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聽到他的話，短髮女孩咬了咬嘴脣，眼睛瞪圓，那刻意壓低的聲音都忍不住擡高了幾分。
她自然聽得出，程林這是在逗她，可在如今的情景下，吳束姍哪裡還有玩笑的心思？
看她那繃緊且認真的眉眼，程林收斂笑意，深深嘆了口氣：“既然沒有辦法，那唉聲嘆息也是死，開開心心也是死，爲什麼非要愁眉苦臉呢。”
“所以說……你也放棄了？你也沒有辦法？”吳束姍因爲長時間沒有喝水，嘴脣已經很乾，這時候她用力咬着，竟咬破出絲絲殷紅的血。
程林沉默。
然後，這個比程林只矮了一頭的堅強女孩臉色蒼白了下，顯得格外可憐。
“嘀嘀咕咕什麼呢？都給我快點走！不想吃苦頭就別磨磨蹭蹭的！”
三人手腕上綁着的尼龍繩傳來巨大的拉力，險些讓他倆跌倒，扭頭看去，只見那個穿着一身登山服的間諜冷酷低吼道。
手中的繩索越發繃緊。
三人無奈，只能繼續前行，只是這回，不僅是何述，便是一直不認命的吳束姍也低垂下了頭，她這些天始終沒有放棄希望，可現在，希望似乎已渺茫的近乎於零。
程林故意落在最後面，被牽着往前走，眼眸深處卻是清晰倒映着貝內特四人的背影，隱有殺機隱現。
這兩天，他始終在等待，等待一個出手的時機。
最開始的時候，他沒有出手是顧忌何述的存在，但後來等兩人被綁着扔進了貨箱，程林便改了主意，已經被禁魔手銬限制了能力的何述如今只相當於一個強壯的普通人，程林想要弄暈他並不會很難，包括吳束姍也是一樣，只是他在認真思考後終究選擇了等待。
貝內特一羣人之前始終沒有離開投影區域太遠，距離各大司局，包括何述口中的一司戰友都太近了，而一次性對付一位五品，兩位四品……恩，如果加上受傷的間諜，就是三個四品……面對這樣的組合，即便是程林，也不敢肯定可以短時間內殺光所有人。
一旦戰鬥拖長，如果這羣人再開始奔逃，戰鬥的動靜就很容易引來特理司，那樣一方面增加了程林暴露實力的危險，還有的，就是一旦被特理司插手，那程林就很難將貝內特等人身上的東西據爲己有。
考慮到這兩個因素，程林乾脆裝作毫無威脅，以“俘虜”的身份前行，在他看來，最好是能離開國境，到一個荒蕪的野地裡，這樣自己放手殺人，也不會出問題。
如果說三個月前的程林還只是個普通的學生，心思大條，做事莽撞，考慮不到那麼多，那如今，他已學會三思而行。
“其實我並不是完全在逗你，能死在這座雪山上，對他們這些人而言的確是不錯的結局……最起碼我是這麼認爲的。”
看着吳束姍失落、嬌弱的背影，程林在心中說。
然後，他仰起頭，看向這座七千米高峰，“就在山頂吧，送你們下地獄。”
……
……
沒有人知道程林的心思，一羣人在貝內特的帶領下故意躲開了那些登山者慣常行走的路，而是選擇了一個更隱蔽，也更陡峭的方向前行。
好在修行者身體素質遠超普通人，才能以如此簡陋的條件，用這麼快的速度向山上爬行。
天氣晴好，在藍天白雲映襯下，這座雪峰顯得巍峨壯觀，“饅頭”頂被積雪覆蓋的厚實，到了中午，陽光盛大，照耀的偌大山峰一片閃耀的銀白，刺眼奪目，閃閃發光。
一行人沿着一條不知名的小河逆流而上，初時尚且平緩，越往後，越發陡峭起來。
河流兩旁巨石林立，如同零散的守衛。
山勢陡峭後，那河流也從溫緩轉爲暴虐，清澈的河水咆哮着，轟鳴着向山下奔去，如萬馬奔行。
期間幾人甚至看到一塊直徑超過一米的石頭被激流衝落，沿着河道滾了二三百米才停下。
到了高處，扭頭回望，更是可以看到山腳下草原上那顯出墨綠色的湖泊，湖面中有山峰倒影，隱約間程林彷彿從倒影中看到了自己。
貝內特急於趕路，速度拉的極快，若不是顧慮怕被山下的一些人發現，他甚至可能跑得更快些，就這樣，普通登山隊員六小時的路程被幾個人用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走完了。
這時候，他們也來到了海拔四千米以上，在同等高度上可以隱約看到遠處的登山大本營，同樣的，這裡的高原反應已經很嚴重，就算是修行者的身體素質，也感覺到了不適，受傷未愈的何述，以及短髮女孩都覺得大腦有些昏沉，腳步也發沉，不過在貝內特等人的催促與喝罵下，還是不得不踉蹌前行。
終於，在午後一點多鐘，他們終於抵達了5200米左右的雪線，從這裡往上，就是真正的雪山冰川地帶。
間諜因爲受傷嚴重，儘管服用了藥劑，但一路顛簸終究恢復有限，提出休息，衆人這才得以短暫喘息，卻遇上了一隊登山隊員，令貝內特等人緊張了一陣，這個聯邦人眼看着馬上就要翻出國境，自然不願意節外生枝，沒有動手殺人，只是讓間諜花言巧語糊弄了過去，卻也耽誤了些時間。
後面再啓程，又謹慎地選擇了更偏僻的方向，這樣一番折騰，等衆人終於抵達山頂，竟已經快到了傍晚。
“呼。”
邁出最後一步，饒是程林也感覺到了疲憊，至於身旁的短髮女孩，更是一張圓臉滿是不正常的紅暈，大口喘氣，雙腿發軟，只能靠在他身上，纔不至於跌倒，精神萎靡，何述也好不了多少，累的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就不再起來。
這裡，已經是慕士塔格山的峰頂，海拔七千多米的高處，此刻，恰逢傍晚，西天紅日沉下，暈染的這山巔彷彿一塊橙紅的冰。
附近看不到其他人，目前在整座山的山頂，大概只有他們幾人。
腳下是密集冰川，還有冰塔林，程林看着西方那輪太陽，感受着晚霞的餘溫，天色也正一點點暗下來，落日是很快的，前一分鐘還是燦爛，下一分鐘，黑暗就會籠罩過來。
“到山頂了麼？”
吳束姍看到何述坐在地上，她雙腿一軟，也癱倒在程林腿旁，整個人眯着眼睛，撐着昏沉的頭問。
“是啊，到山頂了。”
程林說。
峰頂是條大裂縫，他們此刻就在裂縫旁，下面則是一個巨大的“冰洞”，宛如深淵，裡面生長着無數形態詭異的冰柱，如同無數把鋒利的劍。
“哈哈哈，貝內特先生，咱們終於到了山頂了，”間諜也很疲憊，靠在一塊佈滿了冰霜的石頭旁，笑得極爲爽利，他面朝西方，眼神發亮，“到現在我們都沒有看到特理司的蹤跡，看來我們的確躲過了他們的追捕，想來也是，這麼大的國土，這麼荒蕪的地方，在沒有定位的條件下，想要找到我們幾人談何容易？無異於大海撈針，看來我們之前的擔心是多餘的。”
他笑得很開心，指着那漫天紅霞，興奮道：“前面不遠就是國境線，我們已經到了山頂，等下天黑更容易隱蔽，只要我們下山，再往前走一陣，就能離開夏國，到時候，就算特理司追過來，也已經無法抓捕我們！”
貝內特同樣很是高興，他扯掉了登山外套，顯露出黑色皮衣，發出低沉的笑聲，“很好，大家都很辛苦，等出了夏國，我們找最近的城市好好休息一番。”
聽到這話，另外兩個四品也露出笑容。
忽然，間諜扯了下手中的繩索，道：“既然已經到了這裡，這三個俘虜已經沒用了，貝內特先生，帶着他們只會耽誤我們下山的速度，要不然，就在這裡殺掉好了。”
聽到這話，饒是大腦昏沉，何述、吳束姍也都猛地驚醒過來。
他們這纔回過神，是了，既然已經到了山頂，國界已不遠，那他們便已失去了價值，難道，死期這便到了麼？
貝內特沉吟了兩秒，點頭說：“好吧，就按照我之前說的，他們三個，交給你全權處理。”
頓了下，這個聯邦人聳肩道：“不過，我這個人不太喜歡見血，你最好還是把他們帶到一旁處理，比較好，漢斯，你跟着，防止幾個俘虜逃跑。”
最後一句他衝其中一個四品說。
間諜聞言暗罵一聲，心想這聯邦人就是虛僞，還你不喜歡見血？騙鬼呢？不過他表面上還是堆笑着點點頭，然後轉回身，拉扯着三人，就如同拽着一根麻繩上的三隻螞蚱，到了幾十米外的冰川裂縫旁。
何述這時候又掙扎了起來，奮起最後的力氣跳起來朝對方踢去，然而間諜畢竟恢復的比他強，加上雙手被縛，輕鬆將他擊倒。
看到吳束姍也想要奮起反抗。
他拔出靈劍，用冰冷的劍刃抵住了吳束姍的柔嫩臉龐，陰笑道：“何必呢，都死到臨頭了，還非要做無用功，你們看看這位九司的……啊，不知道怎麼稱呼，不過也不重要了，你們看看人家，多安靜，這才叫看得清形勢，唉，看在同爲夏國人的面子上，我對你們也算不錯了，一路上也算照顧吧？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最起碼我沒折磨你們幾個，尤其是這位女同學……”
他站在縫隙邊緣，手持靈劍，面對着三人，彷彿心情相當不錯，“而且，這個地方也算相當好的墓地了吧？等把你們結果以後，我會將你們的屍體拋到裂縫下，冰凍裡，在這種氣溫下屍體很久都不會腐爛，恩應該能撐到被人發現，你看，我對你們多好。”
隨着他的敘述，何述開始大罵，吳束姍則呆坐在地上，那張清麗的臉頰上，兩行淚珠滾滾落下，她一路上都很堅強地沒有哭泣，但到了如今，眼看即將死亡，終於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情緒，淚珠吧嗒一聲掉下來，落在堅冰上，很快冷卻凍結。
間諜欣賞着兩人絕望的模樣，志得意滿，只是在看到程林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