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李善長,少說也在五十歲上下,竟要給發小的女兒開苞,這世道還有廉恥嗎。郭曉聰義憤填膺,一股豪氣直貫頂樑,摸摸懷中,從朱元璋騙來的赤霄短劍還在。抽出來指着李善長:“俺不管你是非法還是合法,連發小的女兒都要睡,簡直豬狗不如。要想活命就快點滾!”
自從朱元璋自稱吳王,李善長受封左相國,已經相當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在朱元璋的所部明軍中,包括朱元璋本人,還曾未有人敢對他如此無理。李善長一張驢臉氣得變了色,頜下一篷絡腮鬍子乍煞着直往起豎。
“混賬小子,敢對李某如此無理,來人,把他拿下!”隨着李善長的叫囂,數名隨從從隔壁奔了過來。
“誰敢動手,老子先屠了他!”郭曉聰自恃利刃在手,根本沒把李善長的隨從放在眼裡。然而他錯了,作爲有實無名的丞相,李善長的隨從都是朱元璋親自千挑萬選出來的武功高手。郭曉聰話音未落,就感到眼前一花,一個人影竄到他的面前,左手上揚一晃,右手輕輕拿住郭曉聰的手腕,赤霄短劍早到他的手中。
“赤霄劍是我的,還我!”費盡心機從朱元璋手中騙來的東西,轉眼易主,急氣之下差點暈了過去。
“這是吳王的赤霄劍?”隨從被唬了一跳,仔細打量手中寶劍,寒光內斂,劍鋒青悠,卻透出一種只有內行才能感受到的隱隱殺氣。果然是吳王那把如假包換的赤霄短刃。
赤霄劍吳王愛如至寶,連朱文正戰功赫赫外加親侄子的身份,都未曾捨得賞賜,怎麼落入這個小混混的手中。
非偷即盜,隨從的眼前似乎看到功勞在向他招手,一手持劍,一手緊緊抓住郭曉聰的手腕:“好小子,連吳王的東西你都敢偷,還不快點束手就擒。”
郭曉聰騙取赤霄劍,李善長當時也在場,十分清楚吳王是不得已而爲之,內心更暗恨郭曉聰攪了他的好事。吩咐隨從:“不要跟他囉嗦,派兩個人把他押往相國府,等明日老夫親自審問。”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郭曉聰縱是滿肚子的鬼主意,也沒轍了。毫無用處的掙扎吼叫:“我的護衛親兵在哪裡,把他們統統拿下。”親軍百戶帶着一班部下,連房門也未敢進,堵在走廊上面面相覷。直到郭曉聰被押出臥房,百戶才奓着膽子說:“稟告長官,這位郭曉聰郭大人是朱文忠殿下的乾爹,請您放過他吧。”
爲首的隨從眼睛瞪得差點擠出眼眶:“你長了一副狗眼不成,相國大人吩咐的差事,誰敢違背。”
親兵百戶不敢多說,只得向兩邊閃開,放他們過去。
郭曉聰無奈回頭望了望,範迎妍淚眼朦朧迎視他道:“郭公子,請您放心,迎妍就是死也要爲您保住冰清玉潔的身子。”
範迎妍的長相強過沈佳、蓮兒、錦兒她們三人之中的任何一個,卻也是郭曉聰唯獨沒有產生任何邪念的一個。內心大爲感動,剛要勸說她不要尋死,只見範迎妍猛的撲到窗前,拉開窗外縱身跳了下去。
在衆人的驚呼聲裡,情急之下的郭曉聰,擡腿一
腳踹倒面前的李善長隨從,奔下二樓。
小樓背後是一片花圃,臘月天沒有花香撲鼻,只剩下殘枝敗葉在風雪中畏畏縮縮。
殘枝敗葉救了範迎妍一命,她仰面朝天躺在一簇高有半人的月季叢中,壓斷全部的秸稈卻毫髮無損。郭曉聰徹底放了心,奔過去把她從花叢中攔腰抱下。抱定必死無疑想法的範迎妍,從最初的慌亂中清醒過來,如此近距離的被一個年輕男子抱在懷中,羞得幾乎昏厥,努力一掙從郭曉聰懷中掉到地上。
郭曉聰下了一跳,趕緊俯身攙扶,範迎妍推開他的手:“郭公子,你……你不能這樣……”郭曉聰倏地記起身處的時代,伸手去拉一個姑娘的手就是一種萬夫可指的猥褻行爲。
他急忙把手縮了回來,關切道:“範姑娘,你沒事吧?”
範迎妍未來得及回話,身後有人應聲道:“她沒事,只怕你的事還未完。”
李善長帶着衆隨從趕了過來,喝令將郭曉聰綁了。
剛纔利刃在手都未曾逃得脫,現在赤手空拳更無辦法可想。郭曉聰大有天下之大哪有說理之處的感覺。
在郭曉聰腳下吃虧的隨從,跟老鴇要了一根繩子奔到郭曉聰面前,伸手就去綁他。範迎妍撲過去擋在他面前,轉身哀告李善長:“李大人,只請您放過郭公子,俺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範迎妍淚臉如雨帶梨花,李善長骨頭都酥軟了。“你說什麼,本大人沒有聽清,你再說一遍……”
已經是範迎妍第二次要拿身子助他脫困,郭曉聰感動得差點流下眼淚:“範姑娘,你不要這樣,量他李善長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喲!好一對同命鴛鴦,可惜你們今生再難有在一起的機會了。”充滿醋意的李善長,忽然動了殺機,決定不把郭曉聰收押候審,即可解決了他。貼近綁人的隨從,指指郭曉聰輕聲吩咐着。
生逢亂世,殺個人還不如碾死個螞蟻,隨從恨極郭曉聰,有李善長撐腰,他沒什麼可顧忌的,臉上一陣陰笑:“相國請放心,偷了吳王赤霄劍,又到‘鳳還巢’逼奸不成,將範迎妍推落樓房,二罪歸一,即便吳王在此也定會當場誅殺的。”
四名隨從撲過去將郭曉聰按倒,用繩子緊緊捆上,嘴巴也被堵得嚴嚴實實。郭曉聰帶有十多名親兵,都被李善長的人趕出“鳳還巢”的大院。郭曉聰唯一的希望破滅,到此刻才真切體會到什麼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範迎妍翻身跪倒在李善長面前:“李老爺,您答應過的,只要俺從了您,您就可以放過他……”
“本大人什麼時候答應過你?”李善長得意一笑,“本大人是出過銀子的,你能飛得出俺的手心嗎?再說你已經聽清,郭曉聰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俺可不能因私廢公。”
一名隨從拔出腰刀就要動手,被李善長攔住:“今夜本大人要陪迎妍姑娘在此春宵一度,你在此殺人豈不太煞風景,還是找僻靜些的地方吧。”
幾名隨從會意,擡起郭曉聰就走,範迎妍發瘋般撲過去:“放了他,放了他……”李善長
兩名部下,一左一右緊緊將她拖住。
郭曉聰被擡出“鳳還巢”後門不多遠,一名年輕些的隨從問:“許頭兒,這裡住家不多,咱們是不是可以動手了?”
“動你奶奶的頭,這裡離相國老爺不到二百步,讓他聽到能有咱們的好果子吃?走遠些。”
拐過一堵圍牆,前面閃出一片臨街的皚皚荒地,夜深人靜不見一個人影,正是殺人的好去處。
四名隨從把郭曉聰扔到雪地上,綁他的隨從拔出腰刀,在郭曉聰錦袍上擦着刀刃:“郭曉聰,你死了可別怨咱們,誰叫你得罪的是李善長李大人呢!”
此時此刻,郭曉聰難能可貴的早將生死看輕,他只是擔心範迎妍落入李善長之手,那才真的比竇娥還冤。
腰刀舉起剛要往下剁,只聽街道拐角處一陣人聲嘈雜,在幾匹快馬的導引下,一隊燈籠迤邐而來。
這些人雖然是李善長的部下,但同樣做賊心虛,怕被人看到,趕緊停下殺人,把郭曉聰圍在正中,不想那羣人看到。
衆人越走越近,透過四名隨從腿間空隙,郭曉聰看得真切,來的這羣人,都是騎着戰馬,爲首的八名軍官衆星捧月圍隨着一名中年婦人。婦人身穿軟甲,身披戰袍,頭上沒有像隨從一樣戴盔,而是頂着一頂斗篷。
當李善長的四名隨從看清來人,嚇得全都跪了下去,就着雪泥地面連連叩頭:“小的們恭迎王妃。”
來的是王妃?在整座金陵城內,能稱得上王妃的能有幾人?郭曉聰稍加思索,立刻清楚中年婦女就是朱元璋的正宮皇后,大腳馬娘娘。她可是位歷史上難得的正直皇后。
錯過這條村,就沒這家店了。可嘆郭曉聰嘴巴被堵,只能發出嗚嗚的叫聲。一名隨從向他身邊靠了靠,掩飾道:“夜深雪大,還請王妃早點回府歇息吧。”
馬秀英長嘆一聲:“正因爲連日大雪,金陵又剛經歷一場戰亂,據應天府尹李元亨報告,金陵城內已發現數十具屍倒,吳王事務繁重,俺是替他巡城的。全城巡查不到一半,怎能半途而廢!”
做了王妃,卻不改本色。好人,果然是好人!郭曉聰幾乎絕望的連踢帶滾,終於從四名隨從腿縫中露出小半個身子。
馬秀英一眼看到,奇怪的問:“這是什麼人,爲何你們要把他丟棄在雪地上?”隨從反應挺快:“啓稟王妃,俺們也是奉李善長大人之命巡城的,這是俺們抓住的一名賊人……”
顛倒黑白,混淆是非。郭曉聰肚子差點氣炸,拼命挪動身子企圖靠近馬秀英。一名隨從順腳踢向郭曉聰:“再不老實點,老子一刀宰了你!”
戰亂年代,做賊的一般都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貧民。出身低微的馬秀英,最看不慣欺負窮人,皺着眉頭道:“把他嘴裡的破布掏出來,俺要親自審問清楚。”
隨從遲疑道:“不過是一個小蟊賊,王妃就不要勞神了吧。”馬秀英參加義軍時間比朱元璋還早幾年,經驗極爲豐富,一眼看出其中必有貓膩,濃黑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本王妃說的話不管用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