家大族的後代。
其實說白了,這教坊司就是朝廷的官辦妓院,主要就是由被朝廷抄沒的那些罪臣的家屬組成。
蘇淺雪沒有想到,自己也有淪落到裡面的一天,又怎麼可能不心下悽然。頓時,她甚至生出了要一死了之的念頭來。
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番子將蘇宅抄沒,將蘇炳坤和蘇淺雪等一家人都押入囚車帶走,屠雄雙手握着斧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不過,卻並沒有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