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守儼重新上車後, 臉色依然不豫,初挽從旁看着,沒吭聲。
誰想到這鬧劇的主角竟然是眼前這位陸同志的親侄子。
陸守儼這輩子, 也算是一帆風順,什麼事都是堂堂正正, 沒想到竟然攤上這麼一個侄子。
陸守儼感覺到了她的目光, 挑眉:“你這是什麼眼神?”
初挽笑了笑, 道:“我是在想, 幸好——”
初挽慢吞吞地說:“幸好那只是你侄子,不是你兒子。”
初挽笑着道:“我們可得好好教育我們希同, 萬萬不能學這位堂哥, 不然那才真叫氣死你呢。”
陸守儼默了下, 自己也笑了:“算了我至於嗎,你說得對,又不是我親兒子, 只是侄子而已, 我那麼多侄子, 就當沒這個侄子得了。”
初挽湊過去,挽着他的胳膊道:“說得對, 就當沒這個侄子!”
看陸守儼神情稍緩, 初挽這才問:“你打算怎麼處理?”
陸守儼:“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 先讓公安局關他一段日子。”
初挽:“他這個也還沒到違法犯罪的地步吧?”
陸守儼冷笑一聲, 眸中都是不屑:“他陸建時但凡有膽子拿着洛陽鏟鑽到墳窟窿裡挖一通,那我也贊他一聲有膽量, 現在這算什麼,整個就是被人當成大傻帽來坑。”
幾聲假警車鳴笛就把他嚇得屁滾尿流, 這可真是既蠢又笨。
初挽嘆:“彆氣了,犯不着,又不是你親兒子。”
一時又道:“你看我給你生的,肯定都聰明,以後就算挖墳掘墓,也能找到墳眼,不至於像他——”
陸守儼:“我們夢錦希同將來肯定有出息,這能比嗎?我們夢錦希同需要找什麼墳眼嗎?”
初挽趕緊道:“說得對,不能比,不能比。”
這麼說一番,陸守儼也沒那麼氣了,當下兩個人回去旅館,問了問刀鶴兮也回來了,大家先各自休息。
陸守儼和初挽簡單洗了個澡,便摟着上牀。出發前幾天,陸守儼就忙,什麼都顧不上,現在好不容易有時間,難免放縱。
到了後來,初挽困了,掐他肩膀:“這是沒完了?”
陸守儼親她脣,溫柔又充滿愛意:“心情好,喜歡。”
陸守儼笑:“不氣了,我現在高興。”
陸守儼低頭埋在她頸子裡,含糊地道:“挽挽就是好,把我們的夢錦希同也生得好。”
初挽頸子癢,又聽他這麼說,差點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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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守儼先和當地公安局聊了聊。
公安局也是戰戰兢兢,沒想到這麼一件小小的盜墓案竟然驚動了這麼大的人物,雖然不是一個系統的,但還是頗爲敬重。
陸守儼大致講了下,這應該涉及一起文物造假案,讓他們請了文博系統並相關單位協同來查。
初挽刀鶴兮也一起研究了那些假文物,果然,都是和琉璃廠出現的那些如出一轍。
陸守儼分析道:“他們就是通過這種假盜墓的方式,將那些僞造的文物慢慢投放入市場,因爲是盜墓來的,那些人認爲來路可靠,自然不會懷疑,加上僞造工藝極高,慢慢就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了。”
初挽:“這估計只是小試牛刀,真正的大頭在後面,他們應該是做成一個大產業鏈。”
刀鶴兮從旁,沉默不言。
陸守儼頷首:“是。現在公安方面也不能打草驚蛇,只能慢慢追蹤,引蛇出洞,希望將他們一網打盡,在這之前,先不要聲張。”
初挽點頭:“好,我知道。”
陸守儼因爲還有工作要辦,自然要儘快回去:“你也和我一起回去,這裡的事,你不要摻和。”
初挽其實不太情願,看刀鶴兮:“鶴兮你呢?”
刀鶴兮:“剛纔我接到電話,有點要緊事,可能要離開幾天。”
陸守儼聽此,便道:“挽挽跟我回去。”
初挽見此,只好罷了,一時又問起來:“那建時呢?”
陸守儼:“他,當然是先關在看守所。”
初挽:“繼續關着?”
陸建時根本只是上當受騙,雖然有主觀意識,但是他一沒動手二那個墳就是假的,所以他確實不涉及什麼法律問題。
陸守儼冷笑:“我已經和看守所的特意交代過了,就關着他,關他一個月,讓他在裡面受受罪。”
初挽恍然,陸建時雖然被騙了,但他自己以爲自己“挖墳盜墓”了,這個時候確實可以關他,嚇唬他,藉機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當下笑道:“不錯,他也該得一個教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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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回到陸家,別人問起來,初挽就大方地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具體細節沒說,只說“陸建時被公安局扣押起來了”,現在正在派出所關着。
消息一出,衆人震驚,喬秀珺更是嚇得整個人腿軟,差點直接跪那兒,孟香悅則是眼淚嘩啦啦往下掉。
兩個人一窩蜂求到了陸老爺子跟前,陸老爺子事先已經被通過氣了,知道怎麼回事,此時沉着臉,兩手敲打着桌面:“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咱們家誰犯了錯,指望我來說情想辦法,沒門,該怎麼着怎麼着吧。”
孟香悅慌了,站在那裡哆嗦着,半晌,突然哭着道:“孩子還小,還小呢,不能沒爸啊!”
喬秀珺本來就心煩,現在聽到這個,更是氣得恨不得一巴掌甩過去:“沒爸?你說什麼呢,你在這裡咒誰呢,多大點事!怎麼就沒爸了!你看看你,哭喪個臉的玩意兒,當時怎麼娶了你怎麼個玩意兒,自從你進了家門,就沒見有什麼好事,天天不是這裡不順就是那裡不順的!你啊你,有什麼用,要學問沒有,要掙錢不行,你養孩子也養不好,你看看你把孩子養得,像什麼樣!”
孟香悅聽着也是委屈,這關她什麼事,她也管不着,但上面是婆婆,她少不得忍氣吞聲聽着了。
一時心裡自然怨恨初挽,想着這事怎麼就和他們牽扯上關係,興許是他們見死不救呢,暗地裡自然咒罵幾聲。
喬秀珺爲了這事,先是和陸守信吵了一番,之後又開始鬧騰着要陸守信想辦法。
陸守信其實知道里面的彎彎繞,畢竟是自己親兒子的事,他哪能不知道,不過事情到了這裡,他也是恨鐵不成鋼,覺得自己這兒子怎麼也得有個教訓,他當然是咬死不說,反而把喬秀珺教訓一番:“要不是你,平時總是寵着他,至於今天鬧到這個地步嗎?事到如今,我可給你說吧,你一別想找老七,二別想找老爺子,今天這個事,他既然敢做下,那就讓他承擔後果吧!你要是覺得你是他親媽,行,你去看守所看看他,給他送點吃的,也學着怎麼探監吧!”
這話說得,可是把喬秀珺嚇得不輕,差點直接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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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秀珺試探着來求過初挽,好話說盡,想看看陸守儼這裡幫着求情,不過初挽從來不是什麼善心的,聽到這話,道:“三嫂,你去找守儼說,他的事,我哪說得上話。”
喬秀珺聽着,一口氣沒上來,心想平時你作天作地的,老七把你捧在手心裡寵着,結果你現在倒是說這種話?
不過當下也沒辦法,只能好聲好氣地哄着求着。
初挽聽她低聲下氣的,看她把姿態低到了地溝裡,就差跪下了,這才道:“三嫂,平時別的什麼,他當然都聽我的,但是工作上的事,我可是從來不干預。”
她嘆了一聲,看着喬秀珺:“三嫂,我們都是女人家,我們說句真心話,平時男人的事,還是少管,你時常管管三哥,管管建時,結果你看,三哥那裡就罷了,建時這裡,你可是沒管出好來。”
她繼續道:“我就不一樣了,我從來不管守儼,也不會念叨他,所以他事業現在越來越順了。”
喬秀珺聽得一愣一愣的,腦子都有些發懵,最後終於聽明白了,這小弟妹是踩着自己顯擺呢,既顯擺她自己,又顯擺了老七,最後還把自己給埋汰了!
初挽:“三嫂,其實我勸你,現在趕緊找個律師,再疏通下監獄的關係,回頭即使真坐牢了,咱好歹讓他住得舒服點,你說是吧?”
喬秀珺恍惚地看着初挽,最後,轉身走了。
她再和初挽說話,還不活生生被她氣死?
關鍵老七在那裡擺着,她也不敢得罪這初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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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建時看守所足足管了一個月,最後到底是陸守儼“託關係”想辦法把他給弄出來了,喬秀珺陸建時母子兩個自然對此一無所知,等陸建時出來了,還特意過來感謝陸守儼。
陸建時羞愧難當,哭天抹淚的,表示會改過自新。
陸守儼神情淡淡的,讓他好自爲之。
陸守信現在放下工作,認真和陸建時聊了聊,最後打算把陸建時放在自己一位老屬下那裡,讓對方幫自己嚴加管教,處處盯着,這件事纔算完。
初挽現在沒事就往琉璃廠那邊轉轉,想着再發現什麼假文物的線索,可惜那假文物再沒有出現過,反倒是那天,遵化公安局打來電話,說他們順藤摸瓜,找到了一個人。
乍聽到那人名字的時候,初挽有些眼熟,後來仔細想了想,這才恍然。
這個人就是陸守儼以前所在家屬院收破爛的老彭。
當年因爲牛主任的一件元青花大罐,初挽還特意找過這位老彭,當時老彭說那元青花大罐被他媳婦表弟給收走了,後來那件元青花大罐是從關敞手中拿到的。
現在,老彭竟然牽扯到這個案子中,這就意味深長了。
初挽站在古玩店後院,坐在那小小的鞦韆架上,看着遠處的青磚灰牆,開始回憶上一世關於關敞的點點滴滴,也回憶這輩子關敞的種種,那個看上去憨厚拘謹的關敞。
其實回想起來,這幾年,每個人都在變化,曾經吊兒郎當的聶南圭獨當一面變得穩重起來,曾經清冷難以琢磨的刀鶴兮眸光溫暖了,一直都沉穩內斂的陸守儼威儀感日重,隱隱有了上一世陸守儼的氣勢。
便是那些她不太關注的人也有了變化,比如陸建時好像越發大膽起來,喬秀珺沒了當初的張揚,就連孟香悅都因爲孩子多了幾分隱忍。
但是唯獨關敞,他好像一直是那個模樣,見到人便有一個拘謹的微笑,好像他一直都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鏟子。
一個人,他的事業已經做那麼大,怎麼可能一直不變呢?
從一開始,這個人就不太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