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大結局
馬上就是陵城的羊絨交易會了, 最近沈烈和冬麥都忙得厲害,一方面瑞士的封先生和法國的服裝商即將來到陵城,大家將就進一步合作事宜商談, 另一方面, 國際羊絨交易會緊鑼密鼓地準備着, 作爲陵城羊絨領頭羊的三美集團, 自然各方面都要做好準備, 銷售人員要備戰交易會,技術人員憋着一口氣要讓自家羊絨製品以最好的狀態呈現在國際客商面前,其餘方方面面操心的更多, 樣品展示,廣告宣傳冊子, 名片, 以及發送的隨手禮, 處處都要經心。
而這個時候,林榮棠的案件終於有了更大的進展, 甚至把王秀菊也帶過去問話。
具體怎麼被問話的不知道,反正回來後,王秀菊嚇得臉都白了,眼睛是直的,走路差點摔那裡。
王秀菊本來年紀就大了, 個頭又瘦弱, 蹲了十年大牢出來後, 整個人精氣神都和普通人差很多, 膽怯畏縮, 卻又處處貪婪,時不時瞪着一雙小眼機警地看着周圍, 滿臉防備。
如今遭受打擊,簡直是風中落葉一般,好像一捏就能碎,她絕望地走出火車站,恍惚中卻恰好看到了史密斯太太。
原來史密斯太太鬧騰了一番,又給英國大使館打電話,卻無濟於事,她便開始和陵城鬧騰着要撤回投資,而且不履行什麼賠償責任,她覺得這是這羣人欺騙自己,她上當了。
誰知道這個時候,公安局傳來消息,說是要讓史密斯太太過去協助調查。
最開始史密斯太太還是不太懂,後來她打了一番電話諮詢,諮詢完後,老臉煞白,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被坑了,而且是被林榮棠坑了
自己無意中,也成了幫兇,協助了林榮棠。
就算自己不是故意的,但看起來,一切說不清楚了。
於是這一天,史密斯太太收拾了行李,在保安的陪同下,匆忙過去火車站,她要回國,要離開這個黑暗的破地方,她再也受不了,至於一千萬美元,隨他們去吧,她不要了!
史密斯太太匆匆忙忙,幾乎可以說是忐忑狼狽。
剛剛被問話的王秀菊出了火車站,卻恰好一眼看到史密斯太太,便哭了,絕望地哭了,她哭着說:“你得想想辦法救榮棠啊,現在我只能指望你了!”
史密斯太太只見過王秀菊一次,對她厭惡至極,又覺得這個人很不能讓人理解,甚至於王秀菊說的那些帶口音的話,她也不太能聽懂。
現在她只聽到王秀菊說“林榮棠”,她便惱怒起來,自己竟然要被連累了,她怎麼可以再提tang,她不想知道關於這個男人的任何事。
騙子,都是騙子。
偏偏王秀菊嘰裡呱啦地哭着,甚至擡手要扯史密斯太太的衣服。
史密斯太太大驚,身邊的保安上前,趕緊將王秀菊扯開。
王秀菊被扯開,又看史密斯太太不搭理自己:“你什麼意思?你之前不是和我家榮棠搞對象?現在我家榮棠被關起來,你就不認我了?我可告訴你,別看你是外國人,可你也是我兒媳婦,你是兒媳婦,你就得想辦法,我兒子進去了,你得幫我養老!”
史密斯太太根本聽不懂王秀菊的話,她詫異地看向旁邊的保安,保安是中國人,約莫能聽出王秀菊的意思,就給史密斯太太翻譯了下。
史密斯太太驚訝:“oh my god,我應該養她?給她養老?”
保安其實翻譯出這話也覺得有點寒磣,你一個六十多歲老太太去找一個八十歲老太太養老,還說什麼你兒媳婦?這怕不是一個瘋子!
不過保安還是硬着頭皮點頭:“是。”
史密斯太太:“不要理會,我們上火車。”
她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離開中國!
當下史密斯太太推開王秀菊,就挪着步子往火車站走,她時間不多了。
此時的王秀菊,唯一的希望就是史密斯太太了。
她坐了十年牢,吃盡了苦頭,她兒子把她保外就醫後,她才總算脫離了那種痛苦的生活,或許那十年太痛苦了,她覺得自己應該得到彌補,兒子帶給自己的榮華富貴,她還沒享受夠。
怎麼能就這麼沒了呢!
史密斯太太是她唯一能抱住的一根木頭。
眼看着史密斯太太要離開,王秀菊瘋狂地撲過去:“不行,你不能走,你是我兒子對象啊,你不能這樣對我兒子,你玩弄了我兒子感情,你得給我錢,我要美元,美元!”
史密斯太太無法理解地看着王秀菊,不可思議地搖頭。
保安上前,直接將王秀菊推到了一邊:“滾,你要不要臉!”
王秀菊被推倒在地上,史密斯太太經此一役,氣喘吁吁,不過心裡又急,拎着包包傴僂着腰,喘着大氣往火車站走。
王秀菊絕望了,躺在地上賴着不起來,打着滾地哭喊:“兒媳婦打婆婆了,兒媳婦打婆婆了,和我兒子搞了就不認我了,這個世上還有天理嗎!?”
她這麼哭鬧着,有人看到了剛纔的一幕,都有些納悶,心說哪有你兒媳婦,旁邊一個包子鋪老闆就上前問了,王秀菊:“就那個外國人,她就是!”
大家一聽,差點噴笑出聲,這叫啥事,腦子有問題吧?
不過笑着間,就有人想起來了,明白這是咋回事了:“你就是那個林榮棠的媽吧?林榮棠自己不行,是個假男人,竟然還傍了一個八十歲老太太,你不嫌丟人,我們可嫌丟中國人的人,也丟我們陵城的人!”
於是大傢伙都恍然了:“就是那個在羊絨交易會的發佈會現場被抓的林榮棠,他奶奶的,這是丟人丟到了首都啊!”
要知道,羊絨交易會是大家千辛萬苦盼來的,誰都知道這對陵城意味着什麼,不說別的,就連陵城的基礎建設,都瘋狂地修了一個三星級賓館,重建了火車站,還修了交易大會的大廳,這是多大的投入啊,大家憋足勁兒想把羊絨交易會做好,就算不是做羊絨生意的,其它生意人也想借着這個機會露露臉,看看外國人,帶帶自家的銷量。
結果呢,好好的一個發佈會,上央視,上人民日報,他們竟然當場表演被警察抓?這幸虧是沒引起什麼大陣仗,不然就怕把羊絨交易會給搞砸了!
大家怒啊,一個個地指着王秀菊的鼻子嫌棄。
“你也忒不要臉了,你還是中國人嗎?還是個人嗎,巴着人家八十歲老太太喊兒媳婦?”
“我要是有個那樣兒子,我直接給掐死!不嫌丟中國人的臉!”
“你家這真是丟人丟到國外去了!”
王秀菊滿地打滾,痛苦,絕望,茫然,現在聽到大傢伙這麼罵她,腦子裡懵懵的:“關你們什麼事,你們見過大金鐲子嗎,你們見過瑞士手錶嗎,你們懂啥!”
“我呸!”
就有些年輕氣盛的,拎起旁邊的一個大鐵勺子就扔過去,那勺子是包子鋪用的,本來放那裡晾着,不曾想就被人抓住,直接扔過去。
一個大鐵勺子就這麼砸王秀菊臉上,連帶着黏糊的湯汁,王秀菊疼得嗷嗷叫,起來就嚷:“殺人啊,殺人啊!”
砸的那個其實很年輕,一時衝動而已,看到這情景,也有點怕。
這個時候,就見幾個公安從火車站方向過來,大家看看情況不對,有些害怕,全都散了,那年輕人也跟着跑了。
人羣散了,那幾個公安過來,公安卻是押着史密斯太太一起過來的。
王秀菊捂着自己的臉,看到公安抓史密斯太太,高興得直蹦高:“你不孝順婆婆,活該被抓,你這個死老媽子,你死大牢裡吧,活該!”
史密斯太太就這麼被公安從火車站揪出來,哪裡還顧得上搭理王秀菊,老臉鐵青,走路都顫巍巍的,最後還是被公安扶上警車。
王秀菊用袖子擦了擦臉,得意了一番,想着自己該去哪裡。
她現在當然不敢回松山村,回去肯定被人笑話,聽說她老林家的祖墳都被挖了,你說這日子怎麼過?家裡那破宅子她也看不上了!
最後想想,還是去找了林榮陽,林榮陽現在依然開着一個修車鋪子,生意一般,就是勉強混口飯吃,租着人家的一間小破平房,見自己老孃來,嘆了口氣,也只能養着了。
不過王秀菊很快就住不慣了,林榮陽那個小平房太小了,恰現在天冷了,沒有暖氣,燒煤嗆得她一直咳嗽,她出獄後就住林榮棠給她提供的大房子,哪裡受過這種罪,以爲現在大家日子好過了全都是暖氣那麼舒服,自然對林榮陽多有抱怨,時不時叨叨,嫌棄林榮陽沒本事。
時候一長,隔壁都知道林榮陽的這個娘愛抱怨嫌棄,也有的知道這個王秀菊就是那個林榮棠的娘,偏偏這個時候林榮棠給判刑了,說是倒賣文物,販毒,還搞□□,給判了無期徒刑。
王秀菊痛哭失聲,跑過去打聽,問那個史密斯太太,史密斯太太也被牽扯其中,不過她年紀太大了,又是英國人,最後還是被引渡回英國,接受英國法律處罰了。
至於中國,她這輩子再也不可能來了。
這下子王秀菊徹底傻眼了,沒有指望了,風燭殘年,沒辦法,兒子一起住在這破平房裡,修自行車爲生。
冬麥有一次開車經過,還看到王秀菊在寒風中收拾雜物,手裡都皴裂了。
據說村幹部見過她,意思是她可以回去村裡,申請低保,但是王秀菊哪有臉回去,只能留在城裡活受罪艱難度日。
而這個時候,法國服裝製造商懷恩先生和那位瑞士的封先生,也終於踏上了中國的土地,爲示重視,沈烈親自驅車前往首都迎接,之後一路開車回來。
首都距離陵城三百公里,開車大概四個多小時。
一路上,大家相談甚歡,車子開到半截還沒到陵城的時候,已經把這個合作項目口頭訂了下來,大家都是幹事業的人,這位懷恩先生也一直有意進軍中國服裝市場,不過從實力上來說確實競爭不過其它法國品牌,且也怕來到中國水土不服,如今有沈烈這個當地生廠商合作,倒是能助益不少。
而沈烈則是看中了懷恩先生企業的製造經驗和背景,以及先進的設計理念,要說服裝,中國人在設計這一塊比起外國人還是不行,如果和人家合作,倒是能補全自己的短板,當然,依什麼方式來合作,契約式還是合資式,這個都需要細談,從沈烈的角度,他是想借着外國服裝生廠商的優勢來提高自己的能力,從長遠來看,還是要做自己的品牌,而外國服裝生廠商人家是想來中國掙錢,大家的目的不同,最好是找到一種適合雙方的合作方式。
封先生見他們相談甚歡,這個合作基本可以成,也是替沈烈高興,他在瑞士和沈烈相處數日,曾經深談過目前中國紡織業發展的方向,對這個年輕人非常欣賞,這次回來,他也有意在陵城發展自己的事業進行投資。
一行人到了陵城後,江春耕和冬麥前來迎接,已經訂好了陵城賓館最好的房間,也訂了陵城大酒店的包廂,可以說是抱着最大的誠意來款待。
冬麥出現的時候,沈烈注意到,封先生的臉色驟變,他怔怔地盯着冬麥,竟然半天沒反應過來。
沈烈心裡更加確定了,不過當下不動聲色,依然招待封先生和懷恩先生。
席間冬麥並沒出現,只有江春耕和公司兩個專業經理人陪着,一起商談合作事宜,沈烈可以感覺到,封先生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他心知肚明,不過卻故作不知,最後連懷恩先生都好奇:“feng,你是有什麼事嗎?”
封先生忙道:“沒事,沒事,可能我一路舟車勞頓,有些累。”
大家一聽,便說那就早點休息,於是散了飯局,沈烈親自送懷恩先生和封先生過去陵城賓館。
沈烈送懷恩先生回去房間,出了走廊,便看到封先生正站在那裡,顯然是在等他。
沈烈笑着上前:“封先生,是有什麼問題嗎?”
封先生欲言又止。
沈烈:“樓下有咖啡廳,我們過去坐一坐?”
封先生點頭。 ωwш●ttкan●℃ O
於是過去了咖啡廳,這個時候已經晚了,自然不適合喝咖啡,於是兩個人各自要了一杯水。
封先生望向沈烈:“有個私人的問題,冒昧之處,沈先生還請見諒。”
沈烈:“封先生,昔日我過去瑞士,多虧你鼎力相助,如今封先生來到陵城,我自當盡地主之誼,有什麼問題,封先生儘管說就是了。”
封先生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沈太太和我一位故人神似。”
沈烈其實今天一直不提,也是有試探的意思,畢竟封先生在海外多年,就算不曾結婚生子,但到底是怎麼想的,誰也猜不到,他作爲生意夥伴也不可能貿然去談論這種問題,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請他主動開口。
如今聽到他這麼說,沈烈便笑了:“是嗎?竟然有這麼巧的事,封先生那位故人是在瑞士嗎?可有照片?”
封先生嘆了一聲:“我已經三十多年不曾見過她了。”
沈烈:“這樣?”
封先生:“不知道沈太太姓什麼,是哪裡人?”
沈烈:“我太太姓江,是陵城下面村子的,當初屬於油坊公社下的東郭村。”
封先生顯然有些失望:“姓江啊,今年什麼年紀了?”
沈烈便把冬麥的出生年月說了,看着封先生眼中瞬間迸射出的激動,他道:“不過我太太從小是由養父母養大的,她的親生父母本來是當地的知青,後來卻離開了,她只能是被養父母收養長大,一直到十年前,機緣巧合,竟然遇到了親生母親,這才認了親。”
封先生神情震動:“親生母親?她的親生父母姓什麼?”
沈烈:“姓蘇,在首都,現在已經退休了,就和我們一起生活。”
封先生聽得那個“蘇”字,整個人猛地站了起來,他不顧一切,握住了沈烈的手:“她人呢,她在哪裡,告訴我,她在哪裡,我要見她!”
沈烈平靜地看着他。
封先生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只好放開了沈烈的手,但是情緒激動,難以壓抑:“沈先生,你所說的這位蘇女士,應該是我的一位故人,我和她已經失散多年,我想見見她,如果方便,請讓我見見她。”
沈烈:“封先生,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會和我岳母提起這件事,確認下,如果她確實是你口中提到的故人,那就巧合了,自然會見一面。”
封先生顯然是有些不甘心,不過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貿然跑去確實不合適,只好勉強按下情緒,點頭道:“好,沈先生明天記得一定提一下。”
沈烈答應,和封先生告別,封先生略猶豫了下,卻又道:“沈太太她——”
沈烈當然知道封先生要問什麼,他應該已經猜到,冬麥就是他的女兒。
不過沈烈現在並不打算說,無論老一輩有什麼恩怨情仇,那都是上一輩的事,他這並不適合說這個,一切留到明天,讓他們兩個人自己去說吧。
於是他故作不知:“封先生,你是想問?”
封先生咬了咬牙,苦笑一聲:“沒什麼,我就是想說,沈太太和她的親生母親長得很像吧。”
說着這話的時候,他眸中泛起惆悵的回憶。
沈烈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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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家裡已經快十一點了,冬麥沒睡,蘇彥均也沒睡。
蘇彥均聽到汽車聲響,知道是沈烈回來,竟然從沙發上直接站了起來,她顯然也有些迫不及待。
反倒是冬麥勸她:“媽,你可得穩住,當年到底怎麼回事,你需要一個交待,咱不能自亂陣腳。”
蘇彥均點頭:“冬麥,我知道,我就是想起來過去,總是有些遺憾。”
如果當年不是誤以爲女兒已經不在人世,她應該會去找封越涵,不會就那麼無聲息地分手了,如果不是因爲女兒沒了,在後來封越涵給她寫越洋信件的時候,她會試着迴應,好歹給雙方一個機會,但是她拒絕了。
爲什麼?因爲女兒沒了,她不願意回憶,因爲女兒沒了,她心存愧疚,她並不想見到封越涵,這一切都會提醒她,女兒就那麼沒了,因爲自己的疏忽大意沒了。
但是造化弄人,冬麥活得好好的,因爲這個,她活生生錯過了三十二年!
她不知道應該恨誰,恨自己太傻嗎,還是恨父親當年的阻攔?
其實如今的她多少能猜到,父親只是拆散自己和封越涵罷了,他後來急病而亡,臨終前嘴脣一直在動,牽着自己的手不放,他應該是想告訴自己的。
只是當時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所以她恨不了父親,她只能恨造化,恨緣分。
說話間,沈烈進家了,蘇彥均的目光馬上落在沈烈身上。
沈烈便將和封先生會晤的情況說了,蘇彥均半天沒說話,之後轉身,捂着嘴巴進屋去了。
沈烈和冬麥面面相覷。
看來兩位老人家在經過了長達三十二年的分離後,依然彼此掛念着對方。
這些年,冬麥也見過那些臺灣歸來的遊子,當年匆忙離開,扔了妻兒在大陸,過去臺灣一般重新娶妻生子了,時過境遷,四十多年,已經白髮蒼蒼的時候,大陸改革開放了,回到家鄉,重遊故地,這才知道,原來昔日的髮妻就那麼一直等着自己,苦苦地等了四十多年。
西裝領帶穿着皮鞋的歸國臺灣同胞和倚着門檻遠望的年邁婦人,成爲了這幾年常見的一幕。
畢竟這個世上愛情再美好,也終究敗給了漫長的歲月,男女骨子裡的差異便走向了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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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大多選擇堅守,男人大多選擇屈從。
兩位老人家,在失去音訊長大三十二年的光陰裡,竟然都未曾婚嫁,可以說,這幾乎是童話一般的美好故事了。
洗漱回到房間,冬麥想了想這事,忍不住感嘆:“如果我們分別三十年,你是不是已經另外娶了別人,你會等着我嗎?”
沈烈:“瞎想什麼,睡吧。”
冬麥卻不放棄這個問題:“你說啊!”
沈烈:“這個問題沒法回答。”
冬麥便哼了聲,從被子裡伸過手去,輕輕擰了他一把:“你是不是根本不會等我三十年?”
沈烈好笑,一把將她摟過來,低頭親她臉頰:“就知道傻想,這個問題,對我們來說根本不存在。”
冬麥:“我就是說假如,假如分開三十年呢,你就不能假如一下嗎?”
沈烈:“不存在假如。”
冬麥失望:“爲什麼?”
沈烈無奈地笑,捧着她的臉,壓低了聲音,認真地道:“如果我們分開了,那我一定不會放棄,一定會找你,直到把你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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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蘇彥均就起來了,她穿戴整齊,稍微化妝,之後拿了噴壺去花園裡澆花,澆完花後,又回房間彈琴,琴聲悠揚動聽。
但是冬麥卻知道,媽媽的心並不能平靜。
她聽着那琴聲,想象着許多年前,那個年輕單純的媽媽,那個因爲愛情而沉醉,卻最終天各一方三十多年和愛人再不相見的媽媽,多少也有些感傷,畢竟人生能有幾個三十二年。
這時候,沈烈已經聯繫了封先生,因爲還有懷恩先生需要陪,就商量好了,由江春耕陪着封先生與蘇彥均冬麥見面,而沈烈則陪着懷恩先生參觀工廠,並和公司高層探討合作的事宜。
封先生那裡自然沒問題,一疊聲答應了。
吃過早餐,江春耕來了,大致的情況他已經聽說了,自然也是意外,誰想到還有這種巧合的事情呢。
他開車帶着蘇彥均冬麥,趕過去和封先生約好的咖啡館,一路上,蘇彥均難免有些緊張,竟然緊緊地攥着手,冬麥意識到了,輕輕握住她的手:“媽,沒什麼,你放鬆一些。”
蘇彥均:“我知道,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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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
當年她還那麼年輕,現在卻已經五十多歲了,即使保養得好,頭髮也要白了,皮膚也有了皺紋,這就是歲月,歲月那麼一彈指,蟬鳴聲中,槐樹林旁,忐忑等着自己愛人的小姑娘就沒了。
冬麥便輕輕抱了一下:“媽,你看你現在還是很美,優雅年輕,可是他……我聽沈烈說,他現在白頭髮已經不少了,看着還算儒雅,但一看就是挺老的了。”
蘇彥均:“真的嗎?我看照片上他狀態還不錯。”
冬麥一本正經地說謊:“當然是真的,你別看照片,那照片沒照出皺紋來。”
別管是真的假的,蘇彥均明顯情緒平緩了一些,她苦笑了聲:“其實真沒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在意什麼,罷了,都一把年紀了,還想那麼多做什麼,到時候也就是說幾句話。”
很快汽車到了咖啡館,蘇彥均和冬麥下車,誰知道剛一下車,冬麥便感覺到一道特別的目光。
擡頭看時,就見封越涵已經等在路邊了。
他顯然是看到了,看到後,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母親身上,自始至終就再也沒有挪開。
蘇彥均也看到了封越涵,看到後,她先是怔在那裡,微微抿起脣,就那麼遠遠地看着,之後艱難地別過臉,眼裡便有透明的液體溢出。
冬麥見此,便道:“咖啡館裡沒什麼人,進去說說話吧。”
蘇彥均微微點頭,封越涵卻有些怔怔的,好像根本沒聽進去冬麥說什麼。
江春耕見此,再次提醒了一句,封越涵恍然,連忙點頭:“好,進去咖啡館,先坐坐。”
事情到了這一步,冬麥和江春耕沒進去咖啡館,就讓兩位老人進去,那咖啡館是自家的,今天干脆歇業了,咖啡館裡沒人,就兩位老人,可以好好說話。
江春耕和冬麥便站在不遠處的樹底下,說說話,胡金鳳一直身體不錯,不過最近總是腰疼,查了下是腰椎間盤突出,現在隔一天就去醫院做理療,效果還不錯,打算繼續堅持下去。
當父母的忙碌了半輩子,如今兒女發展好,也到了享清福的時候,那些治病的好辦法都得招呼上,上萬的治療儀器也都不眨眼地給買了。
滿滿如今學校不錯,不過眼睛近視了,馮明華聽說有一種眼鏡能防止眼睛進一步近視,是新科技,和江春耕提了,意思是想給滿滿用上。
冬麥:“大嫂對滿滿一直挺上心的。”
提起馮明華,江春耕笑了:“她確實很好,其實她進門的時候,滿滿已經七歲了,滿滿又不愛說話,她爲了能和滿滿相處好,付出了很多心力,這幾年,孩子的功課一直都是她輔導,挺不容易的,我打心眼裡感激她。”
提起馮明華,江春耕的眼中有溫暖的笑意。
冬麥:“反正你對大嫂要好一些,許多事,大嫂不提的,你得先想到。”
江春耕:“嗯,我明白,等過去羊絨交易會,我想抽空帶她到處玩玩,放鬆放鬆。”
冬麥:“對了,前一段,我聽娘說,滿滿親媽好像來過陵城?”
在農村裡,一般離婚後孩子歸男方,女方再嫁了,基本不會再和孩子見面了,不過江春耕倒是讓滿滿和謝紅妮見過幾次,後來謝紅妮再婚有了自己的孩子,滿滿大了,也不太想去親孃那裡,彼此聯繫就少了。
不過偶爾間也能聽到一些消息,聽說謝紅妮又生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她那個丈夫倒騰毛渣子,生意不算多好,但也能過得去,日子過得可以,只是前一段,謝紅妮生病了,來陵城看,當時找不到合適的大夫,就求到了江春耕面前。
江春耕:“是,來過,她得的是甲狀腺癌,不過是初期,其實也還好,別看是癌症,但聽說這個癌症好好治,不會要人性命,用人家大夫的話就是預後很好,當時她找上我,我和你大嫂提了一句,你大嫂的意思,這到底是滿滿親媽,既然人家生病找上了,怎麼也得幫。”
江春耕承認,他本意是想幫,只不過還是想和馮明華商量下,怕她萬一多想。
畢竟是離婚後娶的馮明華,又有前妻留下的兒子讓馮明華操心,有時候會覺得自己虧待了馮明華,在處理滿滿和前妻的問題上,他都儘量小心,會和冬麥商量,問問冬麥的意思,看看怎麼才能處理好,既盡了那邊的情分,又不至於讓馮明華不好受。
冬麥:“現在呢,她什麼情況了?”
江春耕:“幫她問了專家,專家說這個病最好去首都或者天津,就幫她聯繫了天津的一位名醫,說是問題不大,割了後就和普通人一樣。”
冬麥:“她家現在經濟怎麼樣,花了不少錢吧?”
江春耕:“也還行,她男人倒騰毛渣子,有些積蓄,只不過家裡兩個孩子,一個十歲了,一個八歲了,都得上學,開銷大,我就和我們收購的負責人說了下,讓他看情況稍微照顧下她家的生意,算是盡我們一份心,幫襯一把。”
冬麥:“嗯,那樣也好。”
到底是滿滿的親媽,要說見死不救也不可能,但是自己就算有錢,也不好說去資助人家,人家後面也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還是得避嫌,現在生意上稍微照顧下給個機會,同樣情況下收他的貨,也算是盡心了。
兄妹兩個就這麼隨口說着話,又說起過去的一些事。
誰能想到呢,當時小小村莊裡的農民,如今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把生意做到國外去,和外資談生意,獲得國家級認證,甚至拿到了各種榮譽和表彰,儼然成爲了有頭有臉的人物。
只是以後怎麼走把路子走得更穩,怎麼把企業做得更大,也需要加倍地努力。
畢竟人在什麼位置,就得承擔多大的責任。
這麼說了半響,就聽到咖啡館門開了,蘇彥均走出來,走出來的時候,她微低着頭,兩眼泛紅,冬麥忙走過去:“媽。”
冬麥一過去,封越涵看向冬麥的目光便多了幾分熱切和期待。
之後他看向蘇彥均。
蘇彥均明白他的意思,對冬麥道:“冬麥,他就是你的親生父親。”
冬麥其實早就猜到了會有這一幕,不過事到臨頭,喊出來那兩個字倒是有些猶豫,望向封越涵,封越涵眸中也有着溼潤,正期盼地望着她。
她抿脣,輕笑了下:“爸爸,你好。”
封越涵顫抖着手,想過來碰碰冬麥,不過到底是努力剋制住,哽聲道:“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當年我離開,我以爲你沒了,我以爲,我太傻了……”
蘇彥均聽着這話,忍不住哭了。
是太傻了。
當年,封越涵回城是想謀求出國的結果,他想帶着蘇彥均一起出國,但是蘇彥均的父親並不想蘇彥均出國,他對於這個“拐騙”自己女兒的封越涵也很不贊同,他是老一輩子的革命家,他認爲好好的中國人爲什麼非要往國外跑?
固執的老父親由此想出一個辦法,換掉了女兒的孩子,那個換來的孩子重病,本來就沒救了,自然就這麼沒了。
蘇彥均傷心欲絕,而這個時候,封越涵回來找蘇彥均,卻被老父親攔在門外,告訴他女兒永遠不會再見他,告訴他孩子送人了,沒了性命。
封越涵自然是不信,結果卻被帶到了孩子的墳頭前。
封越涵想見蘇彥均,見不到,又聽說蘇彥均相親了,幾乎絕望,最後一番周折,聽說蘇彥均離開了陵城,前往別處學習。
他不甘心,坐了一天的火車追過去,然而追過去時,卻恰好見蘇彥均正和人漫步在梧桐樹下。
這個時候的封越涵絕望地無法呼吸,他最後的信念崩塌,就此離開。
幾年後,他得到消息,知道蘇彥均還沒結婚,寫信給蘇彥均試探,然而蘇彥均卻已經不想理會他了。
回想起過去這些事,只能說那個時候兩個人都太年輕,二十歲的年紀,不夠成熟,也不夠包容,彼此都太自以爲是,自尊心強,不肯再爲愛情多讓一步,又有那麼一個對出國充滿偏見的老爺子,就這麼陰差陽錯三十年。
冬麥看着封越涵。
其實在她的童年時代,江樹理是一個很好的父親,給了她足夠的父愛,在她的青年時代,她的丈夫沈烈對她呵護有加,可以說,她並不缺少來自男性的呵護,也從來不缺少那麼一份父愛。
和母親蘇彥均的相認,更是彌補了幼年時知道自己被親生父母拋棄的所有遺憾。
所以對於找到親生父親,她本來並沒有太多感觸,對這件事的喜悅和期待,全來自於蘇彥均。
但是現在,看到這個男人用溫和慈愛的目光望着自己,期盼又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
她眼裡也有些泛熱,喉頭哽咽,終於道:“爸爸,沒什麼,都過去了,現在你和媽媽這不是都好好的。”
然而她不說這個也就罷了,她這麼一說,封越涵熱淚縱橫,蘇彥均也幾乎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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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相認,大家還有些拘謹,放不開,晚上時候,沈烈訂了酒店,大家一起吃了個飯,封越涵已經聽蘇彥均說了這些年冬麥經歷的事,對冬麥自是心痛至極,又暗恨自己沒有早些回來,以至於女兒曾經吃過一些苦頭。
看着自己女兒家庭和睦,有一個疼愛自己的丈夫,有一份蒸蒸日上的事業,還有那麼一對可人疼的兒女,當下真是感慨萬分,又覺欣慰。
而對於江家,他感激不盡,一晚上給江樹理和胡金鳳敬了三次酒。
胡金鳳哪裡想到,自己女兒的爹竟然是瑞士的代表,當下心裡越發高興,想着沈烈冬麥這買賣有這麼一個親爹幫助,這下子就能更順利了。
封越涵也提起來和沈烈的合作,他原本就對沈烈非常欣賞,如今聽說這是自己的女婿,那更是喜歡得很,當下便決定要從瑞士回國,投資一家公司,和沈烈一起做紡織技術方面的研究,爲國內的紡織業做出一份自己的貢獻。
一場晚宴,熱鬧至極,不過蘇彥均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沒怎麼說話。
晚宴結束後,大家安排着車輛回家,蘇彥均留下來,和封越涵再次深談了一番,封越涵自然是想留在陵城,也是想留在蘇彥均身邊的意思。
只是蘇彥均卻有些猶豫,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兩個人年紀都大了,要說當年的愛情,其實早就消淡了。
封越涵見此,倒是覺得不急,他已經寂寞了這麼多年,煎熬了這麼多年,如今看着女兒生活幸福,曾經心愛的女人就在面前,他覺得自己可以再耐心一些。
只要守着,看着,就已經很滿足了,反正年紀不小了,也未必非要如何了,一切確實就淡了。
如今他要緊的,卻是促進沈烈和懷恩的合作,並幫着沈烈把關。
之前的時候,他當然也希望懷恩先生和沈烈的合作順利,但那是抱着客觀的態度,現在卻一下子不一樣了,現在他一切爲沈烈着想了——畢竟那是自己的親女婿。
懷恩先生聽說這事,也是驚得不輕,因爲他認識封越涵好些年了,知道封越涵的情況,從來不知道他有妻女,突然間就這麼巧合,他幾乎不敢相信,後來看到蘇彥均,他纔信了。
驚歎之餘,也是多了幾分親近,這合作必然是合作了。
當然具體到合作的形勢,還是要詳細地談,這時候懷恩先生已經考察過了沈烈的工廠,非常地滿意,當即打算回國,召集高層會議,擬定合作方式。
這是後話了。
懷恩先生離開後,封越涵也過去瑞士,他需要對那邊的工作做一下交待,之後就辦理手續,回來中國了。
封越涵本來希望蘇彥均跟隨他一起過去瑞士,不過蘇彥均拒絕了,封越涵有些遺憾,不過想着早點回來就是了,他回來早了,還能趕上陵城的羊絨交易會,到時候可以幫着沈烈冬麥在交易會上儘自己的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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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可以說是陵城人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年,也是印刻在冬麥心上的一年。
就在這年的十一月份,籌備已久的陵城國際羊絨交易會終於召開了。
全國工商聯指出,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由民間舉辦國際□□易會的先例,要全力支持,國務委員陳先生爲這次的交易會寫了會標,□□會副委員長以及政協副主席爲這次的交易會題詞,外經貿部的部長也爲交易會發來賀詞。
陵城人爲了這一天籌備良久,三星級標準的賓館,新修的火車站,高標準的交易會廳,就連路邊的路燈全都煥然一新,更不要說走出大街,那滿街懸掛的巨型條幅以及隨風飄揚的彩旗。
陵城羊絨協會是這次交易會的主辦方,而沈烈作爲協會的負責人,自然責任重大,大會開始前幾天,他幾乎每天都要忙到凌晨一兩點。
到了這一天,正是這次陵城交易會的開幕式,沈烈和冬麥都要參加,兩個人很早就起來準備了。
沈烈倒是簡單,一身筆挺的西裝盡顯青年企業家的風度,而冬麥則是優雅的羊絨長裙,外面披一件造型簡單的大衣,胸口別了一個精緻燦亮的胸針,至於頭髮則是高高地挽起。
落地窗裡的女人,今年三十二歲,膚色紅潤,眉眼清雅,挽起的髮髻更襯得頸部修長纖細,羊絨長裙簡潔流暢的線條完美地包裹出她動人的曲線,裙尾部小小的開叉在走路的時候會搖曳出妖嬈的裙花。
冬麥看着自己,忍不住轉了一個圈:“我穿這一身確實不錯。”
此時沈烈正在書桌前最後一次查看今天的演講稿,沈楷正在書房看書,蘇彥均正在廚房輕輕攪拌着咖啡,而沈杼則是託着下巴望着自己的媽媽,讚歎:“媽媽今天的樣子很漂亮呢。”
冬麥輕笑一聲:“我化了妝,不過你爸好像不喜歡我化妝。”
沈杼捂嘴偷笑:“估計爸爸覺得你化妝後太美了,怕你被人拐走!”
沈杼是一個鬼機靈,有時候語出驚人。
她這麼說,沈烈從書房走出來了,挑眉看了看女兒,淡淡地道:“今天會來幾個明星,是誰想要人家的簽名照來着?”
沈杼一聽,忙跑到了沈烈跟前:“爸,我要,我要!”
爲了這次的交易會,陵城特意發了紀念信封和交易會的會徽,印了不少“發洋財”的文化衫發給羣衆,晚上還會在影劇院舉行文藝晚會。
文藝晚會請了主持人倪萍,歌星毛阿敏,小品演員朱時茂,名伶小香玉,當然了,還有知名歌舞劇院、京劇團以及國家芭蕾舞團。
對於別的知名人士也就罷了,現在毛阿敏的歌正紅,小學生也都會唱,會把歌詞抄在漂亮的小筆記本上,旁邊還得貼上貼畫。
班裡沈杼好幾個同學知道毛阿敏會來,都很期待,現在通過沈烈已經要了好幾張文藝晚會的門票,不過也有的更有想法,竟然追着要毛阿敏的簽名了。
沈杼本來對這些歌星明星的沒興趣,不知道爲什麼這次特別積極,說是想要歌星名人的簽名。
不過沈烈也沒多想,笑着說:“那剛纔是誰背後編排爸爸來着?”
沈杼忙道:“我有說什麼嗎,什麼都沒說!”
冬麥從旁笑嘆一聲:“好了,準備出發了,小趙已經把車子開過來了。”
今天這個場合很鄭重,特意開了家裡最好的車,讓司機小趙送過去。
沈烈的目光落在冬麥身上,看了一番,皺眉:“你就穿這個?”
昔日清凌凌的小姑娘,經過歲月的洗禮,褪去了曾經的青澀,卻不曾消減了半分美麗,柔軟的羊絨裙貼服地包裹住她玲瓏姣好的曲線,女性的成熟嫵媚幾乎一覽無餘。
冬麥輕笑:“這樣穿有問題嗎?”
她當然知道沈烈的心思,在其它方面挺開放的,但是對於她的衣着,他一直挺保守,其實都這個年代了,外面穿什麼的都有,這麼正式的場合,女性肯定是穿禮服,因爲天冷,也爲了彰顯陵城的特色,她特意穿了這麼一件羊絨長裙,已經算是很保守了。
結果他呢,估計是覺得太貼服了。
其實……真得想多了,到了會場,比她穿得更惹眼的怕不是有多少!
沈烈之前看到過,當時看到也沒覺得什麼,就覺得是一件普通的羊絨裙,可是現在冬麥穿上,那感覺一下子不一樣了,他覺得大部分男人看到後,都很難把視線從她身上挪開。
他便上前:“就穿這個?是不是太冷了?外面再來一件披肩,就上次你穿的,很大的披肩,一下子裹住了。”
他甚至還比劃了一番。
冬麥看着他這樣,無奈地道:“我還要穿一件大衣呢,又不是隻穿這個!”
沈烈這纔沒話說了,當下讓沈杼趕緊去上學,他則過去和蘇彥均說了一聲。
蘇彥均今天也要過去,不過她是和封越涵一起過去。
上次封越涵回去瑞士,她並沒有跟着,顯然封越涵有些失望,封越涵從瑞士回來中國後,兩個人倒是顯得生分許多。
當時冬麥看着,還偷偷地和沈烈說,這事怕是不成了。
到底是分離了三十多年,可能在母親來說,這些並不是那麼重要了,她也沒有心情破鏡重圓。
誰知道那一天,不知怎麼,兩個人突然之間就和好了,和好之後,竟然是如膠似漆,甚至打算儘快舉行婚禮。
冬麥意外,不過心裡也替父母高興,分別三十多年,終於還是能解開心結走在一起。
於是大家商量定了,羊絨交易會之後就結婚。
上次封越涵回去瑞士,已經介紹了幾家紡織業客商過來,他自己和沈烈聊過後,也打算在陵城投資建廠,如此一來,這次的羊絨交易會,他也會作爲歸國華人投資客商來參加。
蘇彥均今天去參加羊絨交易會,就是隨着封越涵一起過去,如今蘇彥均也已經打扮差不多了,等着封越涵過來接自己。
當下沈烈帶着冬麥,出發前往交易會場,出別墅院子的時候,恰好見封越涵的車開進來,彼此還打了一個招呼。
一路上,氣氛自然和往常不同,路燈都是新修的,兩旁都是插着彩旗,各方客商紛紛趕赴交易會,世界名車比比皆是。
到了會場,沈烈和冬麥一出現,便被請到了主席臺的位置,這個時候各方名流和政府相關部門的人都來了,大家寒暄一番,也就到了開幕的時候,開幕時間是十點十八分,陵城相關領導爲開幕式剪裁。
禮炮齊鳴,煙花綻放,主會場裡三千多客商和各界人士一起鼓掌呼喚,而會場外,商貿城裡,觀衆二十幾萬人一起呼喚。
所有的人都擡頭看過去,看陵城最輝煌的一刻。
冬麥也仰臉看過去,當那煙花在空中綻放時,當那呼嘯聲響起時,她想起了許多。
想起來十幾年前,她在寒風瑟瑟中第一次來到了陵城,看着兩邊一排排的路燈和兩層高的高樓,她覺得那是一個距離自己很遙遠的世界,她只是一個陌生的來客,踏入了一個遙遠而喧囂的地方;也想起來陵城醫院門前,她不能生育時的失落和痛苦,想起來她揣着袖子趕着驢車過去公社裡賣魚湯麪;當然更想起那一年,沈烈貸款兩萬多生意,正在經歷挫折和非議的時候,電工告訴自己要交九十塊錢的電費。
曾經青澀而懵懂,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將爲自己的人生塗抹怎麼樣的顏色,就這麼和沈烈手牽着手,一步步地走來。
趕上了時代的步伐,也抓住了羊絨產品國際價格不斷上漲的浪潮,將企業一步步做大,將自己辛苦加工的產品賣向世界,走向國際。
十幾年來,身邊那麼多人起起伏伏,有人行差踏錯進了監獄後依然想東山再起,有人違法犯罪偏執仇恨至死不悟,有人孤獨前行不問婚姻醉心於事業。
曾經的敵人變干戈爲玉帛,曾經的朋友多年來一直守望相助,曾經的追隨者逐漸成長爲獨當一面的企業家。
一路行來,不是沒有遇到過挫折,八十年代初首都絨毯廠突然終止的合作讓初初起步的陵城羊絨業陷入了困境,九十年代初國際環境的惡劣讓所有的企業舉步維艱,但是大家終於一起熬了過來,所有的人把手搭在一起,終於成就了今天舉世矚目的羊絨深加工基地,匯聚成了陵城羊絨行業影響世界的力量。
當禮炮再次響起,當領導上前給這次的國際羊絨交易會剪綵的時候,會場內外羣衆的呼喚聲震耳欲聾。
而就在這歡呼聲中,她微微側首,看向了身邊的沈烈。
恰好這個時候,沈烈也在側首看她。
四目相對,她看懂了他的心情,他也明白她的心思。
從朦朧晨曦中的一個眼神開始,彼此就有了牽絆,十二年來生死與共風雨同舟,有過挫折也有過勝利,有過甜美也有過苦澀,回首走過的路,這是他們自己的路,也是陵城的路,更是這個國家改革開放的路。
三千多名外商和社會各界知名人士齊聚陵城,陵城的歷史揭開了嶄新的一頁,但是未來的路還有很長,他們依然有屬於他們的使命,他們依然要爲了將來而努力奮鬥。
冬麥這麼想着的時候,沈烈突然微微俯首,低聲說:“你知道我接下來最想做什麼嗎?”
會場裡幾千人,呼嘯聲煙花聲還有掌聲,只是此時此刻,他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耳中。
她抿脣輕笑,用口型告訴他。
她知道他還是不甘心皮特先生說的那句話,他要努力提高中國的紡紗水平,他想讓世界爲之側目,他想讓天下的人知道,外國人能做到的,中國人不但能做到,還可以做得更好。
沈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輕笑,卻道:“我們已經三十多歲了,將來的事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需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不過我現在更想做的,是陪着你到處走走,我們要吟詩作對,要賞花賞月,要看盡天下風景,要去體驗這個世界上最浪漫的愛情。”
冬麥微怔,之後一下子笑了。
她記起來了,很多年前,看了《廬山戀》,走出電影院時,她說愛情需要浪漫時,他曾經做出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