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 133 章

第133章再遇蘇彥均

蘇彥均穿的是淡棕色毛衣, 搭配同款圍巾,輕淡優雅地垂下來,下面則是修長的闊腿毛料褲, 黑亮時尚的高跟鞋, 這樣的打扮, 在陵城自然是出挑的, 縱然眼角有了些微的紋路, 但渾身依然散發出動人的神韻。

她看上去應該是十分溫和清雅的性子,不過此時,收斂了眉眼, 淡漠地看着衆人,竟然憑空讓人生了懼意。

那個護士一時也有些呆了, 她忙解釋說:“人家, 人家是——”

她有些結巴地道:“人家是提前預定好了的, 本來就是比她排前面……”

這話顯然說得有些沒底氣,於是蘇彥均便笑了。

她笑着走上前:“是嗎?排前面, 那檢查單子呢?總得有個憑證,給我看看。”

旁邊的孟雪柔看着這情景,便皺眉了,心想這是什麼人,倒是和冬麥有些像?她家親戚?

不過她到底是自小嬌生慣養的, 自從懷孕後, 又被家裡人百依百順, 丈夫陸靖安更是做小伏低照料着她, 以至於如今性子倒是比之前驕縱了許多, 也並不把這蘇彥均看在眼裡,只是道:“你是什麼人, 又憑什麼拿給你看?”

冬麥見此,便勸蘇彥均;“蘇阿姨,還是算了,犯不着,等一會就等一會吧。”

她是不想讓蘇彥均因爲自己的事在這裡和人家動氣。

然而蘇彥均卻輕輕挑眉:“凡事得講個道理,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在前面排隊排得好好的,後面來的怎麼就能插隊,不說出個道理來,這事在我這裡過不去了。”

她這麼一說話,陸靖安便皺眉了。

他當然看出來,這個人估計有些身份,而且和江冬麥長得像,只怕是有什麼瓜葛,並不想因爲這個得罪人。

他現在成了孟家的上門女婿,孟成鬆父子對他其實都不滿意,挑三揀四,他這大半年一直小心翼翼看人臉色,早就練出了察言觀色的本事,知道這個蘇彥均估計有些來頭。

不說別的,就看人家那氣質,那穿着,講究得體,卻不會太張揚,就和陵城裡大部分人不一樣。

可是孟雪柔卻是瞬間被激怒了。

如果是之前的孟雪柔,沒結婚,還抱着對未來婚姻的美好憧憬,凡事也不至於太過計較。

但是本應該最美好浪漫的婚禮上,自己的新郎被人家捉走拘留,她成了整個陵城的笑柄。

之後,父親兄長將她關在屋子裡,不讓她外出,死活要讓她和陸靖安分開,她拼命哀求,甚至以死相逼,最後終於求得了一線生機,和陸靖安在一起了。

和陸靖安在一起後,被捧着被護着的過分縱容和昔日被嘲弄丟盡臉面的恥辱,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讓她越發偏激,這種偏激在恰遇冬麥後,被瞬間激發。

她是看不慣冬麥,恨冬麥,見到冬麥恨不得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踩死,恨不得直接衝過去質問她你怎麼就這麼陰險!

她覺得,自己沒直接衝過去給冬麥一巴掌,都已經是自己的修養太好了。

是以當看到蘇彥均的時候,孕期以來的驕縱讓她絲毫沒有意識到蘇彥均身份的不尋常,當即反脣相譏:“問這個有意思嗎?我就是插隊怎麼了?你算是她的什麼人,怎麼,還主持正義了?不就是做個檢查嗎,我就插個隊你又能怎麼着?她可不是陵城人,大老遠從農村跑過來產檢,走了這麼遠的路,皮實,也不在乎多等這一會,至於這麼大聲小氣地問嗎?”

冬麥聽這話,蹙眉:“你是當這醫院是你家開的嗎?你們孟家人在外頭就這麼囂張?光天化日,還有沒有王法?”

她本來是不會在意這個的,但是現在蘇彥均幫自己說話,蘇彥均被人家嗆,她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孟雪柔微擡起下巴:“我就囂張了,你能怎麼着?你大着肚子產檢,自己男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連一個陪着的人都沒有,可真是可憐呢!”

蘇彥均聽這話,冷笑一聲,便對旁邊的護士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個時候旁邊人聽到動靜,已經有不少人圍着看熱鬧了,那護士聽到蘇彥均問自己名字,也是一慌,不過還是道:“我叫陳麗。”

蘇彥均:“陳麗同志,麻煩把你們院長叫來。”

陳麗更慌了,咬着脣不知道如何是好。

孟雪柔嘲諷地看着蘇彥均:“喲,你誰啊,這麼大口氣?”

陸靖安無奈地皺眉,他覺得自己認識的孟雪柔不是這樣的,那個孟雪柔雖然有點大小姐性子,但卻是溫柔的,現在這個簡直是好無眼力界兒蠢得要命!

但是他到底只能按下來自己的心思,儘量平和地勸道:“雪柔,算了,我們忍忍吧,我看人家有些來頭,咱犯不着,別和人家計較這個。”

然而這話卻是火上澆油了。

怎麼就有些來頭了?她江冬麥憑什麼就能有些來頭了?

自己大着肚子來產檢容易嗎,見了江冬麥竟然還要忍着?

當下便氣得擡起手,指着蘇彥均和冬麥:“你們不是說要院長嗎?叫啊,叫啊,叫院長我就怕你們了嗎?不就是等幾分鐘的事,你們至於嗎?”

可這話剛說完,眼前陡然出現一人,擋在了蘇彥均和冬麥面前,一雙眸子涼涼地望着她。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旁邊的陸靖安趕緊扶住,小心地護着她。

過來的人正是沈烈,他一直在醫院門外,想着讓她們自在地相處,自己不在,也許兩個人更能放得開,不過等了一會後,還是進來看看。

誰知道就看到了這個。

他挑眉,淡聲問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爭執,我也無意和一個懷孕的女人一般見識,但你用手指着的是我的妻子,請你把你的手收回去。”

他聲音雖淡,但是最後那幾個字,卻是鋒芒畢露。

孟雪柔猛地看到沈烈,也是傻眼了,她確實嚇了一跳。

之前的時候,她哥哥提起這事來,就說沈烈這個人雖然出身一般,但其實挺難對付的,她想着哥哥那些話,看到冷不丁出現的沈烈,她確實是怕了。

陸靖安看到沈烈也是意外,當即趕緊擋在孟雪柔前面,怒指着沈烈道:“沈烈,你想幹嘛,我妻子懷着孕,你要欺負孕婦?”

沈烈:“我妻子也懷着身孕,在我沒過來之前,你們不是在欺負孕婦嗎?”

兩個男人之間幾句口舌,滿是硝煙味,眼看着就要打起來,周圍人都有些害怕,紛紛躲開。

這時候,在幾個人的擁簇中,穿着白大褂的院長匆匆趕來了。

他來了後,忙上前:“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這是醫院,不是打人的地方!”

孟雪柔看到院長,當即道:“你是李院長是吧,我哥哥曾經提起過你。”

李院長:“貴哥哥是?”

孟雪柔便笑了,略有些倨傲的笑:“我哥哥叫孟雷東。”

李院長自然認識孟雷東,當下忙道:“原來是孟同志,你好你好,今天這是怎麼了?”

孟雪柔得意地笑了聲,就要把剛纔的事添油加醋地說給李院長,可這時候,蘇彥均卻道:“老李,好幾年不見了。”

李院長聽這聲音,一回頭,頓時驚喜不已:“這不是蘇主任嗎,你什麼時候回來陵城的,怎麼也沒說一聲,好歹讓我們這些老朋友替你接風洗塵!”

蘇彥均臉上淡淡的,笑了笑說:“李院長,我也是恰好有事過來,知道你忙,也不好打擾你,不過我今天遇到一件不平事,還是在你醫院裡發生的,這我就不能不說你了。”

李院長一聽便頭疼了,他剛纔過來多少聽說了,現在來看,竟然是孟雷東的妹妹對上了蘇彥均,這都叫什麼事!

不過他也只好裝作不知道,賠着小心道:“怎麼了?蘇主任有事你儘管說。”

蘇彥均便笑望了一眼孟雪柔和陸靖安。

見到蘇彥均和李院長這麼熟,陸靖安已經知道自己猜得沒錯了,估計今天得惹一個麻煩。

他其實不怕麻煩,他覺得孟家能解決麻煩。

他就怕孟家父子覺得自己沒能好好地陪着孟雪柔,認爲是他害的孟雪柔惹上麻煩。

他暗暗皺眉。

不過孟雪柔卻不怕,她鄙薄地看着這個被稱作蘇主任的女人,眉眼間依然有着忿忿。

蘇彥均笑看了一眼旁邊的冬麥,對李院長解釋道:“這是我一位晚輩,她懷孕了,我陪着她來產檢,這不是要做胎心監護嗎,需要排隊,我就陪着她在這裡排隊,誰知道突然來一個插隊的,人家插隊也就算了,還囂張得厲害,用手指着我們的鼻子罵。”

李院長聽這話,心裡暗暗苦笑,想着自己果然猜得沒錯。

一個是孟雷東的妹妹,一個是國辦企業級別不低的蘇彥均,他自然哪個都不想得罪。

只是關鍵時候權衡利弊,他很快心裡有了定奪。

蘇彥均是首都國有企業的主任,在首都的國有企業裡,她那個職位是關鍵部門,對應的行政級別已經很高了,況且她又年輕,她所在的部門,和陵城的醫院有些來往,之前醫院想進一臺進口設備,還靠蘇彥均行了方便。

當下略沉吟了下,道:“蘇主任,你說的這個確實不應該,是底下的護士不懂事,按說我們醫院應該是什麼人來了都一視同仁,都應該正常排隊,哪能憑着關係插隊,這種行爲我們肯定是要處罰和譴責的,堅決不允許這種行爲出現!”

李院長說得正義凜然,旁邊的孟雪柔卻聽得皺眉。

這李院長話鋒不對,竟然是要偏向那個姓蘇的?

姓蘇的??

孟雪柔這才猛然記起來,這個人姓蘇,陵城姓蘇的,也就是蘇聞州家了?

而蘇聞州的大伯一家並姑姑都是在首都的!

孟雪柔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她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莽撞了。

她忐忑起來。

但忐忑的時候,也開始納悶,如果這是蘇聞州的姑姑,憑什麼這樣幫冬麥?

她眯眼,盯着蘇彥均。

蘇彥均笑道:“既然李院長都這麼說了,那可就得查清楚了,看看是什麼人跑來醫院裡行使特權,又是什麼人在醫院裡仗勢欺人,是什麼人在醫院裡侮辱別的孕婦?”

蘇彥均說到最後,笑意已經沒了,她掃了一眼孟雪柔:“那種自以爲有點關係,就跑來大放厥詞行使特權的人,在這個時候,正是被打擊的對象呢,李院長,你說是不是?”

李院長這個時候還能說什麼,他只能點頭:“確實是。”

說話間,他已經讓旁邊的助理去查:“查清楚,看看剛纔到底怎麼回事。”

孟雪柔一聽這個,便有些慌了,這是什麼意思,竟然要追究自己責任?可自己不就說了幾句話,至於嗎?這也太欺負人了。

沈烈見此,上前道:“蘇阿姨,這件事先算了,犯不着。”

蘇彥均自然是知道沈烈不想自己因此和孟家撕破臉,但是她並不在意,她淡聲道:“這件事,已經不只是冬麥的事,我蘇彥均活到了四十二歲,這是第一次被人家指着鼻子罵,還是被一個晚輩,是非曲直,我總應該搞清楚。”

聽到蘇彥均這個名字,孟雪柔心裡最後一點希望徹底破滅了。

這果然是蘇彥均,蘇家那個在首都的女兒,蘇聞州的親姑姑,這人來頭可不小。

她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可能確實闖禍了。

蘇家和孟家有些年頭的交情了,但那是上輩子了,到了這一輩子,蘇聞州和自己哥哥一直有些間隙,加上自己家之前出事,蘇家也並沒太上心幫忙,自己哥哥對蘇聞州也多有不滿。

至於上次沈烈冬麥大鬧自己婚禮現場,蘇聞州偏袒沈烈,更是讓孟家蘇家已經面和心不和。

現在哥哥做生意,首都的市場最近做得艱難,其實之前和父親提過,說是想讓他出面,和蘇家的這位姑奶奶通通氣,看看她幫着在首都疏通下關係。

沒想到事情還沒提,她竟然衝撞到了這位蘇家姑奶奶手裡。

所以現在她是真有些慌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陸靖安,陸靖安沉着臉,握着她的手,沒吭聲。

蘇彥均卻在這個時候道:“我這位晚輩沒多久就要生了,過來醫院產檢,也沒想着要什麼特殊待遇,就是正常和大傢伙一起排隊,結果還能被人家插隊,還能被人家指着鼻子罵,李院長,你說這叫什麼事?”

李院長當然知道蘇彥均說這話其實是衝着孟雪柔去的,這個時候秘書已經查明白了,當即說了事情真相,讓那個護士給蘇彥均和冬麥道歉。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護士臉上火辣辣的,羞愧地道:“是那個男的說他認識我們院長,說讓通融下,我才讓她先做的,我,我也不知道!”

李院長一聽,頓時皺眉,看向陸靖安。

怎麼還把自己給牽扯出來了?打着自己的名頭?

李院長原來還有些過意不去,現在是真怒了,這叫什麼事?

陸靖安臉色微變,忙道:“我也沒這麼說,我就是說我妻子家裡和院長熟。”

護士委屈地看着院長:“院長,她就是這麼說的,我……我也沒辦法……誰知道是騙人的!”

陸靖安滿臉狼狽,急得額頭冒汗:“我就是提提,意思是讓你通融通融,行個方便,可能你當時誤會了!”

護士一聽着急了,這人這麼這樣,哪能這麼坑人!

當下還想要說,李院長沉下臉:“行了,今天的事到此爲止,你向江冬麥和蘇彥均同志道歉,以後自己回去寫思想彙報反思,你是人民醫院的護士,你是要爲人民服務,總不能隨便什麼人過來說聲通融,你就要給人家行方便?既然要排隊,肯定大家都排隊,咱們醫院就不興搞關係鑽門路那套上不了檯面的!以後,別什麼阿貓阿狗的話你都要聽!”

李院長說這話,是爲了蘇彥均,也是爲了醫院的名聲,但是這話一出,旁邊的孟雪柔氣得臉都通紅。

шωш ▪тт κan ▪¢ 〇

她咬着牙,手都在顫。

她爹最近身體是不太行,可還沒死呢,她孟家還沒倒呢,來醫院產檢,只是想請人家行個方便,這麼小的小事,竟然至於鬧到這個地步,還被人家當面這麼說!

說什麼上不了檯面的事,不就說得她嗎?還有什麼阿貓阿狗?她這輩子哪裡被人家這樣說過!

孟雪柔嘴脣哆嗦,眼淚都快落下來了,陸靖安從旁手足無措,又無可奈何,他看看李院長,看看蘇彥均,自然一個也惹不起,最後瞪向了沈烈,咬牙:“沈烈,你小子好樣的,你等着!”

沈烈淡漠地看他一眼,像是路邊一隻蹦躂的雀兒。

這種視若無物的蔑視讓陸靖安心裡一悶。

他現在是孟家的女婿,但是卻依然被人家這樣瞧不起。

************

做胎心監護的時候,需要找到胎心,然後將探頭放在肚皮貼着胎心,對嬰兒的胎心進行監控,即使是單胎,在監控過程中也會出現一些麻煩,比如胎心過高過低,或者胎心一直遊走。

冬麥是雙胎,自然就更麻煩了,監控了第一個胎心還算順利,但是找第二個胎心的時候,大夫找了半天,放上探頭後,那胎心遊移不定。

冬麥看着,就有些擔心了,可別有什麼問題。

蘇彥均一直陪在身邊的,安慰說:“這個應該沒什麼,可能是這個孩子調皮。”

此時的她一改之前面對孟雪柔的凌厲,眉眼間盡是溫柔。

大夫點頭:“既然能找到胎心,應該沒什麼問題,不過因爲肚子裡雙胎,兩個嬰兒互相影響遮擋,導致另一個的胎心不好跟蹤。”

沈烈:“那這種情況一般怎麼辦?”

大夫:“我也沒什麼辦法,孕婦回去後,可以側着躺,也許兩個孩子的位置動一動,就容易監控了,或者讓孕婦吃一塊巧克力,走走路,都可以。”

沈烈點頭,又問了問人家注意事項,便帶着冬麥蘇彥均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看來今天是查不成了,只能明天了。

蘇彥均:“你們還要回去是嗎?”

沈烈:“嗯,明天再帶她來。”

蘇彥均:“她大着肚子,就算是坐車,那也挺辛苦的,我看通往農村的路也並不好走。”

冬麥:“其實也沒什麼,他借了人家的小轎車帶我來的,這個比一般的客車要平穩,也不覺得多顛簸。”

蘇彥均提議:“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今晚先住在我那裡,這樣也省得折騰了,明天就可以一早過來查了。不然今天折騰着回去,明天再回來,冬麥也辛苦。”

沈烈和冬麥對視了一眼,冬麥沒說話,沈烈倒是先開口了:“蘇阿姨,這樣是不是太叨擾你了?”

蘇彥均笑了:“房子我一個人住,有兩個臥室,還算方便,你們住一晚,也沒什麼打擾的。”

冬麥其實有些猶豫,並不好意思太打擾人家,不過沈烈卻已經答應了。

冬麥便軟軟地睨了他一眼,沈烈只當沒看到。

蘇彥均住的是蘇家之前分的機關宿舍樓,有一個不大的客廳,兩個臥室,格局和彭天銘的房子差不多。

沈烈路上簡單地買了一點菜,進了屋後,稍微寒暄了幾句,便拿着菜準備去做,蘇彥均攔住他,要自己做,沈烈卻笑着說:“蘇阿姨,論手藝,我是跟着冬麥學的,你未必比得上我。”

這倒是讓蘇彥均笑了:“那你做吧,我看看你的手藝有多好。”

沈烈去廚房忙活,蘇彥均給冬麥倒了橘子汁水讓她喝,又讓她先歇一會。

冬麥確實有些累了,不過也不太睡得着,便靠在沙發上和蘇彥均說話。

蘇彥均聽着廚房裡傳來的洗菜聲,笑着說:“沈烈人很不錯,像他這樣體貼的很少見。”

又體貼,又能幹,人品正直,相貌端正,幾乎可以說是完美了。

被這麼誇,冬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替沈烈謙虛了句:“也就那樣吧……”

蘇彥均看她眼底溫軟的笑意,笑嘆了聲:“我聽聞州提起過他,聞州很欣賞他,能讓聞州欣賞的人並不多,再說他還很年輕,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冬麥聽着,沒說話,其實前途不前途的,倒是沒想那麼多,只想着多掙一些錢,好好過日子。

當然如果自己掙到錢的時候,能提攜着村裡人一起掙錢,能爲更多人謀點好處,讓大家一起進步,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蘇彥均隨口這麼問。

她自然聽蘇聞州說過,說冬麥之前嫁過一個,結果因爲一直不懷孕,婆家嫌棄,就這麼離了,離了後,才找的沈烈。

也說起沈烈自己離過婚,離過婚的那個妻子,好像恰好嫁給了冬麥的前夫。

不過這些,蘇聞州也不好在冬麥跟前直接問起來。

“其實也沒怎麼着……”冬麥很少和人提起過去的事,現在被人問起,特別是被蘇彥均問起,略猶豫了下,還是輕聲說:“我之前離過婚,阿姨你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一些。”

“其實離婚前就認識,不過那個時候可沒什麼好印象,後來離婚了,我爲了掙錢,就在公社門店賣魚湯麪,遇到過他兩次,他人挺好的,幫了我不少,一來二去就熟了。”

“開始的時候也挺彆扭的,不過後來想開了,也就在一起了。”

蘇聞州微微側首,聽得很認真,聽到這個,笑着問:“你前夫那裡認爲你不能生育才離婚的,沈烈他不在乎這個嗎?”

冬麥聽蘇彥均問起,忍不住挽脣:“他不在意,他和別人不太一樣。”

蘇彥均便注意到,冬麥這麼說的時候,她纖細的眉眼間洋溢着笑意,清甜,又有些小小的自豪。

蘇彥均微怔了下,有些恍惚。

她想起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自己是不是也是這樣,對自己心愛的人充滿信心,覺得他無所不能,覺得他天下第一,可是後來呢,後來他走了,再也不回來。

再回過神時,她看到冬麥擔憂地望着她:“阿姨,你沒事吧?”

蘇彥均輕笑:“沒事,你繼續說,我還想聽呢。”

冬麥:“其實也沒什麼了,我明白他並不在意我是否能生,我們就在一起了。”

蘇彥均:“你和前夫結婚多久?”

冬麥:“一年。”

蘇彥均:“才一年,就急着嫌你沒生孩子?”

冬麥:“提起這個,可就不是一句話能說清的了,我前夫家人品不行,婆婆不行,前夫也不行,當時我年輕,也是相親結婚,不清楚爲人,傻乎乎的,被人家坑了不少。”

提起這個的時候,她微微垂眼,笑了下:“不過好在都過去了,我和沈烈在一起後,日子就順心多了,哪怕最開始沒什麼錢的時候,他對我也很好。”

蘇彥均望着眼前的姑娘,雖然她在笑,但是她依然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提起往事時,眸底的那絲無奈。

一個農村姑娘,因爲不能生育而不得不離婚,離婚後自己在寒風中叫賣魚湯麪,當時周圍人怎麼看待她的,她孃家人又是怎麼待她的,這些事,蘇彥均略想想,便覺得心裡泛起絲絲的疼。

她又想起孟雪柔:“你和她是不是有什麼過節?”

今天她回來的時候,也不是馬上衝過去,是聽了幾句,孟雪柔面對冬麥時那嘴臉,分明彷彿有什麼積怨,甚至於這些積怨應該更早於婚禮上的過節。

冬麥想着以前:“真不記得有了。她以前那會,也和我們一起在公社裡上學,她家境好,長得好看,大家都很喜歡她,也羨慕她,我和她關係還可以,當然了畢業後就沒什麼聯繫了,也是後來我再婚了,同學聚會時候我們才碰上,真想不起來有什麼過節。”

她想了想,蹙眉:“如果要說有,那就是陸靖安了。”

蘇彥均:“和他什麼關係?”

“當時我在公社外面賣魚湯麪,他在公社裡上班,我們有些接觸,當時——”

提起這個,冬麥無奈地道:“他邀請我看電影,反正有那個意思,我也想試試,後來我明白,他不可能接受我的,也不適合我,事情還沒開始就這麼黃了。”

蘇彥均何等人也,她一說,便什麼都明白了。

陸靖安和冬麥曾經輕淺地有過一些緣分,陸靖安嫌棄冬麥,卻追求孟雪柔,孟雪柔這個姑娘,是優越慣了的人,接受了陸靖安的追求,便不太看得慣冬麥了。

這種過節,有時候根本不需要有什麼緣由,可能就是由於一個細微的眼神,甚至起因於學生時代的一句無心之言。

小姑娘家嘛,心思細膩,芝麻大的小事都可以當成天的事。

不過如果只是姑娘家的事,可能時間一長也就過去了,壞就壞在這個陸靖安,他既然和冬麥有過一段,且沒成,回頭和孟雪柔在一起了,又知道兩個姑娘認識,必然會貶冬麥來擡高自己身價,如此,兩個姑娘的關係必然好不了。

況且陸靖安偷介紹信來坑害沈烈,孟家是非不分,孟雪柔更是是稀裡糊塗的,竟把一切過錯都賴到了冬麥頭上。

想起今日孟雪柔的囂張,蘇彥均輕聲說:“孟家以前家風尚可,想不到如今老人沒了,家裡晚輩竟然這麼不成樣子,跋扈囂張,目無法紀。孟家那裡,你不用擔心,我回頭和聞州說一下,他們如果再敢仗勢欺人,我第一個饒不了他們。”

蘇彥均輕聲細語的,但是說出話來,卻是讓人不敢小覷。

冬麥想起白天的事:“蘇阿姨,其實以前蘇大哥也幫了我們不少,今天也不是什麼大事,蘇家和孟家到底是多年的交情,阿姨犯不着。”

蘇彥均:“冬麥,我若是看不到也就算了,我既看到了,就不容許她這麼囂張。不知道的,以爲我是個溫和性子,其實瞭解的才知道,我這個人最看不了別人作威作福。”

冬麥聽得微怔,她可以感覺到,蘇彥均對自己有強烈的維護,好像看不得自己受任何委屈,她猶豫了下,正想說話,誰知道恰好這時沈烈的飯也做好了,笑着說可以開飯了。

於是兩個女人停下話題過去看,他蒸了米飯,又做了西紅柿炒雞蛋、炒香椿芽,炒木耳,飯菜簡單,但味道也不錯。

三個人邊說話邊吃了,晚上看了一小會電視,蘇彥均知道冬麥累了,況且明天還要去做胎心監護,讓他們早點歇着了。

躺在牀上的時候,冬麥側着身子,有些難受,睡不着。

沈烈便幫她揉捏腰腿,從後面環着她,安撫她的肚子。

冬麥想起今天的事:“你幹嘛直接答應了過來人家家裡,我們和人家也不是多熟,我覺得這樣挺不好意思的?”

沈烈微俯首,靠在她耳邊。

如今她月份大了,不知爲何,身上有一股輕淡的奶香,聞着很舒服。

他半摟着她,低聲哄說:“蘇阿姨人很好,並不會覺得叨擾,人家不覺得叨擾,那我們就不用不好意思。”

冬麥低哼一聲:“太唐突了吧,我總覺得不合適。”

沈烈:“那你和蘇阿姨說話,感覺怎麼樣?”

冬麥不說話了。

沈烈輕輕撫着她小小的耳朵尖:“說實話。”

冬麥:“她人很好,我挺喜歡的,也覺得比較親近。。”

沈烈:“這不就是了,不管她是不是你的親生母親,長得像,她人好,你們彼此都比較喜歡,這就是緣分。”

冬麥:“萬一不是呢……那彼此也都尷尬吧?”

沈烈:“萬一不是,那總比一般人親近不就行了?”

冬麥想想,覺得他說得好像也有道理。

沈烈看她糾結的小樣子,輕嘆了口氣,抱着她:“冬麥,其實你不用顧慮那麼多,順其自然就是了,既然彼此覺得親切,那就多接觸,再不濟,最後認一個義母,不也挺好?”

儘管他真覺得,蘇彥均應該就是冬麥的親孃吧。

太多巧合了,巧合到他並不信兩個人之間沒有血緣關係。

冬麥:“你說得對。”

沈烈便輕聲笑了:“傻冬麥,別想那麼多,順其自然,而且我聽蘇聞州說,他好像查到寧知青的下落了,寧知青跟着她的丈夫支援西藏建設,已經派人過去找她了。她應該清楚當年的事情,找到了,也就真相大白了。”

冬麥輕輕地靠在他胸膛上,便不說話了。

她是盼着能有個結果的。

那個結果,會是她希望的嗎?

她閉上眼睛,卻想起兩個人說話時,蘇彥均眼中浮現的那一絲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