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茵·哈斯塔捏着那份裝着讓渡證明的信封翻來覆去地把玩着。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將這個動作重複的太久了,以至於連鄰座的人類都看得忍不住開口詢問了。
“這是一封情書嗎?”
“不是。”雷茵搖了搖頭。她依然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不過,也差不多,這算是一件禮物。一件讓人歡喜讓人憂的禮物。”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出來,也許只是隨意的想找個人胡亂說點什麼?
鄰座是一名正在步入老年的人類女性,看上去面目和善,一臉慈祥的對她微笑着。已經到了休息時間了,她還挺有精神的。
比那一次運氣要好,有着“御風舞者”稱號的黑妖精想着。她又想起了那次離開赫爾海姆三號,離開她的契約者,那個名叫董成的人類武士時所發生的的事情。
那時,她依靠僞造的身份證件,順利的登上了從赫爾海姆首府前往邊境之地的飛船,卻發現同一間包廂坐着的,是一名身着制服的年輕女性。
紅色軍禮服,黑色長風衣,外加大檐帽,雷茵當然認得,這是屬於軍務部特勤軍官的標準打扮。從對方肩上的徽章看,還是一名少校。
雷茵·哈斯塔還知道,只有在需要亮明身份時,特勤軍官纔會穿上這身行頭。
她準備做什麼?肯定不是要盛裝出行吧。
和一位特勤少校鄰座,雷茵戒備之心陡起。世間沒有巧合,她想着。
“要開始一段漫長的旅行嗎?”特勤少校拿起一份座位上的旅行雜誌,好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是呀,您呢,也是嗎?”雷茵迴應道。
“赫爾海姆的氣候不錯,您是來此地休養的嗎?”女少校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話,卻把話題轉到了一邊。
“還不錯,風和日麗的氣候。”御風舞者不由得向對方側過頭去,仔細的打量起來。哦,是個靚女。還有傲人的雙峰,以她女性的的眼光都覺得無可挑剔。
好像鄰座也在注意地看着她,黑妖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敏感。
被一個特勤少校盯着,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雷茵不禁把頭巾裹得更嚴實了。
“有時候,到處走走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呢。能遇到不同的人,經歷不同的事情。”漂亮的女少校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中,自顧自的說着。
“嗯。”雷茵只是應了一聲。
“不過,有時候,人們會在對的時間遇到錯的人,有時候又會反過來,真的很無奈啊。”
這是什麼意思呢,雷茵還在想着,就瞥見四名黑色制服的士兵,兩個一組,分別從飛船的前後走了過來。
黑妖精不由得緊張起來,悄悄的把藏在袖子裡面的鞭子握住。
“前後都查過了,卡爾德少校,沒有發現什麼情況。”士兵們在這名叫卡爾德特勤少校身邊匯合。
“這麼說,又白跑一趟了嗎,我這邊也沒什麼情況,收隊吧。”
原來,她並不是準備搭乘飛船,只是登艦檢查的嗎。
就在雷茵暗自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正在起身的特勤少校似乎身子一軟,向她的身上倒過來,一隻手壓住了黑妖精的肩膀。
她似乎有意無意的手指尖用了點勁兒,不過很快就鬆開了。
卡爾德少校略帶歉意的說道:“呀呀,不小心坐的時間太長了,腿都有點軟了。對不起,嚇到你了吧?”她一邊扶着座椅後背站起,一邊向雷茵道着歉。
“人啊,就是要時時都注意。稍微不注意,就會給別人帶來麻煩。”她又說道。
特勤少校這些話是要表達什麼意思呢?雷茵心裡思忖着。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直接傳到了雷茵的心底:“直接飛到世界盡頭也不錯,就不會給任何人招來麻煩了,對吧。”
這下,御風舞者全明白了。
這事明明已經過去差不多一個月,可當時那一幕一幕的情景,依然不斷在腦海裡重現。
當時董成知道自己被軍務部的人盯上了吧,所以才匆匆忙忙的讓我離開,雷茵想着,他一定是怕把我也牽扯出來。
人類這種生物就會製造出一些條條框框來限制自己,有什麼意義呀,統統打破就行了嘛。真是的,人類這種生物啊,真夠無聊的。
不過,我的人類武士倒是個例外呢。他就不願意受這些無聊東西的約束。現在,也不知道他去向哪裡。會不會已經在接受軍務部的調查了呢。雷茵的心裡隱隱不安。
那個特勤少校是他的朋友吧?或者是……雷茵不願再想下去了。
不過,我自己其實也不夠果斷,黑妖精結束了回憶繼續想着,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在原地兜圈子。
既然推測出軍務部的人開始調查了,雷茵·哈斯塔就更不願讓董成受自己牽連了。連海軍的飛艇,她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還要去領走。
“御風舞者”被自己的心靈之風擺弄着。捏着讓渡證明,不斷的繞着赫爾海姆邊境的幾個星系飛來飛去,無法下定決心。
“不覺得有點熱了嗎?”老年人類用手扇着風說道,“虧你還裹得那麼嚴實。”
人類真是孱弱的種族,雷茵想着,埃蘭族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和自我調節能力都很強,在嚴寒和酷熱中都幾乎不受影響。
“我倒沒覺得熱。”雷茵回答鄰座。
“呼叫了半天了,怎麼服務員還沒到。”老年人類還在抱怨着,“我想要一杯水啊。”
這就是她搭話的目的了吧,她是希望我做點什麼嗎。坐在靠近走廊位置上的雷茵站起身,說道:“也許她們也都睡着了,我去看看吧,一杯水是吧。”
“嗯,要加冰的,謝謝。”
其他位置上的旅客大部分都沉入了夢鄉。黑妖精輕輕的穿過走廊,來到了位於飛艇中部服務員休息艙。這是一個把乘客間和行李間分隔開來的艙房。
“服務員,有人需要水。”雷茵拉開那間艙室的門,對裡面說道。
回答她的不是服務員的應答,而是細細的“嗡嗡嗡嗡”的聲音。若不是埃蘭族發達的聽覺,在安靜的船艙內連這樣的聲音恐怕都聽不見。
在聽見聲音的同時,雷茵也看到了那些發出鳴聲的東西。
“蜜蜂?”她驚訝的看着那些小東西,“這裡怎麼會有蜜蜂?”
在黑妖精的眼前,飛舞着幾百只,甚至更多的這種近似於透明的蜂類昆蟲。它們大概只有一到兩釐米長,振動着透明的翅膀,在空中跳着“8”字舞。
隨着艙門打開,那些透明的小蜂蟲“嗡”的一下,向外飛去。雷茵下意識的伸手擋住臉,卻發現完全無需如此,那些透明的蜂類選擇的飛行路線似乎都遠遠的避開了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雷茵轉頭看着亂飛的透明蜂,又回身過來,艙內的情況讓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冷氣。
休息室內,服務員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她們的身體都已經嚴重的失水,乾癟了下去,像是乾屍木乃伊一般。
難道是那些蟲子乾的?這麼短的時間裡人就乾癟了下去,到底是怎麼回事?黑妖精快速的思索着。
乘客艙內,睡熟的人類對透明的蜂類還毫無察覺。雷茵看着地上的服務人員,如果真是小蟲子乾的,那船上的人員估計是都沒救了。
這些蟲子好厲害,誰把它們放進來的?難道是,有人要殺害船上的乘客嗎?
房間裡並沒有什麼反常的東西。類似蜂箱和蜂巢那樣的物品,她都沒有發現。現場也沒有外人入侵的痕跡。工作臺上,玻璃杯擺放的整整齊齊,餐具也都洗的乾乾淨淨。唯一有點異樣的是裝冰塊的盒子,那裡面有幾隻透明蜂的屍體。
如果它們真是殺人蜂,那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出這些透明蜂的來源,還有殺滅它們的辦法,或者自保的辦法。
黑妖精快速環顧四周,發現透明的蜂蟲還在不斷的從一扇氣窗裡向外飛出來。
氣窗的另外一邊,雷茵記得是行李艙,她快步邁過地上的屍體,打開通向飛船動力艙的門,沿着扶梯向下,一直走到了行李艙。
這裡一定是蜂類的源頭了,雷茵看到透明的蜂蟲在這裡出出進進,從裡面向外露頭。
雷茵一直提防着這些蜂蟲的靠近,可奇怪的是,沒有一隻蜂蟲接近自己,它們不喜歡我,或者,我身上有某種東西使他們不能靠近,雷茵想着。
蜂蟲從一個裝有百葉窗的大貨櫃內飛出來,貨櫃的外面,有着紅白相間的傘面標誌。
雷茵小心的靠近過去,猛地拉開了櫃子……
然後一切陷入了黑暗,到此爲止了。
董成茫然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斯利德前線的軍營的牀上。
他模模糊糊的記得,自己是跟着陸軍上校克里斯汀·戴伊等人回到軍營的。然後,他在睡覺前在爲自己衝了一包紅色包裝的“特殊配給”。
之後的事情,有一些匪夷所思了。服用那些藥物最初的感覺非常的美好,精神似乎陷入了高度的亢奮中,讓他想起與雷茵一起的甜蜜。
臆想中的纏綿讓他分不清是幻象還是真是。董成覺得好像是進入了雷茵的思維中,彷彿自己是跟隨着雷茵,看着她走進一個個場景,跟着她一起思考,一起經歷了她在運輸艦上的一切。
如果一切都是幻覺,爲什麼卻像是那麼真實。
如果一切都是真實呢?
是羅莎琳放了雷茵嗎?雷茵在艦上遇到了保護傘公司的蜂羣,那又是什麼?爲什麼後來就是一片黑暗了呢?雷茵到底怎樣了?她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了呢?
無法解釋啊,董成想着,他覺得後半夜似乎會很漫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