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良弈這次在西鎮待了整整一個月後,終於啓程返回了東海市。
這段時間裡,他一直在樑富義的花園東拍西看。時不時的聽樑富義講講關於西鎮這些年來是如何發展起來的。
歐良弈從樑富義身上學到了是一種心境如空的處事態度。許多事情的發生都有它的意義,這些事情最終匯聚到一起,形成自己的人生之路。
不得不說,樑富義所告訴他的無非就是把心穩住,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走下去。這纔是身爲年輕人,最該需要擁有的心態。
如今這個社會雖然變得有些物慾橫流,各種某某化,但大的方向永遠不會被改變。被改變的只是自己那顆日益被“污染”的心。
青年人本該就是充滿活力,對生活的態度是樂觀積極的。如果一個人連最起碼該具備的東西沒有了,那他也就失去了去贏取未來的機會。
樑富義告訴他,他們年輕那會兒,生活是很差勁。各種物資雖然稀少,但是他們的精神追求卻從沒有落後。
九歲逃難,與家人失散,遇到了軍隊,被好心的老兵收留。也在那時成爲一名後備小軍人。
那時候,隨着部隊到處征戰,樑富義最大的希望就是戰爭早點結束。因爲曾經在一起的很多戰友,都在每一次的戰役中,永遠的離開了。
雖然不喜歡戰爭,可他還是和自己部隊一起共進退,在一次次的死戰中活了下來。後來他跟團部的指導員學習,成爲部隊裡最有文化的一名連級幹部。那時候他最大理想是,讓自己手底下那幫要自己寫信的戰友,可以自己寫信給自己的家人。
後來,他們部隊參加解放戰爭時,他已經成爲野外作戰部隊某旅的參謀長。再一次作戰中,他遇到了自己的緣分,救下了一羣自告奮勇參軍,卻險些被炸死的大學生。
說到這裡時,樑富義那滄桑的臉上多出了一絲幸福的笑容。
毫無疑問,大學生遇到這個還算有文化的當兵的。自然被婉言謝絕了,但還是有些倔強的大學生留了下來。理由很簡單,因爲他們是醫學院畢業的,他們可以幫助救援傷兵。也正是這一次的留人,讓他們部隊在後來的作戰中,許多傷兵得到了最及時的救助。
那時,樑富義問這些大學生最大的理想是什麼時?他們所說話,深深觸動了樑富義。
不再打仗,不再流血,大家都可以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只有這三句最簡單的話,而最後面的這一句纔是最關鍵的。
這讓歐良弈想起了歐榮國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平平安安就是福。
那個年代,所有青年人賭上的是自己的一生。對他們而言,可能是極其短暫的一生,也可能是最被虛度的一生。
而如今呢,在這個被各種文化暗流衝擊的社會,現在的青年人都開始了迷茫和迷失。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歐良弈自己。
小時候,從歐榮國那裡學到的東西,早就在這二十多年的生活中,被衝擊的七零八落了。他有時也在懷疑那個時代的東西或許不再適合現在的年代了。
可現在呢?他知道自己有些低估那個年代對生活的態度。那就是兩個到現在還被訴說的詞語,滿足感和慾望。
樑富義也不會對歐良弈說太多,因爲他從這一段時間裡和歐良弈的談話中,已經知道了歐良弈所困擾的問題是什麼?只是他無法幫助歐良弈走過這道難關。
樑富義從部隊下來後的這十多年裡,也看過如今形形色色無數的年輕人。這羣年輕人身上的東西,是屬於他們時代的烙印。
不一樣的年代,早就不同的年輕人。
歐良弈也有屬於他自己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只能從內到外,而不能不外到內。一切都要依靠自己去摸索,去探索。最終走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不管怎麼樣,樑富義還是藉助過去自己的一些見解,和歐良弈談論一下看法。用樑富義的話就是,陪他這個老頭子說說話,傾訴一下,緩解緩解壓力。
在歐良弈要離開的時候,樑富義也是親自去找到了他,送了他一盆白色鬱金香,當做這一個月來陪他聊天的謝禮。
歐良弈這時發覺樑富義其實是一個挺可愛的老頭。
歐良弈的這次西鎮之行,最大的收穫就是在西鎮慢慢地把自己心平靜了下來。與樑富義的交談中,找到了一些可以爲之打破僵局的方法。
這些年來,歐良弈在工作上一直保持着相當高效的工作狀態。雖然這期間,他都做得很好。可恰恰是這樣良好的狀態,讓歐良弈有些茫然了。
懷疑自己,甚至變得有些神經質。而這所有的根本原因就是,歐良弈對於自己想法的不堅持。
有時候,大多數人在絕對順風的時候,會順勢而行,走向自己的下一個輝煌。可歐良弈呢?他卻不會選擇這樣做。因爲他覺得這絕對不是最後的結果。所以他不會順勢而行走下去。
正是由於這些顧慮,才讓歐良弈自己徹底迷茫了。
那一天張思遠對他的說的話,有很多都是針對歐良弈現在情況。可他卻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
張思遠對他所說的更多的是建議,而非他本身所存在的弱點。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是歐良弈自己走進了一個誤區。
歐良弈現在呢?他慢慢地找到了張思遠,所說問題的關鍵之處。而當他逐漸明白過來的時候,一個最意外的電話打了過來。
歐凌霄告訴歐良弈,柳舒怡現在已經昏迷不行了。醫生說,人已經快不行了。
歐良弈也沒有再說什麼,直接去機場坐上了飛往東海的航班。
回到東海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故意的。東海一帶下起了雨,飛機無法降落,在接到指令後,飛機只好飛往了上海。
從機場出來後,歐良弈直接上了老朋友陳海的車。陳海一路狂奔,從機場直奔東海市而去
。
來到東海中心醫院時,原本天氣預報的中雨演變成爲大雨。大雨不停地嘩嘩而下,地面上的漣漪一圈接着一圈。
陳海還沒把車停穩,歐良弈就直接打開車門,跳下了汽車。
大步快跑到歐凌霄說的病房時,病房中林玥、大姐、還有自己的姐夫、姚凝和自己的奶奶,唯獨沒有張思遠。
衆人在看到歐良弈後,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反應。只有歐凌霄自己趴在牀邊不停地抽泣着,老安在一邊安慰着歐凌霄。
歐良弈走到病牀前,看到那一條直線後,頓時呆住了。嘴中默唸着,“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歐良弈一下子跪到了牀邊,表情激動地說道,“媽?你看看我啊。我是小弈啊。”
“你看看我啊。我回來了。”
“啪。”歐凌霄憤憤地一巴掌打在歐良弈臉上。
“你哭什麼嗎?有你這樣的嗎?你明知道媽的情況不樂觀,你還跑出去。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歐凌霄說着說着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歐良弈被歐凌霄這一巴掌徹底打蒙了。林玥和姚凝都沒有插手,而是選擇在一邊看着。歐良弈看着那早已閉上雙眼的母親,一種怨恨的心理從內心生出。而這時歐良弈想起了自己給柳舒怡打的一次電話,“原來……原來……是這樣啊。”
朦朧的細雨包圍着整座城市,這場雨也足足唏哩嘩啦五天,纔算正式離開了這座城市的上空。
柳舒怡的葬禮結束後,歐良弈的好友們也沒有打算,去打擾他過於安靜的閉門思過。
歐良弈把自己窩在家裡,光着腳丫,凌亂的頭髮和鬍渣,直接就是一個犀利哥的翻版。斜靠着陽臺的牆壁,呆呆地看着窗外的的天空。
要是靠着牆壁累了,就趴在地板上,睡上一覺。如果讓別人看到他這種有點自虐的表現,一定會認爲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
可現實擺在眼前,這個風光無限的青年人,確實暫時的把自己封閉了起來。
柳舒怡的葬禮結束後時,張思遠對他說了一些話。這些話,才讓歐良弈決定了此次有些自虐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如果你想走出現在的迷茫,就要有足夠的耐心和理智。”
“人生如棋,棋錯一招,滿盤皆輸。但是,如果處理得當自然能絕處逢生,柳暗花明。”
“不管一個年輕人如何的優秀,他在經驗上也不太可能高於一個爲人處世四五十年的老一輩。”
“如果你無法主導這場遊戲,那就學着去平衡。”
歐良弈這一段時間沒有去公司,倒是老唐和崔曉海一起來找過他。當他們看到歐良弈這個樣子的時候,都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過歐良弈卻對他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樣讓老唐和崔曉海心裡那塊懸着的大石頭放了下來。
“他唐叔,對於段濤,您對他的瞭解程度比我要更深。所以段濤以後的定位,就有勞唐叔辛苦一下。而蔣晨曦,他會是整個團隊未來領導者。至於其他的,都會按照他們兩人逐步完善下去。”
歐良弈這麼做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卓越完全脫離自己的掌控,力求尋找一個平衡的支點,讓卓越逐步完善起來。
或許是歐良弈這一次的舉動,讓卓越在六年後,成爲了一家擁有絕對競爭核心的新媒體公司。當然這其中也有卓越這幫員工的合作和付出。
柳舒怡去世後,她把自己的所有資產全部轉移到歐良弈的身上。這也讓歐良弈的位置發生了相當微妙的變化。
柳舒怡生前畢竟是東方集團的副總經理,而歐良弈是孫澤明的學生,又是青年文化策劃部的老員工。
當這所有的條件都集合在一起的時候,這種身份有那麼一點不太尋常了。因爲誰也不清楚歐良弈以後的位置會是什麼?
這是一個身份問題,是會影響到東方和青年兩家公司未來的身份。
歐良弈在繼承問題上的沉默,也讓外界對於歐良弈未來意圖的猜測,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歐良弈,作爲歐家現在唯一的直系繼承人。他原本低調的生活,也在這一刻被徹底打破。
最年輕的億萬富豪接班人,同時也是名門之後。八方來襲的輿論,開始聚集到了東海市這塊璀璨的明珠上。
也就在這時,孫陽難得的跟孫哲明攤牌了。父子之間終於開始了真正的對話。
孫陽的攤牌,倒是讓孫哲明覺得有些出乎其意料之外,但卻又在情理之中。不過這並不影響這麼多年來,孫陽在自己心中好兒子的形象。
孫陽帶有歉意的說道,“下個星期,我要回美國了。可能以後,大概會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回來。在這段時間裡,謝謝老爸您的包容。”
孫哲明笑道,“這有什麼包容不包容的。再說了你又沒做過什麼?對吧?就算做了什麼,哪也沒什麼關係。你覺得我會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我想發生那樣的事情不太可能。我本來的目的並不是這樣,又何必做出如此有損聲譽的事情。”
“那結果呢?您認爲這裡怎麼樣?”
“雖然有些不太喜歡,但整體還是比想象中的好一些。”
孫哲明打趣地笑道,“哈哈。難得啊。看來至少我這些年來的努力還是沒有浪費。”
孫陽似笑非笑的說道,“我只想說能多一個比較有實力的對手,才能讓我走的更遠。AP的做事原則,向來是公平競爭。更何況青年和AP還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所以我也沒有什麼再繼續待在這裡必要了。”
“是與不是對手不要太早下定論。AP現在或許是相當成功的,但未來可是充滿變數的。沒有那一家公司可以一直長時間站在一個領域的頂端。高處不勝寒,自古過來者也不在少數。”
“不可否認,您說的我可以理解。但如果您是站在
AP之外看其中的事情,而不是在其自身看外面。那對不起,恐怕要讓您失望了。AP能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絕不是靠運氣和那一點的實力。”
孫哲明揉了一下額頭說道,“你說的我知道,總裁喬恩和各大董事在那個圈裡還是很有名的人物。我所想的和你所想的還說不一樣的。AP固然強勢,單青年也不會差到哪裡。東方和青年如果走向和並,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局面?你想過沒有?”
“會成爲一家超級企業帝國,甚至比AP有過而無不及。但這只是猜測,兩家公司一旦合併,其帶來的衝擊可是無法估量的。再說了,一旦合併之後,誰說了算呢?麻煩事情會越來越多。”
孫哲明有些失望的說道,“這些事情,本來是打算要你回來,讓你接替我的位置後,開始進行。但是現在看來,是不太可能了。”
“多謝老爸您看得起我,恕我直言,我對於青年的東西不太感興趣。我想對於繼承人的事情,您也早就有了定論。”
孫陽的這番話也在某種程度上徹底堵死孫哲明的安排,他自己是什麼人他自己非常清楚。孫哲明雖然是好心好意讓他來做繼承人,可孫陽卻對過去的事情耿耿於懷,始終沒能放下。
孫哲明在聽到孫陽這樣說後,也只好取消自己的打算。他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能明說,孫陽之所以變成這樣,他自己也有責任。
“算了,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祝你好運。希望在幾年後我能看到一個全新的你。”
孫陽笑道,“我不會讓您失望的。我現在能做的也只能這樣了。歐陽宏能不能走出這道坎,就看他自己了。爸,青年的未來,還是很有希望的。”
“雖然我們不是一個戰線上的,但是未來我們還是有機會再次合作的,這次能把AP的一些技術學到,北方青年在未來的一段時間,一定會有長足的發展。”
“這就是您所要得到的結果?爸,我欠您的人情現在算是還清了。以後要是再讓我做這種事情,可是要豐厚的報酬的?”
孫哲明爽快地笑道,“這不是問題,以後要是需要儘管找我就可以。您回美國之前,去你爺爺奶奶的墓地掃墓吧。人都去世了,那些事情就放下吧。”
孫陽後仰了仰頭說道,“呵呵。關於這件事情,我不想再討論下去了。與其討論這種事情,還不如考慮青年以後的發展吧。”
見孫陽不想再繼續談論後,孫哲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孫哲明離開後,孫陽打開來窗簾,看着窗外夜色。
孫陽非常清楚此次的中國之行也要到結束的時候了,而他這段時間內的所有的市場調研資料也在第一時間發回了美國。
就像張思遠說的那樣,孫陽自始至終都在爲自己考慮。當年孫陽違背孫儒川的意願後,孫哲明一直維護着自己的兒子。而青年的成功也讓孫哲明多了可以跟自己的老子叫板的資本。
孫陽最終無疑成爲家族最後的犧牲品,可就是這個犧牲品竟然走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這也讓孫儒川原本的計劃全部被打亂。
對程家的施壓,在孫陽的背後抽刀,孫儒川看似慈祥的背後也有他殺伐果斷的手腕。
圍繞着過去二十多年的風風雨雨,關鍵是在於孫儒川這下錯一步的棋。
孫陽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滿天繁星如同一幅美麗畫卷,似有若無。
孫陽這邊坐着離開的準備,而另一個人也正要打算離開這裡。
林玥,歐良弈的女朋友。
此刻的林玥已經來到了車站,歐良弈陪着她坐在候車廳。
“回去後,你真的要去加拿大?”
“是啊。外婆希望我去那陪陪她。可能會很長時間不會回來吧?”
歐良弈有些失落的說道,“是這樣啊?”
“怎麼了?捨不得我了?”
“對啊。真的捨不得你走了。”
林玥嘿嘿一笑,“放心好啦。我會抽時間回來看你的。實在不行,你就來加拿大看我也行啊?”
歐良弈鄙視地看着林玥,“嘿,這倒好個好辦法。”
“呵呵。你這傢伙。早知道你這麼看重工作,我還不如提前就走呢?”
“可最後你不是還沒有提前離開?林玥?真的就這麼離開了?”
林玥認真的回答道,“我考慮了很久,這次是想把時間留給你。阿姨說的沒錯,我們兩人之間還需要一段時間,認真思考關於未來的事情。現在你最需要的不是我留不留下,而是你自己該不該把自己的心穩定下來。”
歐良弈有些無奈地說道,“幾天沒見你,你都快成說教專家了啊?”
“專家倒是沒有,板磚倒是有一塊。你就不會認真聽我把話說完嗎?”
歐良弈停下了他標誌性的笑容,一臉嚴肅說道,“我一直很認真,只是我認真的方式不太一樣而已。我知道你希望我可以按照你認爲的方式,走下去。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你明白嗎?”
“恩。我也一直都知道。可是現在,我只想安靜一下。你明白嗎?”
歐良弈看了看林玥,有些不捨地說道,“我明白。但是你要答應我,自己照顧好自己。”
“恩。”
林玥靠着歐良弈的肩膀,挽着歐良弈胳膊,感受這屬於歐良弈的氣味。而歐良弈默默地陪着她,看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過了一段時間後,歐良弈看了看時間,“動車要來了,你也該走了,我送你過去。”
看着林玥走上動車後,歐良弈收到了林玥發給自己的短信,“這次離開只是暫時的,我希望你能完成阿姨的願望。所以要加油啊。四年之後,我會回來的。到那時,我們是不是可以……”
歐良弈撥通林玥的手機號後,溫柔地說道,“到那時,我們結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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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