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噩耗傳來
這天晚上,鄭禮信獨自坐在大堂裡,外面風雪連天,他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誰都看出了他的矛盾心理,既然已經和鮑小姐有了肢體的接觸,大勢所趨,就得回去完婚了。
訂婚的時候,他私下約了菱角,度過了寶貴的浪漫時光,終生久久難忘。
這是男人的糾結,在他看來愛情難得,擁有了就得像生命一樣去愛護。
可事業呢,同樣是他執着的追求,就跟空氣似的,瞬間都不能少了。
知道他犯了心病,老夫子等人早早地睡了,躺在牀上談論着他能不能過了這一關。
鮑惠芸和小鶯躲在二樓樓梯口,小鶯攥着拳頭,心裡暗想:“這個鄭大頭,人是個好人,就是腦子不好使,大小姐漂亮賢惠,知書達理,雍容華貴,比那個什麼菱角強多了,不行,不能叫他飛了,早點成了,劉大錘和張不凡我隨便選……”
這個鬼精靈的丫頭打定主意,反倒鼓動起了鮑惠芸:“小姐,他已經碰了你,早就有婚約的,他花着咱家的錢,得叫他聽你的。”
鮑惠芸此時心裡也是酸酸的,不過更多的是心疼鄭禮信,不由地感嘆道:“小鶯,他要是我的,跑不掉的,要是不是,就算是拴住了人,也拴不住心的,這時候千萬不能拿銀子說事……”
她越來越瞭解鄭禮信了,要是拿這事激他,只恐怕他連臻味居都押出去,還了錢,兩下利索了。
鄭禮信熬到了凌晨時分,整個人沉浸在自責和思念中。
一直以來,他認爲自己和菱角還有機會,哪怕是鮑家有丁點的過錯,或者自己生意有了起色,就會考慮回去找她。
夜色深深,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睡夢裡重回哈爾濱熟悉的中國大街上,不遠處的民間藝人正吹着唯美浪漫的薩克斯,菱角先是陌生地看着他,然後把手緩緩地伸了過來。
他絲毫沒遲疑,伸手抓住了菱角的手,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發出了開心的笑聲。
隨即,一股子暖意涌上了心頭,整個身體都是暖暖的。
他模糊的意識慢慢清醒了起來,試着感覺了下,手裡真就有個東西,準確說不是東西,是一直細長雪白的手。
鮑惠芸一直看着他,等他睡着了,拿着自己的裘皮大衣,輕輕地給他蓋上,眼見他伸出了手,把手遞了過去。
鄭禮信慢慢睜開了眼睛,等看清了她,傷感的臉上皮膚抽動,慢慢地縮回了手,跑到了外面,遙望晨星,傷感地說:“菱角,咱們早就有約定了,你知不知道,我心裡苦……”
眼見他犯了病的樣子,小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揉着惺忪的睡眼,抱怨起了鮑惠芸,鮑惠芸無意中看到了櫃檯上的泡酒的瓶子。
裡面有條松花蛇,她自我安慰地說:“算了,就像這條小蛇,年歲多了總要經歷刻骨銘心的苦難,得蛻皮,本小姐就看命了,回來就回來了,回不來就由他去吧。”
第二天上午,坐在送行的馬車上,鄭禮信坐在了鮑惠芸的對面。
鮑惠芸和小鶯今天就要坐火車回哈爾濱了。
她渾身散發着華貴開朗的氣質,先是說着鄭禮信開春要過生日了,然後問起了老夫子和劉大錘的生辰八字,交代小鶯說:“鶯兒,先生和大錘都是禮信的朋友,咱都一家人呢,記住了他們的衣服尺寸,回去就坐幾套衣服,裡面穿的也做了吧,都沒有親人,禮信就是他們的親人,還有啊,給大錘買點洋胰子、嘎啦油,本來挺好的皮膚……”
她一口一個鄭禮信的朋友,說的老夫子先前還好,後來掀起布簾子,不停地朝外看去,典型的轉移注意力,省得自己控制不住了情緒。
劉大錘可比他慘多了,早就變成了憨厚的大男孩,臉上三分傷感七分感動,不時地迴應着:“唉,俺娘都沒這麼對俺好,鮑小姐別費錢啊,俺就一個夥計。”
這些事,就像春風細雨一樣融化着鄭禮信堅硬的心腸,任憑有再多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了。
在這種極度煎熬中,他們終於把這倆人送上了車,等出了車站,他輕鬆地舒展着雙臂,說話隨便了不少:“老夫子,給你點白糖吃,就忘了本了啊你,在老東家家菱角少給你吃的了嗎,你個老白眼狼。”
老夫子嘴裡含糊地回着此一時彼一時,不由地擡頭看到了遠處的一個大廠子。
老遠的就見一個個糧囤上寫着大大的“糧”字,很有氣勢。
老夫子和鄭禮信以前路過這地方好像見過,畢竟餐飲之家對糧食感興趣,就催馬過去看看。
到了這個叫做米糧城的地方,就見人家的糧囤綿延了一里多地,周圍是高高的大牆,一眼都看不清有多少糧囤來。
他們到了跟前,就見門口哨樓裡走出來兩個壯漢,手裡提着快刀,上來就問他們做什麼的。
老夫子叫張不凡過去遞上了兩盒老巴奪的紙菸,笑着說自家是福泰樓的,新上任的老闆過來看看。
兩個看守才勉強沒趕走他們,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才聊了會,他們就探出底來了,這米糧城規模夠大的,常年裝着上千垧地的糧食,以大米、小麥、黃豆等五穀雜糧爲主。
這些糧食基本不賣給平頭百姓,不是賣給國外了,就是供給官府和軍隊用。
要不說人家看家護院的公然挎着明晃晃的砍刀呢。
老夫子一頓忽悠人家去福泰樓吃飯賞臉,又問上了。
鄭禮信四處看着,隱約看到了裡面有人在巡邏,其中帶頭的還揹着槍,就知道這是有官方背景的大商戶了。
這種規模的,就算沒有其他生意,光是維持這裡的生意,沒有幾十人都維持不下來。
要是放在整個關外,在實力上也算得上前十位的了,鮑廷鶴家和人家相比,差遠了。
他正在感慨呢,就聽一個看守說:“你可別說,少爺正要大婚呢,熬了這麼長時間了,終於找到如意女子了,你們哈爾濱的,大家閨秀,趕明給老爺說一聲,去你們那裡辦酒席多好。”
另外一個看守捅了捅同伴,提醒說:“別多嘴了,少爺那身體……福泰樓福泰樓,好幾層呢,大婚之日,他能爬上去嗎。”
老夫子一聽這話有些敏感,拽着他倆小聲探問了起來:“兩位,什麼情況啊?這事要成了,兩位的茶水費少不了的,好端端的生意啊,你們家要是辦喜宴,怎麼也得幾百桌啊。”
眼前他態度好,兩個看守就給講上了。
米糧城規模確實大,光是現存的糧食就值幾千兩銀子,關鍵人家發展幾十年了,低價收,高價賣,不知道賺了多少錢了。
老闆叫武業亭,六十多歲,是個精明的商人。
他年輕的時候四處打拼,沒少和軍隊做生意,和大清朝幾場戰爭有關聯,冒着硝煙戰火,發了不少戰爭財。
這人倒還算個正人君子,一直到四十歲才娶了一房太太,生下了家裡的一根獨苗,少爺叫武明成。
武老闆大半生奔波,中年得子,本來高興纔對,沒想到吳明成歲數不大,就開始體弱多病。
原本是肺炎之類的病,武老闆心急,也不知道是哪一味藥抓多了,活生生禍害了兒子。
這孩子不光腦子不好使,關鍵是整天扶着腰,有人傳聞孩子腰子吃壞了。因爲不少人看他弱不禁風的樣子,一天去十幾回茅房解手。
很少有人能見到武少爺,他老爹說他整天在家裡飽讀詩書,備考科舉,也有人暗地裡見過他幾次,說整天流口水……看着像 大 小 便……。
這些話老夫子不可能一下子全瞭解到,當聽說武明成身體弱的上樓的費勁時,就好信地問是哈爾濱哪家的小姐。
“老什麼處了,開酒樓的,姓鄧,個子高,白白胖胖的,老夫人說了,進了門準能生一羣胖小子,她整天拿着相片看呢。”看守說着,話語裡帶着幾絲嘲諷。
“啊,我想起來了,福泰樓最近老闆換人呢,人多的宴席真就招待不了,各位爺,咱回見啊。”老夫子臉一下子變得黃了起來,找了個藉口趕緊告辭。
就在他一轉身的時候,差點和鄭禮信撞在了一起。
他斜眼看了下旁邊,正好有個土坑,也顧不上了,假裝沒瞅着,一下子把鄭禮信推了進去,然後粗暴地叫着劉大錘:“錘子,東家摔着了,背起來啊。”
劉大錘從他聲音裡就聽出有事了,過去揹着鄭禮信就走,鄭禮信一聽說這個消息,簡直就是噩耗降臨,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就昏了過去。
他摔着的腿疼的難受,還想說什麼呢,老夫子捂着他的嘴,好心勸着:“九子,人家都有槍呢,回去再說。”
鄭禮信似乎明白了,菱角已經嫁人,嫁的就是這家財大氣粗的主兒,關鍵是夫婿是個體弱多病的病秧子。