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就算你和我大哥二哥都是敢死隊的,那我以後還得和張玉嬌做同學呢,她和我一個班,開了春我們就都要回去上課,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彆扭啊……”
“這……這倒也是……”
“最關鍵的是,大家都是親戚,你不看三嬸面子,還得想想三叔吧?你把三叔的大舅子給打了,他以後回老丈人家,不得挨熊?三叔和咱家雖然不咋地,可也是一家人啊,爺爺奶奶也疼三叔,你總不能讓爺爺奶奶爲難吧,他們以後,還怎麼見親家的面?”
一番話有理有據, 讓許景東啞口無言,他怎麼都想不到這麼複雜的層面,他一根直腸子只想了一件事——不能讓閨女受委屈。
被許知念這麼一分析,他也犯了難,長嘆一聲道:“那,就這麼算了?張玉嬌以後要是再欺負你咋整?”
“爹,你放心,她以後絕對不會再欺負我了。”
許知念笑得天真無邪,嘴角微微上揚,心裡暗潮翻涌……
第二天一早,啥都不知道的張桂蓮像個傻白甜似的煮了一大鍋的五香蛋,興高采烈地出門了。
昨天銷量太好,供不應求,今天她特意多煮了一百個,足足準備了二百個五香蛋,就等着今天去鎮裡大賺一筆。
張桂蓮推着三輪車,哼着歌就出門了,剛到門口,就傻了眼——這路上咋這麼多人,而且,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她臉上有花咋地?早知道關注度這麼高,她就好好捯飭捯飭自己了。
“出來了出來了,我可是第一個啊,排隊排隊!”村裡最花枝招展的馬寡婦第一個衝了上來,笑盈盈說道:“昨個我上地裡幹活,沒聽到廣播,今兒可是起了個大早,先給我吧。”
“給你,給你啥?”張桂蓮只覺得脊背發涼——這陣仗,是要打劫咋地,光天化日的,都這麼目無王法了?
“你說給啥,你不是替你侄女賠禮道歉,送俺們五香蛋麼,一家兩個,你可不準賴賬!”馬寡婦說完,還朝着身後的人們遞了眼色。
村裡養兔子的張有財媳婦趕緊湊上來,幫腔道:“可不是麼,這可是村長親自在大喇叭裡廣播的,還能有假?”
“你們啥意思啊,想管我白要五香蛋?都瘋了吧!趕緊讓開,我還得往鎮裡趕呢。”
張桂蓮準備走,卻被馬寡婦抓住了車把。
“大夥瞅瞅,我早就說過吧,張桂蓮就是一毛不拔,自己侄女把人家許寶丫推冰窟窿裡,她一點都不覺得害臊,按照法律,你們老張家得償命呢,人家許寶丫大度,就讓你們賠點雞蛋,你們還賴賬!”
昨天沒搶到的村民今個都起了大早,爲了兩個雞蛋凍得嘶嘶哈哈的,付出了這麼多,當然期待值也高,誰都不想空手回去。
“張桂蓮,這事兒你可不佔理啊,張油坊是你親哥吧?張玉嬌是你親侄女吧?這老話說得好,姑舅親輩輩親,打斷了骨頭連着筋,你是張玉嬌的姑,又是許寶丫的三嬸子,你在中間出點血這應該應分的啊。”
“沒錯,昨天寶丫娘可是發了一百個五香蛋,人家說了,剩下的,找你張桂蓮來領,你張桂蓮在鎮上做大買賣,和以前可不一樣了,絕對不會捨不得這幾個雞蛋。”
“你要是不給,呵呵,只能說明一件事——你們老張家,又窮又刁又不講理!”
“你,你們……你們……”張桂蓮感覺心臟直突突,險些要背過氣去。
她怎麼都想不到,老實巴交的宋淑芝會這麼快就報復回來 ,而且,還一次就讓她大出血。
她昨個除去成本,滿打滿算也就賺了五塊錢,沒捨得給自己花一分,又添了錢去老二家進了二百個雞蛋,本以爲今天能賺個七八塊,沒想到被一幫不相干的人堵在了門口。
“張桂蓮,你發啥愣呢,給不給啊?不給,俺們可去找村長了,許景海不是想競選村委班子麼?你看俺們投不投他!”
“就是,張玉嬌小小年紀就心狠手辣,八成是隨了姑了,你不拿出個態度來,我們就去找張油坊家,讓你哥哥也知道知道,你寧願讓侄女被人說三道四,也不肯出雞蛋。”
羣衆的智慧是無窮的,他們都非常清楚張桂蓮的軟肋,知道說什麼能直插她的心窩子。
許景海一心想進村委,這些年做了不少努力,要是張桂蓮把村裡人都得罪光了,許景海還不得和她拼命?
張玉嬌呢,是她唯一的侄女,也是老張家的寶貝疙瘩,哥哥家又富裕,時不常地貼補她,她絕對不能得罪孃家人。
她心裡恨,恨得渾身發抖——也不知道是宋淑芝還是許知齊的主意,竟然要這麼坑她,這不是逼着她出血麼?
不就是搶了宋淑芝的五香蛋生意麼?她活該被搶,誰然她命好生了老許家三代唯一的女孩?
張桂蓮心態徹底崩了,乾嚎了一聲,掀開了棉被,說道:“拿吧拿吧,你們自己拿吧,造孽啊!”
很快,五香蛋就被瘋搶一空。
張桂蓮生性吝嗇,別的方面吃虧還能忍,在錢上吃虧是萬萬忍不得。
被搶了之後,她一路小跑就往婆家奔,說什麼也要讓公婆給她做主。
……
許知唸的爺爺奶奶家就在他們家的房後,中間隔着一條窄巷子,夏天的時候前後窗戶一開,說話嘮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當年分家的時候,老二老三抵死不要他家這套房,還美其名曰,這套房子大,是他們學孔融讓梨,讓給了老大——其實就是想離老人遠遠的。
因爲離得近,平日裡,都是宋淑芝去給老人送菜送飯,名義上是兄弟三個贍養,實際上,老二老三隻是每個月給了三塊錢,其他都是老大家在管。
許景東孝順,宋淑芝本分,在贍養到事情上從未計較過,就算是老二老三從不登門,也沒有說過他們到不是。
平時躲得遠遠的,如今受了委屈,張桂蓮卻哭天抹淚地來了。
此時是深冬,前後窗戶都關得死死的,但許知念還是清楚地聽到了三嬸張桂蓮那富有穿透力的哭聲。
“爹,娘,我不活了我!老大家的欺負人,騎在我脖子上拉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