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隨着九仙宗原來的真傳大弟子陸霄離開,這新冒出來的小輩們,卻也不僅僅是出衆而已,而且甚爲個性,與孟知雪和鶴真章不同,夢晴兒在名列真傳之後做的事情,倒是在清江城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但方寸聽了之後,卻有些嘖嘖稱奇,也不知該說是好還是不好……
成爲了真傳,清江六子備受關注,夢晴兒便也沒少參加諸般仙宴以及事後的諸般事務,時時於人前顯眼,也結識了許多六宗及諸世家的同輩修士,於是,這位知書達理,文靜可愛的小仙子,很快便引起了清江無數年青煉氣士的關注,成了整個清江小輩煉氣士的新寵。
畢竟,跟她比起來,原來的雲歡宗真傳大弟子袁靈真太過低調,終日在山中修行,一年也見不到一面,只是傳說中有些美貌而已,而與她同齡且一年拜入了宗門的孟知雪,又太高傲,且時常給人一種親近不得的冷意,其他宗門吧,出衆的又往往是男弟子居多……
於是,夢晴兒的聲名與人氣,在清江男煉氣士的小圈子裡,越漲越快。
衆星捧月之下,自然也少不了暗流涌動,這家的真傳對她一見傾心,那家的弟子奉爲天人,更有一些是與夢仙子聊了幾句話,便感覺這位純真可愛的小仙子簡直就是世上惟一懂自己的人,也不知私下裡,這些爭風吃醋的小輩煉氣士們,進行了幾番爭執,又有幾次決鬥。
終於,某一日,暮劍宗的某位真傳弟子,藉着酒意壯膽,連夜御劍兩千裡,去柳湖城給夢晴兒買來了她心心念唸的玉齋號點心,並藉着表露心意時,夢晴兒垂然若泣,扭捏羞澀,道:“於師兄是個好人呢,可是晴兒現在還小,心向大道,我……我是不打算找道侶的!”
“在我心裡,你……你一直都是,最體貼溫柔的於師兄……”
“你忽然……忽然向我說這樣的話,真是嚇到我……嚇到人家了……呢!”
“……”
那位暮劍宗真傳聽了之後,大爲感動,深深自責自己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心靈,他於百花之間對劍立誓,定要一世守護這位溫柔可愛的小師妹,再也不說這等讓小師妹難堪的話……
當夜,夢晴兒在湖邊笑出了聲,破境凝光!
於是,她聲名更響,已經有了清江第一美人兒之稱了……
……
……
“果然,只要找到了路子,每個人都有天驕之質!”
方寸知曉了這些同窗們的消息之後,都不由感慨得搖頭嘆息。
當然了,他其實也清楚,這話倒非全對。
明瞭心間所想,道心堅定,當然對自身修行有益,可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真的如此突飛猛進,自己的這些同窗,能夠表現如此出色,其實也與他們自身的天資有關,畢竟,這些同窗在清江諸宗之間,看起來有些平平,但實際上,卻都是從柳湖城萬千人中脫穎而出的啊……
他們本就不凡,又得了自己的引導,再加上他們也確實相信自己,纔會有這等表現。
當然,這也與自己傳給他們的三魔七神印脫不了干係。
“話說回來,這三魔七神印,其實與我兄長的本意,有些偏頗……”
方寸心裡也生出過這等念頭:“也不知將來會不會有人將我奉爲魔道祖師……”
自家的兄長,先傳《無相寶身經》,又在凝光境的門檻,藏了關於道心修行的領悟,方寸正是通過道心所留,再加上自己所思所見,從諸位同窗以及身邊人的修行,還有天道功德譜之中得來的領悟,才推敲出了這專用來修煉道心的三魔七神印,先傳給了這些同窗。
照理講,此印本是修心之法,堂堂正正,道蘊玄深。
可是方寸如今所傳,卻只是幫着這些同窗們明瞭心間所想……
此法給了孟知雪,那便是幫她堅定了信念,看起來很像是正經的修心之法,但到了鶴真章與夢晴兒,甚至是雨青離手中,便多少都有些跑偏,某種程度上,簡直如同魔道之術。
方寸心裡,都忍不住想起了前世的某些有關正魔二道的爭辯。
魔道功法,進益奇快,遠超正道功法,可是到了後來,卻會魔障叢生,走火入魔。
正道玄門,進境緩慢,但卻根基紮實,更有可能登堂入室。
如今自己傳的這三魔七神印,其實就有點魔道功法裡進境奇快的意思……
甚至說,如今他們還只是剛開始。
更驚人的,還在後面!
此法若是落在了旁人眼中,在沒有自己監督引導的情況下修行,很有可能會在這個世界,造就出一批類似於梅超風一樣的邪道高手,到了那時候,方寸身上的罪過,怕是就大了。
當然,大歸大,感慨歸感慨,事還是要做的。
兄長既要將火種帶到人間,自己當然要爲他實現這個願望。
第一步,先亂了這人間!
第二步,準備火種!
第三步,高臺看戲!
……
……
“常人修行,凝光至金丹,不過是溫養神意,煉通心神而已!”
“而我那位天才兄長,他是直接立宏願,結金丹!”
“那我呢?”
感慨於自己那些同窗進境飛快的同時,方寸也在想着自己的修行。
如今他也已經破境凝光,只是和常人不同的是,他修煉的是《無相寶經身》,從這一步走出來開始,他的修行之路,便已經與常人不同,需要自己摸索,推開那一扇扇的門。
“我有功德六十萬,而且還在源源不斷的上漲!”
方寸暗忖着:“若是將這所有功德,盡皆轉化作法力,我會直抵凝光高階!”
此前的方寸,賺取功德,都是靠了自己去做一件件的事,做一個個的任務,可是在底子打下來之後,便比以前輕鬆多了,如今的柳湖城,便已形成了一種穩定的收入,而守山宗一衆弟子,也因着他此前定下的規矩,同樣也在不停的爲他賺取着功德,倒是愈積愈厚。
而清江城這一場大戰,除了斬鬼官與治靈井得來的罪孽之外,二十萬功德也給了,再加上之前斬犬魔的功德,便有了三十萬新的入賬,前後相加,如今他的功德,很是豐厚了。
所以方寸也很明白,擺在了自己面前的,從來不是“修行”二字。
而是推開那一扇扇門!
自己想要的火種,就在下一扇門!
……
……
“我築基破凝光,是因爲修煉了一百零八脈,融匯貫通,初步領悟了無相之妙,那麼,凝光脩金丹的話,路又在哪裡呢?兄長似乎沒有留下……不對,我家兄長別人說起他來都是老實巴交,溫文敦厚,但其實多少也有點蔫壞的意思,破境的線索,說不定早留好了……”
數月以來,方寸一直在琢磨着這個問題。
暫時還沒有頭緒,但他也並不着急,畢竟他也知道,對於這一方世界來說,自己還很稚嫩,於修行道上的領悟與底蘊,或許連那神目公子陸霄也不如,能夠走到如今的境界,是因爲自己得到了兄長的遺留,而想推陳出新,推開那代表另一番世界的大門,還欠些火候。
不能着急,越着急越有可能走偏了路子。
他在等着一位老師的到來!
……
……
南凰神王,是在清江之事過去了三個月後,纔來到了守山宗的。
這可真讓方寸好等,當時清江一戰結束時,這位女神王便給自己遞了一封信過來,那時他才知道,神王已經來到了清江,可是她居然沒有現身,又轉身走了,於是自己便也只能繼續等着她,如今眼瞅着小青柳養的豹子都已經長大了一圈了,這位神王才終於現了身……
“神王遠來辛苦!”
方寸親手爲這位女神王沏了茶,恭敬的放在了她面前。
他很知趣的沒有問這位女神王爲何過了這麼久纔來找自己,因爲看她面上還有殺氣。
“範悟死後,我立刻回了一趟朝歌!”
南凰神王飲了一口茶,然後纔看了方寸一眼,徐徐開口。
方寸恰到好處的露出了好奇:“神王去做了什麼?”
南凰神王疏懶的回答:“我去朝歌老經院裡大鬧了一場,告訴他們,那一篇《論國》,本就是你兄長寫的,要他們昭告天下,抹去範悟的名字,將此經歸入你兄長的名下……”
“這……”
方寸有些無奈,道:“然後呢?”
“然後一羣老傢伙,瘋了一樣對我羣起而攻之!”
南凰神王淡淡道:“他們非但不肯改,還硬是將範悟的名聲,推得更高了,幾乎要名留青史,也是因爲這件事,平時最喜歡內鬥的他們,倒統一了起來維護那已死的範悟,他臨終時留下的遺策,倒是得到了極大的聲援,想必仙殿的旨意就快落到黿神國來了……”
“這……”
方寸實在不知道該稱讚還是該勸說。
給範悟留個美名,是自己的承諾,這位女神王去鬧,自然與自己的目標不符。
可那一道遺策,想要實施,原本沒這麼簡單,他已經做好了等上幾年的準備,卻是沒想到,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南凰神王,竟無意中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大大推進了這個過程……
如此看來,將清江打造成適合播種的土壤這個目的,倒是能更快的達成了。
微一沉吟,便不置可否,只笑着道:“神王跟他們吵了這麼久,可吵贏了?”
“吵輸了!”
南凰神王面無表情的道:“但我踢翻了那老頭子的柺杖,害得他摔了一跤!”
方寸頓時有些無奈,打老頭子這個習慣可不好啊……
而南凰神王則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多說,只是冷冷淡淡的交待了一聲,便隨手一拂,將一個嵌金的琉璃匣子放在了案上,眼也不擡的道:“從老經院出來,我便又去了丹鼎山一趟,逼他們煉了一顆丹藥拿來給你,那羣老傢伙白吃俸䘵,活做的慢,所以纔等了這麼久!”
“丹藥?”
方寸聞言倒是微微一怔,隔着琉璃,他能夠看到那顆丹藥的模樣,居然隱約蒸騰着紫氣,像是靈光流轉一般,時時纏繞在丹上,不停的幻化,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符文形狀……
哪怕不用打開匣子,他也知道這丹藥極爲不凡,只是心下有些詫異。
好端端的,爲何要特地去給自己尋丹藥來?
而南凰神王則是若無其事,只是看了一眼方寸的滿頭白髮,淡淡道:
“此乃仙階上品生生造化丹,用來補你根源的!”
“……”
“這……”
這冷不丁的一句話,卻忽然使得方寸心間一震,滋味竟有些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