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成睜大眼睛,沒錯!就是那個他在評估團的同事麥克·多諾凡。他雖然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的的確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麼說,在執政官別墅的泳池裡漂浮的那個枯木一樣的屍體只能是另有其人了。那麼,麥克爲什麼要用李代桃僵來製造自己的假死呢?難道他以前表現出來的一切也都是他在衆人前的僞裝。
望着“死而復生”的麥克·多諾凡,惡業軍團的副團長董成一時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他對多諾凡的瞭解,只是來自後勤部高級審查員達利爾·莫理的介紹,和爲數不多的匆匆見面。
在太空站上船時,那個瘦高灰衣男子大喊大叫對託洛汀的糾纏阻撓;瓦勒倫加號航行中,臉色蒼白的同行者短暫的深夜來訪;冰峰市郊外別墅裡的重病纏身樣貌的一次照面;最後如同燒焦枯木的泳池漂浮。這一幅幅畫面,雖然對多諾凡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瞭解,但是卻給董成留下了一個飽受苦痛受害者的深刻印象。
而眼前這名大模大樣的復生之人,則完全展現出另外一副樣子,這樣的反差,讓董成感到非常的不安。
“太好了。”託洛汀·阿納哈拉姆輕輕拍了一下手,彷彿是鬆了一口氣。
聽了她的話,多諾凡也愣了愣,問道:“太好了,什麼太好了?”
“原來你還活着,這真是太好了。”託洛汀說道,“這下子,很多原來讓人想不通的事情都可以得到解釋了。”
多諾凡的眉毛輕輕挑了一下,說道:“比如說?”
“拿影響最大的事情來說吧,執政官卡洛塔的叛亂。”託洛汀說道,“在斯利德的時候,我一直想不通。她的行動爲什麼那麼迅速和有計劃,就好像提前知道會有殺人的蜂蟲一樣,現在我明白,她原來真是從一開始就知道。”
多諾凡乾笑了兩聲,說道:“你以爲我真的那麼傻?你在衛星有這座實驗室,完全可以把那些危險的東西放在這裡。可你爲了殺掉我,非要‘此地無銀三百兩’,把裝有蜂蟲的箱子留在房間裡,等我中招。是你低估了我的智商。”
他繼續說道:“我看到你留下的蜂蟲,多多少少也發現了你的計劃。既然要用到這種東西,你想要對付的,肯定不是我一個人。”
“結果你就想到了執政官卡洛塔?”託洛汀說道“你有多次殺光合作者的前科,她也一直懷疑你最後會把她滅口吶。”多諾凡說道,“我很輕易的就讓執政官相信,她纔是你的真正要對付的目標。而最後,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她爲了自保,也只能做些非同尋常的事情。”
董成聽着兩個人的對話,這才瞭解到叛亂背後錯綜複雜的內情。原來託洛汀與叛軍首領卡洛塔之間,也是爾虞我詐。而促成這場叛亂,還離不開麥克·多諾凡的煽風點火。
託洛汀無奈的承認道:“這真不像是一個病人能做到的,你恢復的比我想象的要好,或者說,你從一開始就沒得病。”她像是要給對方進行X光掃描一般的盯着多諾凡,“沒錯,當時你肯定是裝病的。”
麥克·多諾凡搖着頭說道:“我當然得了病,當你對我起殺心的時候,我必須得病。”他略頓了頓又說,“當你再次看到我,對我又一次有了殺意時,我也必須死,讓你看到你想看到的結果。”
他將自己的白色實驗服的領口向下拉了拉,讓董成與託洛汀看到自己的身體。衣服掩蓋的軀體,依然形同枯槁,慘不忍睹。無法相信,還有人能拖着這樣的身軀生存。
“讓那些小蟲在身體內鑽來鑽去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你有那種感覺嗎。白魔女,不,你根本不會了解,你只懂得讓別人吃苦。”多諾凡有些歇斯底里的說道。
他高舉雙手,像是對什麼人頂禮膜拜:“如果不是宇宙深處的諸神,我根本不可能活下來。他們給了我堅韌的生命,讓我用來向你復仇,白魔女!從那個死地回來,我就直奔這裡,你的那些小小把戲,根本難不住我,哼哼。”
他說的是那些舊時代支配者?沒錯,那些叛軍背後的支持者就是藏在亞空間深處的那些詭異之物。麥克·多諾凡既然與叛軍關係密切,與它們有聯繫也算正常。董成開口問道。“你爲什麼要做這麼?”
“你想知道爲什麼,哈哈,好吧,我就讓你知道爲什麼。”他說着,從實驗服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碟片,舉起來輕輕的揚了揚,“是不是覺得自己丟了什麼東西,我的銀髮魔女。讓你的保鏢看看裡面到底有些什麼吧。”
他把碟片放入了自己身邊的電腦中,按下了播放的開關,儀器嗡嗡作響,開始工作,在房間中連續投射出全息圖像。
前面的幾張是關於一些化學公式和基因佈陣的檔案,還有大量實驗數據,董成也沒辦法立刻看懂。他只能從這些圖表中推測出,這些都是託洛汀剛剛告訴他的基因改造的研究資料。
不過,最後一張幻燈片的內容與前面截然不同。
那是幾個身着白大褂的人在一起合影,在照片下面寫着一行小字:“麥克·多諾凡小組。”
董成看見多諾凡站在中間,另外幾個是陌生的面孔。他發現在照片最左側的那個人,是託洛汀。
“一張與過去同事的合影,有什麼好看的。”託洛汀開口說道,她的目光從這張照片上一瞟而過。
“過去的同事,說的好輕鬆啊。你看看,上面的人還有幾位尚在人世吶?”多諾凡說着,有意停了一刻,才關閉了儀器。
“我,還有你。”託洛汀放慢聲音說道,“不過,我覺得很快就會只剩下一個了。”
“說得對,就剩下我們兩個人,眼前是這樣。而再過一會兒,也許會是你預言的結果。”多諾凡說道。
董成沒從照片上看出什麼特別的東西,他問道:“一張舊照片,你想說明什麼?”
“我想說,一個人不要依仗着自己有幾分聰明就得意的太早。”麥克·多諾凡的嘴角向下撇了撇,看了一眼託洛汀說道。
“粉碎了別人的夢想,以爲自己就能扶搖直上了嗎?”多諾凡不再看向託洛汀,把頭轉向了董成。
“很小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人生活在這世上究竟是爲了什麼?爲了幫助他人?爲了照顧家庭?爲了將世界建設得更美好?只有白癡纔會相信那些鬼話。爲了自己而活,這纔是永恆的真理。但如果想要隨心所欲的生存在這世上,就必須得到一種東西——權力。”麥克·多諾凡高聲的宣告着。
“權力可不是萬能的。”託洛汀說道,“對傻瓜來說,權力就等於斷頭臺。”
“沒錯,你還需要能駕馭權力的東西。指揮官,也許你可以一拳擊碎四五塊磚頭,打倒一堵牆壁,但那也只不過是蠻力而已。只需高科技的一點小小粉末,就比你的力量要大得多。單打獨鬥的時候,即使你的身體再強壯,也比不上別人槍中的一顆子彈。”
這話聽上去沒錯。董成苦笑了一下,勉強的點了一下頭。
“駕馭權力的東西是什麼?是能力。依靠能力掌握權力,纔是我所向往的完美人生。而能力,再當今世界裡,那就是要掌握最高的科學技術。所以,我從小就努力鑽研學業,直到成爲我那個研究領域的佼佼者。”多諾凡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
“當我知道了有一項製造超人的偉大事業後,我便下定決心投身其中。保護傘給了我開發這項事業的充足資本,而我的資本便是令我引以爲傲的頭腦。那時候,公司高層對我寄予厚望。我更是躊躇滿志,覺得自己很快就能成爲製造出超人的‘超人’。”他眯起眼睛,陷入對往日榮耀的回憶。
“可這世界上,有着一種名爲‘天才’的對頭存在。”麥克·多諾凡口氣一變,他恨恨的向託洛汀看了一眼,“當二十年前和你,這個叫託洛汀·阿納哈拉姆的小女子相遇後,我很快就知道自己在研究這個領域永遠不可能超越你了。”他嘆了一口氣,問道:“你當時只有十幾歲吧。”
“嗯,十五歲。”託洛汀說,“還很傻很天真的年紀。”
她在那麼小的時候,就進入保護傘?董成深深吸了一口氣,難怪現在的性格這麼扭曲。
“是啊,比我小二十多歲,但卻擁有我所無法企及的才能。很快,項目的主管就換成了你,而我成了你小組中的一員。”多洛凡開始憤憤不平,“過去的上司反而成了手下,而那張照片保存下來的唯一價值,只是作爲我曾經驕傲過的物證。”
多諾凡搖着頭說道:“也就是在那時,我的思想開始起了變化。我突然覺得,是你的出現毀了我的前程和夢想。我自己變成什麼樣子已經無所謂了,我想要的只是毀掉你。”他咬着牙說,“誰能幫我毀掉你,我就跟着誰幹。”
託洛汀說道:“原來從那個時候,你與‘它們’就有了聯繫。然後,你在那些藏身於亞空間的怪物們的幫助下,輕易的腐化了我的組員。”
“神靈,是神靈,你這個褻瀆者!而且那些都是我的組員,你從我那裡搶走的!”多諾凡吼道,“他們只不過是看穿了你的本來面目,還想跟着我幹而已,可你把他們都殺了。”
託洛汀的眼中因爲追憶而泛起的溫情消失了,她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語調平靜的說道:“把他們引向死路的是你,而不是我,你難道忘記曾經的所作所爲了嗎,麥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